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都是谢言修主动跟她说话，而这一回先开口的人变成了靳南烟，她拿着纸巾垫在眼下，眸光冰凉的看着他，“谢老师演得很好。”
谢言修朝她点了点头，不置可否，接过他助理的纸巾，手指将其折成小方块，慢慢擦了擦那些未干的眼泪。
而另一边，看完了整场戏的姜溪摇摇欲坠。
整个片场，谁都可以装傻，包括主人公之一的谢言修，唯独她不能。
谢言修刚刚的感情流露不是假的，她能看出来。正因如此，姜溪才更想不通，他既然对靳瑶这么念念不忘，就不应该有跟自己的那一段，就应该离靳南烟远一些。
毕竟他喜欢的追根究底还是靳瑶本人，而不是任何一个影子。
谢言修这个人，太难猜透。
比起她的颓废，导演则是喜气洋洋，谢言修不用说了，根本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是没想到这个武替的演技这样好，谢言修的感情爆发强，她应和的居然也不逊色，没有被他压戏不说，配合的还非常好。
谁能相信他们是第一次合作？谁又能相信有这种表现的靳南烟竟然是个新人？
想到这里，导演的心里冒出了一些说不清的滋味，要是他的人脉再广一点，也不至于被姜溪上头的人压着将角色给她，将原本的剧情删的七零八落。
若是靳南烟来演女主，有实力，又有噱头，何愁他这部戏不红。
他在心底长久的叹息，尽量安慰自己，将其当做不太成功的商业投资，他的那些同行，就算是功成名就的，也免不了要有妥协的时候。
导演拍拍手，“好，这条过了，我们再补几个镜头！”
第19章
隔天，《关山月》剧组开博。
粉丝先前就在网上看见一些相关信息，跟在剧组的粉丝也曾发过打了码的路透照，只能看见一张脸和造型，主演们的颜值都抗住了古装的扮相，从阵容上来看，谢言修加姜溪的搭配倒也让人期待，特别是还有几年前就合作过这样的羁绊在，更是让观众期待。
一般来说，定妆照的发布都是由配角开始发起，主角压轴，但因为靳南烟的特殊性，导演决定给她一个特别出演的头衔，在男女主前一位发布。
这天靳南烟没有戏份，在酒店休息。
她的微博前两天就已经认证完毕，除了官方账号之外一个粉丝都没有，就连头像也不是她本人的照片，而是那天她上班去化妆做造型前，随手一拍的天空。
天蓝的格外澄澈，头顶云朵的形状像是彼得潘电影里，总是跟在小男孩身后的小精灵的形状。
认证也很简单，简短的一行：演员靳南烟。
在看见她这张脸之前，没有人知道‘靳南烟’这个名字究竟属于谁。
与她一同刷着关山月官博首页的还有众多的粉丝们，等待着喜欢演员的定妆照发出来。
一张张面孔在主页刷新。
男四，女四，男二，女二。
姜溪的粉丝摩拳擦掌，等着转发她的定妆照。
刷新，再刷新。一张图片缓缓加载。
三分钟后，官宣靳南烟那条微博底下，回复数量破了五千。
点进去一看，评论最起码有两页，都是长到用来当腰带都多余的省略号。
两页过后，才有正经内容。
【我瞎了？】
【我沉默了，我真的沉默了，不仅如此，我还开始痛了】
【剧组是故意的吗？哪儿找来的人？还特邀？是不是故意给我喂刀子！我可是一个会发疯的女人！！】
【也姓靳吗？她的亲妹妹？】
【她只有哥哥，没有妹妹】
【从看到这张照片起我就开始流泪，谁懂】
【我的天啊，我都不敢想xyx在剧组看到她时的心情了】
【对不起我真的要阴谋论了，这演员是故意整成这样的吗？恐怕就连她本人都生不出这么像的吧？】
【这演员微博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啊！连张自拍都不发！！】
过了一分钟。
靳南烟V：转发微博。
【？你很拽啊，光转发是吗？什么都不说？】
【有没有整容有没有整容有没有整容！！！是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要阴谋论了，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故意整成这样接近xyx的】
【楼上有完没完啊？有本事你去整整，看看有没有医生能把你整成靳瑶，而且你以为整成靳瑶就能接近xyx了啊？是不是梦女当太久了，真以为你哥哥会睡粉啊？】
【我不管了，我现在很痛，我要美女姐姐发个照片才能缓解，而且是九宫格自拍！】
【我觉得骂的人大多数都是酸吧，毕竟自己没这个本事】
【什么本事啊？一个定妆照你就能看出来演技好了是吧？】
【能长得这么像就是本事……】
靳南烟半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她穿着一件有些轻薄的丝绸吊带睡裙，织物柔软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线条，一条腿翘在沙发的扶手上，在灯光下泛着莹白的柔润光泽。
蓬松的长发散落在肩后，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身前，一缕贴在细长的脖颈上。
