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聿没想到她第一句话会是这个,脑海中一时间思绪万千。
他支支吾吾道:“额……小……小祖宗,你要不要喝点儿牛奶……”
好羞耻,“小祖宗”这个称呼他之前都是在心里或者背地里悄咪咪地叫,哪儿有当面叫她小祖宗的时候。
乔雪骨却还是不满,小说依旧遮着脸。
她:“傅修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傅修聿战战兢兢,手里的牛奶却一滴不撒。
医生的手稳如泰山,别人拿来治病救人,他拿来伺候人。
不过本质上都一样,都是救人,只不过别人救的是病人,他救的是自己。
沉思片刻后,傅修聿有些紧张地开口:“乔老板,你要不要喝热牛奶?”
“砰”的一声,乔雪骨放下小说,坐直身子,对他鼓着脸道:“喂我。”
傅修聿知道他这回是叫对了,立马如释重负,将盛着牛奶的玻璃杯凑到她嘴边,微微倾斜。
乔雪骨只喝了一小口,傅修聿随之把玻璃杯放回了大厅,可还没等他回到院子,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玻璃杯没放稳、咕噜噜地滚到了桌角,里面的牛奶撒了一地,可一向有洁癖的傅修聿却没有提起扫帚去打扫,而是第一时间冲向了大院、那个秋千。
乔雪骨听到空中传来的巨响,正要下意识抬头看烟花,可蓦然感觉自己的耳朵被一双冰冷的手给捂住,她微微一愣,侧过头。
发现傅修聿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神色紧张地捂着她的耳朵。
她忍不住挑眉,眉尾微微上扬,“你干什么?没见过烟花?”
听清了她的话,傅修聿这才抬头。
头顶恰好绽开一道彩色的烟火,余烬散落,在黑夜里不知坠入何处,骤然抬头,只见天际一片亮色,烟火的光照亮了一片星空,也照亮了他的脸。
镜片之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有几分怔然。
他还以为……还以为刚刚那是炮弹。
乔雪骨见他面无表情,不禁在心中想道:虽然她知道傅修聿本质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偶尔却不得不承认,这人面无表情的时候,还真有那么几分高岭之花的样子。
身为医生,他的冷漠一度令死神为他让路。
“傅修聿,你真的好傻。”她后知后觉回想起了白天的事,结合小说内容,并不难猜到——
傅修聿之所以不愿意被拍照,仅仅是因为他不想这张照片被人传到京城、传到那些一度想要找到他的人手里。
可她当时不仅没有反应过来、没有帮他解围,相反还主动站了过去,这无异于给他留下了把柄。
可傅修聿非但没有生气,还在她走过去后,顺着她拍完了那张照片。
具体的细节乔雪骨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拍完照她抬头的时候,傅修聿正在盯着她,眼中带笑。
傅修聿才反应过来这是烟花,不由得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过完年我可能就要跟着医疗队去支援隔壁县了,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所以我打算明天去跟少芳嫂子打声招呼,我没回家之前,你可以去她那里吃饭。”
乔雪骨的做饭水平他也看到了,他担心万一自己不在家,厨房都能被她炸了。
“……到时候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晚上别给其他人开门,谁敲门都不行……”
他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乔雪骨,自己都没意识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他,能够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止了嘱咐,对乔雪骨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回来就带你去找你外公外婆。”
到时候水落石出,乔雪骨一定会很开心。
意料之中的,乔雪骨没有理他,而是把手伸到了他胸口的口袋位置。
掌心传来他规律的心跳,傅修聿以为她还在担心那封信的事,毕竟那封信就在他胸口位置的口袋里装着。
于是他补充:“我会事先打听好,你外公外婆家在哪里,怎么去,所以你不用担心……”
“傅修聿。”乔雪骨勾了勾唇角,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
“傅修聿,你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傅修聿没有听懂,又或者说,听懂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么危险的事情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当着我的面说答应就答应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
傅修聿刚要认错,就听乔雪骨继续开口,是命令般的语气——
“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知道吗?”
“嗯。知道了。”他心头一热。
夜深了,乔雪骨还在看小说,傅修聿凑近一看,发现是杜拉斯写的《中国北方的情人》。
他记得当时提亲的时候李桂花说过,乔雪骨只读到二年级就没上了,于是便玩笑般地说了句:
“这些字你都认识吗?”
