“傅医生新年好啊!”他挪开身子,让身后那位干部能够与傅修聿面对面。
他引荐道:“这位是县长秘书马新华,今天是特意见你来了!”
傅修聿一听来人的身份,不由得心下一沉。
县长秘书?找他一个小村医干嘛?
第33章 东西被偷
马新华见傅修聿一直没有反应, 也没有再任由他沉默下去,反而热情地握住了傅修聿的手,对他亲切地开口:“小傅同志你好啊!”
“你好。”傅修聿回过神, 与那人的手轻轻一握,随即抽回。
傅修聿的态度有些冷淡,马新华却丝毫没有生气, 反而称赞他沉得住气,不愧是县里评出来的先进个人。
乔雪骨没有光顾着看他们客套, 而是将目光移向了保安队,他们这回过来又带了块牌子, 牌子上还盖着红布,与上次的一模一样。
村民们也都看到了, 纷纷猜测县长秘书来找傅修聿的意图。
“……我听说隔壁几个县最近都开始发鸡瘟了, 那边的鸡死的比咱们这边多多了,是不是他们那边管不住了, 要借咱们村儿的傅医生去啊?”人群中, 有人开始猜测。
“我猜啊八成就是!而且应该不是借, 是要!”另一个人附和。
“我娘家侄女就嫁去了隔壁县, 前几天回门还在哭呢,说是家里的鸡都死了,粮食又不够, 今年这个年还不知道咋过嘞!”
“把傅医生要过去?那要是把他调过去了, 咱们这边又闹鸡瘟可咋整?”
“鸡还是其次,还不是就用老方法,把染了病的鸡放一起烧了呗!就是咱们村里只有这么一个医生, 要是被调走了, 咱们以后有个头痛发烧的可咋整?”
“哎呀这有啥可操心的?调走了一个县里肯定还会再派一个来啊!”
“可是再派一个来, 哪个知道那个新来的有没有傅医生医术好,会不会像傅医生一样倒贴钱给咱看病啊?”
一时间,刚刚还众说纷纭的猜测声静了下去,不远处的乔雪骨听的是冷笑一声。
原来这些人还知道傅修聿给他们看病是倒贴了钱的,那他们还一口一个“穷医生”的叫!那天甚至还帮着刘艳霞一起污蔑傅修聿偷钱。
原来他们都知道。
再看这边,刘兴邦还在犹豫着怎么开口,可马新华却等不及了。
他直接越过刘兴邦对傅修聿说道:“小傅同志,我们县里刚刚接到通知,说是咱们周边几个县都开始闹鸡瘟了,而且这他们边儿的影响无论是规模还是范围,都比咱们县城的大。”
马新华顿了顿,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所以现在呢……咱们县里的意思是这样的,说是让你加入咱们县的援助队,跟着大部队一起去隔壁几个县城支援支援,尽全力帮他们把鸡瘟消灭!”
他的眼里闪烁着信任和恳求的光芒,似乎很担心会被傅修聿一口回绝。
马新华来的时候听刘兴邦说了,傅修聿作为京城人,不远万里自愿来到这个小山村,成了一名每个月只有五块钱死工资的小村医。
马新华还听刘兴邦说,说是傅修聿自从来了柳岗村就风雨无阻地给村里人看病,遇到给不起医药费的病人还会自掏腰包。
他医者仁心,医术高明,才来半年遇到了鸡瘟,是他毫不拖泥带水的做法挽留了大多数村民的损失,甚至是整个县。
更重要的是,他的邻居偷吃了他家的鸡,染上了禽流感,是他不计前嫌地连夜跑到县医院去出谋划策,这才救了邻居家一家三口的命。
马新华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来的这里,但他隐隐期待着,这个人会答应他的请求。
毕竟这虽说是县里的意思,但如果当事人要拒绝,他们也没办法强人所难。
“小傅同志,你是什么想法呢?”马新华问他。
“我可以去。”
傅修聿的回答简洁而迅速,几乎是脱口而出。
马新华原本还有一肚子要劝他的话,都被傅修聿的爽快给吓回去了。
“额……其实小傅同志你可以不用着急回答我,你可以回去与你爱人商量商量……”
马新华飞快地看了一眼院子里才出现不久的那个张扬漂亮的女子,视线都不敢在她脸上过多停留。
这小姑娘看起来有点凶,说不定不会让傅修聿去冒这个险。
“……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这次的鸡瘟你也看到了,它有传染性,就算不吃瘟鸡也有可能被传染,所以小傅同志你要不要……”
“不用。”傅修聿打断了马新华的话,斩钉截铁道:“我说了,我可以去,”
