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回合下来就惨败,江堇已经好好地坐回到了院中的石凳上。
殷湛恭敬地作揖行礼:“江姨。”
这时,说曹操曹操就到,那方才刚提到的胡嬷嬷出现在了院门口,手里还提着一篮子野菜。
“我家小姐说晚上来这儿凑桌,让我将野菜拿过来。呀!小小姐,您又来了?”
一个两个,都是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又来了?
他们以为这么逗两句夏青棠,这娃娃又该一甩衣袖,气鼓鼓地躲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哪知今天的夏青棠只是尴尬地朝温然母子笑了笑,然后也悻悻地坐到了江堇的身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坐这里干什么?”
“怎么了?”夏青棠莫名。
江堇神色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然然,我刚才在山上抓了条蛇,晚上剥了皮给你炖蛇汤。”
..
李青刚想说句话..
温然又展露她标准的和煦的笑容,戳了戳江堇的脑袋:“哎呀!你呀!今天可是有正事,有大事的!”
“什么正事?”
温然拍了拍夏青棠的手背,又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殷湛:“两个孩子的事情。”
江堇像是刚想起来,一拍脑袋:“哦!”
然后又垮下脸,神色如常:“不就是成个亲吗?”
什么叫不就是?成个亲?
第一世的时候,对于要嫁给殷湛而感到非常郁闷的夏青棠,根本没有心情来告诉江堇,自己要跟殷湛成亲的事情。
所以也就不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
好像毫不意外?
“阿娘,我们两个要成亲!不是一起出门,不是一起吃饭,是要成亲!”
“我知道啦,我又不傻!你然姨都告诉我了。”
“那你怎么这个反应?”夏青棠问出口,后知后觉又反应过来:“怎么是然姨告诉你的?父亲给你写的信,你没收到吗?”
“收到了。”
然后?
江堇在夏青棠鼓励她说下去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说道:“烧了。”
罢了还评价一句:“引火挺快的,一下子就点燃了。”
夏青棠:..
“呵呵。”她颇有些尴尬地朝温然笑了笑,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然而温然像是早就习惯了江堇的这个样子,给夏青棠回了一个了然的微笑,深表无奈。
“对了,湛儿,你也坐,别站在一旁了。”
温然拉了拉殷湛。
她脸上表情不变,内心却忍不住吐槽:跟块木头似的,还好有阿棠这个傻姑娘要你,要不然还不知道会不会孤苦一生。
“湛儿,你的手怎么有些烫啊?”
“有些低烧,无碍!”
“啊?那怎么行,快去请寺庙里的一清法师过来看看。”
殷湛按下了正要起身的温然,劝道:“母亲,真的已经无碍,来的路上已经喝了药了。”
夏青棠也有些担忧:“还是请大夫再过来看看吧。”
对上夏青棠关切的目光,殷湛也再难说出拒绝的话。
温然看着两人之间的情谊,面上虽然还在担忧殷湛的身体,但心里却一片欣慰。
两个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根知底,都是性情和善纯良之人,定能相携走完一生。
江堇就比较直接了,“湛儿也是个榆木脑袋,生着病还陪我们在外面吹秋风干什么呢!还有你,夏青棠,你明知道湛儿生病了,怎么不提醒他进去休息?”
“我..”夏青棠不知为何,面对江堇的指责,一时有些心虚。
她确实暂时忘了殷湛生病了,这只能说明自己确实还没有习惯去关心照顾别人、或者说还没学会怎么去爱人。
一院子的人马上没有了闲聊的氛围,做饭的去做饭,请大师的去请大师,两个女主人并一个暂时的女主人推着殷湛进房去了。
李青站在院子里,仰天感叹:我刚才就想要提醒他们殿下生着病的事情的。到底,只有我才是最关心殿下的人啊!
半夏戳了戳仰望着还没有星星的天空的李青的手臂,“我家小姐马上要嫁去你们府上了,到时候我也要跟过去的,你们府上的人会不会欺负新人啊?”
李青看着身边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还扎了两个小辫子、瞪着两只扑扇大眼睛的姑娘,突然一口气没喘匀,呛了一下:“咳咳,不会的,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打他们。”
他似乎忘了刚才打人打得最凶的就是眼前这个姑娘。
“嗯。”小姑娘重重点了点头,转身之后绽开了一个得意的笑容,这下可以放心了。
据说一清法师已经在安华寺中修行了上百年,没人知道他今年年岁几何。
反正江堇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安华寺,且已经声名远播多年。
只是他虽然胡子已经花白,但是体态端正,走起路来身姿矫健,完全看不出是上了年纪的人。
所以渐渐也有人传言他早已经得道成佛。
此刻这活佛正坐在这一间小小的屋苑中,替殷湛把着脉。
良久,他才扶了扶自己的胡子,站起身来,合掌念善:“阿弥陀佛,小施主身强体壮,这病情与他并无大碍,不过明日便能痊愈。”
这时夏青棠正好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大师,这是他现在在吃的药,您给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药方?”