乔雪骨对他翻了个白眼。
傅修聿却并不意外,反而坐的离她近了些,随手在她正在看的那一页指了一段,“念念看?”
赌气一般,乔雪骨还真念出来了。
“……这个躲躲闪闪的游戏,还有这番幼稚的欲言又止和她的眼泪,这一切本应该使人想到,这就是……爱情……”[2]
是挺幼稚的。
放在以前,她根本不会理他。
傅修聿也是愣了愣,他没想到自己胡乱指的一段话,居然这么的……贴切。
“我困了,傅修聿,抱我进去。”
乔雪骨打了个哈欠。
傅修聿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将人抱进怀里,走进了大堂。
床很软,花色是乔雪骨亲自挑的,淡粉色,上面还有她的香味。
傅修聿轻手轻脚地把她放下,掀开被子,盖好。
再转身,腰间却被一双手臂缠住。
他脚步一顿,像是突然被人灌满了铅。
温软的手臂与他冰凉的外套紧紧贴合,让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傅修聿。”
女声中夹杂着嗔怪,她总是用这样的语气喊他。
只是这一次,又好像跟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傅修聿,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你今晚要不要睡床?”
第34章 做生意的第一步
年初三, 傅修聿一早就坐上了去县城的车。
他出门的时候天才刚亮,一打开门却看见徐秀珍已经在门口站着了。
徐秀珍不知是熬夜了还是怎么的,精神气儿不太好, 眼睛底下多了两道淡淡的青黑色。
她的身边还放着几个大的蛇皮袋,蛇皮袋被撑得鼓鼓的,看样子里面都她是新赶制出来的衣服。
“欸?傅医生?你这么早是要去哪儿啊?”
徐秀珍见手里傅修聿提着个箱子, 像是要出远门。
傅修聿朝她笑笑,“徐大娘早上好, 我要去隔壁县出差,这段时间就辛苦您帮我看着点雪骨了。”
徐秀珍闻言微怔, 随即很快想到,县里最近是有风声, 说是周围几个县都被鸡瘟闹得不安生, 也就是本县发现得早、遏制的早,否则也是难逃一劫。
估计傅医生这回去隔壁县, 就是为了帮助他们解决鸡瘟。
一时间, 徐秀珍的眼中对傅修聿的赞赏意味更重。
她点点头, “放心吧傅医生, 你只管去,你家里这边儿有我看着呢!”
真是个好男人啊!有能力不说,还会疼媳妇儿!
这还门都没出呢, 就开始担心起家里了!
与傅修聿道别过后, 徐秀珍推开了里屋的门,她想,傅医生要出差, 乔雪骨肯定也很舍不得, 说不定现在正躲在被窝里难过呢。
自己来的可真是时候, 刚好可以安慰安慰她。徐秀珍想。
结果——
门一开,乔雪骨还躺真就躺在床上。
只不过是躺在床上……看小说。
她的床下是傅修聿临行前给她烧热的碳火,床边桌上是他刚摆放好、确保乔雪骨一伸手就能拿到的零嘴。
而本该依依不舍的乔雪骨,此刻脸上却洋溢着慈母般的笑容。
徐秀珍:……?
乔雪骨:“!!好甜!”
徐秀珍:“咳咳!”
她咳嗽了两声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以前怎么没发现,乔雪骨这么爱看小说。
听到咳嗽声,乔雪骨将手中的小说缓缓下移,露出了一双笑意尚未完全褪去的漂亮眼睛,眼中呈现出来的,是徐秀珍略微有些尴尬的身影。
乔雪骨这才反应过来。
“徐大娘,上次的西服都做好了吗?”