庄稼人靠天吃饭、土里刨食,土地里的嫩苗和院子里的家禽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代表着希望与盼头。
如果任由鸡瘟肆虐而不做出什么应对措施,这就无异于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村民们的天塌了一半,看着他们渐渐陷入绝望。
傅修聿记得他今早买窗花时遇到的一个眼盲的老人,那个老人是梅岗村的,因为欠了卫生站很多医药费,梅岗村的医生现在已经不接诊这个病人了。
但傅修聿去帮他看了,老人说,本来自己的眼睛还能看见点儿东西,但是鸡瘟来了,他看着家里的鸡一只一只地死去,忍不住天天掉眼泪,生生把最后一点儿光明也给哭没了。
刘兴邦也愣住了,他来之前想过傅修聿会答应,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答应。
还没等他们再度确认,傅修聿就已经开口。
“马秘书,刘县长,既然我选择了从事医生这个职业,就不会再为这些个人的风险而前瞻后顾,你们只管放心。”
他想起来小时候爷爷带他读的《希波克拉底誓词》——
即“作为一名医疗工作者,我正式宣誓:把我的一生奉献给人类,我将首先考虑病人的健康和幸福……我将用良知和尊严,按照良好的医疗规范来践行我的职业。我将继承医学职业的荣誉和崇高的传统……”[1]
他选择这条路之前,已经想过许多种风险,但那些都不足以成为让他退缩的理由。
“好!很好!”马新华拍了拍傅修聿的肩膀,眼里是止不住的赞赏。
他记得县医院现在有几个空闲岗位,如果可以的话,这次事情以后,把傅修聿安排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你还没问过雪骨的意思呢?她能同意吗?”一旁的刘兴邦面露难色。
“他现在胆子可肥了,什么事情都不会问我的意思。”乔雪骨双手抱胸走上前来,明艳的五官美的惊心动魄,神色傲然。
“刘伯伯好!马书记好!”乔雪骨朝他们礼貌性地笑笑。
“傅修聿去支援隔离县我没有意见,但是你们要保证,傅修聿他回来的时候还得是健健康康的。”她没什么威胁性地“警告”道。
“放心放心!他只是个出主意的,县里不会让他打头阵的!”马新华没想到乔雪骨这么好说话,原先心中的那点儿担忧顿时就消散了。
傅修聿虽说不是本县人,但却是县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说不定以后还能调去市医院、省医院,甚至是首都的医院就职嘞!
到时候他们县的人肯定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见乔雪骨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马新华连忙对刘兴邦使了个眼色,刘兴邦心领神会,对保安队一挥手,那块被红布遮着的金牌牌就这么被搬到了村民们的面前。
刘兴邦清了清嗓子,“各位!县里说上回颁先进个人的时候没有举行仪式,这回要给傅医生好好补上!”
他话音刚落,村民们就纷纷抬起头来。
金牌牌被送到傅修聿的面前,马新华用力揭开红布,那金黄色的“先进个人”荣誉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午后的阳光耀眼而热烈,照的那牌牌金灿灿的,比那天傍晚看到的好看一百倍!一瞬间让好些人都睁不开眼!
“……小傅同志,来,拿好咯!”马新华走到他的右手边,保安队里,有一人拿起了相机。
原来那不是保安队的人,是县里来的工作人员。
这台相机是县里拨下来的,可见对傅修聿的重视程度。
“傅医生,看镜头!”刘兴邦也很兴奋!
他当了这么久的镇委书记,还没被县里的人照过相呢!
“等等!”傅修聿皱起眉头,眉眼之中带着疑惑,“要拍照?”
拍照做什么!
马新华见他有些紧张,还以为傅修聿是怕照相,连忙安抚他:
“小傅同志你别紧张,咱们县里的老传统——每一年的‘先进个人’可都是要被写进县志的!更何况你是给咱们县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人!”