她垂着眼，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如同月亮似的倒影。
她的骨相让她更偏向于清冷美人那一卦的长相，特别是不笑时，距离感会更甚，这也是从前她为什么总被人说看起来异常傲气的原因，好像这类美人就应该是昂首挺胸，姿态从容，无任何理由的被所有人爱着。
此刻她看着屏幕上那些言论，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落寞。
这是第一步。
一个略有争议的开场，不算是特别巧妙的时机，但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同样在看着微博的不止有靳南烟一个人，还有让人找水军在网上浑水摸鱼的姜溪，和今天在片场看起来气场更压抑的谢言修。
他当然想到了靳南烟的出现会给大众带来怎样的冲击，也想到了那些言语会有多刻薄和恶毒，他甚至还知道姜溪做的小动作。
当一条河流该有怎样的远方，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就算他有帮其改变方向的能力，也不会在此时出手。
很早的时候，谢言修就明白一个道理，人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在他觉得不对等之前，过多的帮助都可以称做为无用的施舍。
他在之前加了靳南烟的微信，却没有给她发过什么消息，在片场大概看过网上那些言论之后，谢言修第一次打开与靳南烟的聊天框。
靳南烟收到谢言修的消息并不例外，他们之间这么不痛不痒的，每天说两句话，互相试探，也有十来天了，今天剧宣，是个很好的可以坦诚相见的机会。
她切出评论区，去看热搜界面，热搜第一的词条就是#关山月#，后头再加一个含金量有多少的‘爆’。
词条的热门几乎都是靳南烟那张剧照。
不得不说剧组的宣发是真的很有头脑，那么多可以用的单人剧照，偏偏选择了昨天她跟谢言修演对手戏时的照片。冷色调，环境阴暗，衬的白衣上的血渍格外刺眼。
角色鬓发散落，面色苍白，一只手捧着谢言修的脸颊，俩人脸上皆是泪水涟涟，不用任何解释和介绍，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生离死别的现场。
而图片里的谢言修只露出了下半张脸，泪水一路滑落，擦过靳南烟的手指。
观众第一眼看见靳南烟的脸和她的泪，不得不说，这张脸哪怕是在哭都好看到让人心中一窒，更别说泪水加重了她眉宇间的脆弱感，含泪仰脸看着怀抱着自己的人时，眸中的不舍与痛苦让人共情到眼眶温热。
目光再上移，就是那裁掉只剩半张脸的谢言修，和那抓拍堪称神来之笔的一滴泪。
几乎所有人在看见这张照片的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坠落于高楼的靳瑶，和一直被戏称是‘青梅竹马’的谢言修。这对影帝影后的双强组合，和少年少女初现在大荧幕上时给她们的惊艳。
能共情的人多少都是有些多愁善感在的，有的时候尽管自己都是看客，却还是会控制不住地代入戏中人。
相似的言论靳南烟没必要再看，她切出去，将谢言修发给自己的微信消息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才给出了回复。
第20章
谢言修在微信消息中说，有点事情要找她谈一谈。
靳南烟直截了当问他时间地点，在得到回复后，给谢言修扣了一个1。
这回他总算是有了点公众人物的自觉性，把地点挑在了酒店附近一家隐私性比较好的茶室，将包厢的房间号发给了靳南烟。
对于靳南烟来说，与谢言修的私下单独会面算是个不小的考验，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希望离谢言修越远越好，别说什么合作了，最好连面都不要见。
这回出门，靳南烟换了一身全黑的运动服，款式略中性一些，连帽衫方便遮掩，而里面又叠了一顶鸭舌帽，再加上口罩，裹得严严实实。
尽管现在剧组已经官宣了她的身份，知道她长着怎样一张脸，但靳南烟还是不太想在日常生活中让别人看见自己，更别说是跟谢言修一起，现在网上已经有人在猜测那晚跟他出去宵夜的女性就是靳南烟了。
她提前到了几分钟，被服务生带进包厢里，沏上热茶，配上满满一托盘的点心和零食，让她先打发打发时间。
靳南烟只将连帽衫的帽子脱了下来，鸭舌帽还压在额前，服务生也没能看清她的长相，远远看着，倒有几分像身形清瘦的少年。
她静坐了大概十来分钟，刚下了戏，换上私服的谢言修就推开了包厢的门，整个人沐浴在一种安静又落寞的光晕里，冲靳南烟点点头，对她这幅装扮并不意外，“久等了。”
靳南烟不搭话，手上端着茶杯，看着谢言修脱外套挂衣服，在自己对面坐下来。