她平静地放下书本,仿佛刚才被书中绝美爱情甜到打滚的人、是别人一般。
“都做好了。”徐秀珍把那几个蛇皮袋一一扛进来,轻放在地上后,拿出其中一件抖了抖。
只一瞬间,一件暗红色复古平驳头西装便出现在了乔雪骨的眼前。
她下床,走上前摸了摸西服的面料,指尖随之传来了灯芯绒的柔软。
“不错,那看来今天就能收到第一笔尾款了。”乔雪骨点头。
一件西服售价十元,定金五毛钱,她之前已经让傅修聿把村里定制西服的村民们的尺码,拿到镇上给了徐秀珍,今天年初三。
送过来,刚好。
毕竟村里人大多信守传统,坚信年初一、初二这两天不能花钱,否则新的一年里都要花钱,但过年又要去走亲戚、去拜年,到时还是得穿新衣服,所以才说年初三送过来是最好的时机。
徐秀珍看到乔雪骨较为满意的样子,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把自己那双满是伤口的手给伸了出来。
“为了做出这差不多一百件西服,我这些天是夜夜熬,偏偏我家那个死酒鬼还得我天天伺候他,那天大半夜的我突然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去。”
徐秀珍惊魂未定地说着,她想起自己那天心脏骤停的一刻,至今还心有余悸。
幸好她只是晕了一会儿就醒了,起来时发现自己男人还在呼呼大睡,她更是后怕。
要是她真就这么死了,只怕这男人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
乔雪骨听了她的话,视线在徐秀珍的手上扫了扫,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冰冷。
她:“徐大娘,那时候我不是让你召集其他的裁缝跟你一起赶工吗?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干?”
“我……”徐秀珍听了她的话,一时间有些窘迫。
“我这不是想着万一有人学了我的手艺、拿了你打的样去单干,那咱们……咱们岂不是就没客人啦……”
她是在担心那些裁缝见她挣了钱、拿了大头,自己也心痒痒,学了她的手艺后会私底下拿着乔雪骨设计出来的样式去卖、跟她们抢生意。
“徐大娘,你糊涂了。”
乔雪骨转身,从傅修聿留下来的医疗箱里取出一瓶促进伤口愈合的药,递给了徐秀珍,让她自己涂。
“我不是说过吗?我们的目标不能只放在小小的柳岗村、竹溪镇,我们还要把衣服卖给县里的、市里的,甚至其他省份其他国家的人。”
“如果你一直都怕人家学了你的手艺,那以后我们的生意做大了、订单多了,你一个人赶工,岂不是要累死?”
当初她之所以愿意跟徐秀珍合作,就是看中了她独家的缝纫技巧,但是现在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乔雪骨是想都不敢想。
一个人是要多拼命,才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差不多一百件西服。
“而且你看,你紧赶慢赶出来的西服质量,虽然表面看上去和最开始那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仔细一看,边角处全是线头。”
乔雪骨把刚才徐秀珍拿出来的那件衣服放回她面前,徐秀珍这时才注意到,线头确实有些多。
袖口的衔接处、领口的折痕,甚至是西服口袋的里面,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红色线头。
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但对于客人来说,这足以成为退货的理由。
“这……我……”
她被乔雪骨说的无地自容,“我最近这些天实在是太忙了,一门心思只想着多做几件西服,做完也就忘了剪线头这回事儿了……”
别说是她,就连她缝纫机的踏板,这些天也被踩的有些松垮了。
“现在还只是线头多,那等以后咱们的订单更多了,你再赶工,是不是还会出其他的质量问题?”
“到时候是扣子忘了缝,还是口袋忘了装?”
乔雪骨放下西服,懒洋洋地坐回了沙发上。
“徐大娘,你只管把镇上的裁缝给召集起来,你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罢,都把技术教给她们,让他们来帮你。”
这样你才会轻松一点儿。
见徐秀珍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乔雪骨叹了一口气。
“我说过了,她们能拿的走技术,却拿不走我的设计,就算他们以后真的把我们的款式拿出去卖,我们也能不断推出新款式来吸引客人。”
真要说手艺,那街头那些帮人缝补衣服的大爷大娘们,哪个比不上奢侈品牌的手工大师们?
但是高奢之所以是高奢,就是因为它的产品创新力和品牌塑造久远度,能够确保它在时尚领域的热度经久不衰。
模仿别人,只会止步不前。
只有勇于创新,才能拼出一方天地。
对此,乔雪骨有这个自信,就算人家偷了徐秀珍的技术,偷了她一整本的设计稿,她也能再画出几十款几百款。
而且能保证这里面的时尚设计战线,至少可以拉满五十年。
凭的,就是她作为顶级设计师和时尚弄潮儿独一份的自信。
“我知道你想赚钱,你想过好日子,谁不想?”乔雪骨知道徐秀珍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