实际上,傅修聿担心的并不是要照相,而是担心这张照片被刊登出去,有人会顺藤摸瓜……
找到他。
“……是这样的,我不想拍。”他直言。
“不。”
“你想拍。”
马新华和刘兴邦一左一右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一副不让他跑的样子。
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乔雪骨,“我真的不想拍,除非让我爱人陪我一起拍。”
傅修聿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第一,他叫了他“爱人”,乔雪骨不喜这种附属性的称号。
第二,乔雪骨最在乎形象,平时吃完饭出去散个步都得精心打扮,可今天要照相并没有人事先跟他们说一声,乔雪骨刚刚才还在厨房跟面粉进行了一场恶战……
现在……
傅修聿用求助的眼神瞥了一眼她凌乱的头发,但没敢看乔雪骨的眼睛。
不用看就知道,乔雪骨会用眼神瞪着他,然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他。
不过这也是他的打算,只要乔雪骨不答应,他就能以这个为借口,最后不去拍照。
“谁是你爱人?”没有理解他意思的乔雪骨将碎发挽到耳后,淡淡道:“自己拍。”
刘兴邦一看县里来的人还在举着相机,马新华又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心道这样下去不行。
于是立即转头看向乔雪骨,借着自己跟她的一点了交情说道:
“雪骨啊,傅医生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清楚,他想跟你一起拍照,肯定是想跟你一起上县志,告诉人家他有这么个漂亮媳妇!”
傅修聿:?
他确实想让人家知道这个漂亮姑娘是他的媳妇儿,但问题是现在他的目的仅仅是不想照相啊!
“拒绝、拒绝他!”傅修聿用嘴型对乔雪骨求助。
下一秒,乔雪骨:“刘伯伯,你说的有道理。”
她走上前,刘兴邦自觉走到了马新华那边,把自己的位置腾给了乔雪骨。
乔雪骨走到傅修聿身边,看着县工作人员手中的照相机,气场全开,丝毫没有怯场的样子。
“有个这么漂亮的人陪你拍照,你应该感到荣幸。”她明明站在傅修聿的旁边,却仿佛站在c位。
就连举相机的人也情不自禁地将她放在了镜头的中心。
傅修聿:……
“是这样的没错。”
“咔嚓。”
相机快门摁下的那一刻,他转头看向了乔雪骨,眼中的宠溺连自己都未曾注意到。
黑白的照片,只捕捉到了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微微抿起的薄唇、俊俏笔挺的鼻梁,以及金丝眼镜后的那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
村民们只听了个大概就回去了,没有人注意到,傅修聿放在门口的三张藤椅已经被人悄悄搬走了。
但毫无疑问,村民们脑海中设想的版本肯定都是傅修聿要被调去隔壁县城了。
直到傅医生要离开了,他们才突然发现这个小村医的好。
他医术高明,多少疑难杂症在他这里都迎刃而解,村里有几户人家一直苦于生不出娃娃,可傅修聿一来,几副中药方子开下去,现在那几户人家都已经怀上了。
他一片善心,从不会主动讨要医药费,哪家要是拿不出钱来看病,傅医生甚至还会自掏腰包。
他自带福运,帮助县里攻克了鸡瘟,还帮他所在的大队争取来了“先进集体”的荣誉称号。
要知道在傅修聿没来之前,这全县“先进集体”的称号,可从没落在过他们竹溪镇的任何一个村!
傅医生很好。
这是村民们一致的认知。
所以他们不能放他走。
这是村民们的共识。
“走!俺们去找队长去!叫他去跟村长说,让村长反映到镇上、反映到县里!”
“说的对!咱们可不能让就傅医生这么走了!他走了,以后我们可咋办呀!”
为首的村民们振臂一挥,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他们带着第一小队的队长柳国柱,堵在了村长柳志高的家门前。
——
不过这些,当事人并不知道。
因为,他还在哄他的小祖宗。
乔雪骨拿着一本小说,懒洋洋地靠在院子里的木秋千上,身上盖着傅修聿给她抱出来的羊毛毯子,不远处是被傅修聿做成了干花的玫瑰。
干花的香味远没有新鲜玫瑰的浓郁,淡淡的,仅有几丝若有似无的香气在空气中萦绕。
夜色浓重,温度骤降。
傅修聿从屋子里端出一杯加热过的牛奶,半蹲在乔雪骨身边,表面神色平静,实则心中早已掀起了万千波澜。
他:“乔雪骨,你要不要喝点热牛奶?”
乔雪骨手里拿着小说,一副专心致志、沉迷其中的样子,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看也没看他一眼。
傅修聿又重复了一句,“乔雪骨,你要不要喝热牛奶?”
几秒后,书后面传来一道带着不悦的声音。
“傅修聿,你刚刚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