谢言修不疾不徐，坐下后不开口，先去摆弄服务生刚刚端上来的那套茶具，给自己沏了杯茶，又将点心往靳南烟面前推，“怎么不吃？”
靳南烟摩挲着茶杯的杯壁，嘴角扯得有几分牵强，一点儿都没有其他演员看见谢言修后的愉悦，嗓音是遮掩不住的冷淡，“不饿。”
谢言修看着她这幅模样，莫名地觉得有点好笑，“心情不好？”
靳南烟顿了顿，“嗯……下午的时候看了会儿微博。”
她总不能跟谢言修说，自己是因为不想看见他才摆臭脸吧。
谢言修挑了一下眉毛，估计是没想到靳南烟会这么直接地跟他提起微博上那些言论，而他本身，也是为这件事情来的。
“需要我帮忙吗？”他问。
靳南烟深深看了他一眼，将茶杯放下，双臂撑在桌面上，脊背笔直，态度认真了一些，“为什么？”
谢言修装傻，“什么为什么？”
靳南烟抿了下嘴唇，她今天没有通告，就算来见谢言修，也不必浪费时间和精力化妆。没了那些颜色的修饰，更显得她的冷感过甚，眉目被精雕玉琢过一般，像是水墨画上的古典美人，寥寥几笔，风情尽显。
“圈里很多人都说，谢老师是个很难交心的人。”靳南烟缓缓道，“可从我们见面到现在，也有半个多月了，谢老师也帮过我好几回了，就连我这个角色，都是您帮忙问导演要来的。”
靳南烟这回没有任何的掩饰，“上次您说，我跟靳瑶长得并不像，但我后来认真想了想，好像我除了这点是特别的之外，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让您出手帮忙的。”
靳南烟的声音放轻了许多，背往下塌，整个人往谢言修面前凑了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网上说你们谈过恋爱，是真的吗？”
谢言修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靳南烟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睛，就在自己说出这个‘猜测’的时候，谢言修的瞳仁猛地颤了颤。
靳南烟挑了下眉，朝谢言修露出一个挑衅似的笑容，往后退回了原先的位置，自言自语道，“还真是这样啊。”
就在今天早上，谢言修派人去查的事情有了着落，无论那些人怎么查，都查不到靳南烟与靳瑶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他们甚至冒着会得罪靳家的风险，查了靳瑶的母亲在医院留下的所有记档和靳父这些年来有没有其他的‘感情生活’。
答案则是：没有。
提出的多种可能性，都被一一否决，靳瑶不是双生子，没有什么双胞胎妹妹，靳父更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从来没有跟其他女人有过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老天爷就喜欢开这种有关于巧合的玩笑，靳南烟未成年之前只是眉眼与靳瑶相似，真正长开了与靳瑶的面容渐渐开始重叠则是这两年的时间。
而靳瑶，逝于两年多前。
靳南烟的声音仍在耳边继续。
她问自己，“那谢老师现在帮我，又算什么呢？”
她微笑着，瞳仁睁得有些圆，沾染些难得的可爱，模样十分无辜，不耻下问道，“谢老师您是在找替身吗？靳瑶的替身？”
“圈里好像也有跟她长得有点像的女艺人来着，你都帮过她们吗？”
都跟她们有过像姜溪那样的夜晚吗？
谢言修眯了眯眼睛，“你好像很介意？”他毫不留情地指出来，“之前我已经提醒过你，如果你坚持要走这一条路的话，像这种言论只会多不会少。”
“我并不介意，只是好奇而已。”靳南烟定了定神，朝谢言修挤出笑容来，“如果您真的与靳瑶感情深厚的话，就不应该找替身。”
谢言修微微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太好，看着她的目光也冷了一些，“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靳南烟看着他，很难将其与自己印象里，她所认识的那个谢言修放在一起。
他真是会演戏啊。
若是将跟自己演戏时的一半功力转到事业上，或许他不止拿到这一座奖杯。
在那个令她命丧高楼的夜晚之前，谢言修与初见时那个有些青涩，少年气十足的面貌没有什么不同。哪怕他已经进圈好几年，经历过不少风雨与波折，但每回与靳南烟见面的时候，那双瞳仁永远清亮，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她。
现在坐在靳南烟面前的这个人，眸底只有浓到化不开的黑雾和疲惫，他们对视的时候，靳南烟无法在这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只有一片死气沉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