一清大师一看见夏青棠,神情一凛,再回身看向殷湛,突然轻叹一口气:“阿弥陀佛,缘起缘灭,生还往复。”
夏青棠闻言也是一惊,敛下神色:“大师何出此言。”
“过去事已过去了,未来不必预思量。功德姻缘自天定,心存善念,必得善缘,必存善果。”
说罢,也不多做解释,便匆匆离去。
第26章 年少无知
屋内众人都听得云里雾里,不太明白。
只有夏青棠和殷湛两人都是若有所思。
晚饭间,夏青棠和殷湛两人心里装着事情,话语不多。
而江堇和温然两人顾及殷湛生着病、精神不佳,也没有说太多话,早早结束了饭局,让殷湛早些去休息。
江堇带着夏青棠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院子与温然的无二,也是一座二进小院,只是庭院里面多了一些刀枪剑棒。
胡嬷嬷从后院的一间厢房出来:“小姐,房间都收拾妥当了。”
江堇点了点头,“你们先去休息吧。”然后拉着夏青棠进了自己的房间。
大家都也都心里有数了,母女俩要说些体己话。
两人对坐相看,见那江堇脸上平时嬉笑轻松的神情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认真。
夏青棠心里有些隐隐不安,“阿娘,你不会是想要劝阻我吧?”
“你扪心自问,对殷湛是认真的吗?”
夏青棠轻笑一声,避开眼神,拿起桌上的水壶给江堇倒了一杯水,“当然是认真的,我们有从小长大的情谊,相处起来..”
江堇却止住了她的动作,将水杯拿过放置在一旁,“你从小厌恶那些偏房妾室及其子女,你曾不止一次说过那殷湛身份再尊贵,也是个庶子。你从不喜舞刀弄枪,你一文他一武。阿棠,你突然转变态度。告诉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是认真的?”
夏青棠觉得要是把自己已经活了两世的经历告诉她,她可能会当即把自己拉去一清法师那里念经净化。
所以也不能告诉她,这两世以来自己的心境、认知都发生了巨大改变。
这匪夷所思的重生,只能是永远的秘密。
“阿娘,从前我的天地只有这座寺庙和那所将军府,所知所识皆来自身边人的口耳相传,和那一屋子的书籍。
直到我出去为官上任,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之后,才知道我以前就如那井底之蛙,心胸狭隘,见识短浅。
我以前是不喜与殷湛接触,但..阿娘,人总会长大的,人总会改变的,谁也不会永远年少无知,不是吗?”
江堇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明明前两天她来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态度,这短短几天发生了什么就让自己的女儿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甚至,她能看得出来,今日看去,自己女儿眼神中的一些光亮和桀骜消失了,反之,多了一份谨慎和小心翼翼。
“这几日,那王氏让你受气了?”
夏青棠见江堇眼中的怀疑消散了一些,便拿过杯子继续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没有,我让她受气还差不多。”
“她不是一个善茬,你..独身在家,一定要万事小心。”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你马上要出嫁,也不用再陷在那个泥潭里了,也挺好。”
“嗯。”
“那湛儿虽然话不多,但是看得出来是个有担当的好儿郎,对你也很照顾。也挺好。”
“嗯。”
“以前你出去总是喜欢装作凶巴巴、冷冰冰的样子,以为那样就是有本事,别人就不敢欺负你,其实心里孬得不行。但湛儿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他做起事情来够果决,以后有他罩着你。也挺好。”
“..”
看看,这是亲娘亲能说出来的话吗?难道其实殷湛才是她的亲儿子?
“对了,后日成亲,可通知你哥哥他们了?”
“送了信了,大哥估计是赶不回来的,我成亲的时候,他可能才拿到信,二哥回了信了,会尽量回来的。”
“这妹妹成亲,哥哥都不能赶回来送你出嫁,喝杯喜酒。你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晚几日不行吗?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嫁给那小子了?”
“这不是后日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黄道吉日嘛。”夏青棠胡诌道。
实则,她怕夏青兰出来阻拦,事情生变,所以才求了皇上把日子就定在后日。
“既然哥哥回不来,那娘亲你总能出山去给我壮壮场面吧。”
她将一杯茶水献宝似的送到江堇的嘴边。
江堇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也只是一瞬,随即便拿过水杯,打掉她的手:“天王老子成亲我也不去,有那闲工夫还不如上山看看兔子生崽呢。”
夏青棠:..
论:女儿成亲和兔子生崽,哪一个更为重要?
另一边,殷湛知道自己今晚不可能这么快能安睡,便耐心地拿了一卷兵法,坐在桌边。
果然,晚饭后不久,房门便被敲响了。
“进。”
温然端着一碗参汤和得体完美的笑容出现在门口。
“湛儿,怎么还没休息呢!”
殷湛同样笑了笑,“准备休息了。”
“哦,娘给你炖了碗野山参的汤,是你江姨亲自从山上挖来的。”说着端着参汤进了殷湛的房间。
只是放下了参汤也没就此离开的打算,反倒顺势坐了下来。
直到看着殷湛端起碗喝了一口,才幽幽开口:“你与阿棠的婚事..”
殷湛看向她。
温然嘴角的幅度稍微平缓了一点,犹豫着问道:“是不是你父皇逼迫于你?”
“母亲何出此言?”
温然嘴角微笑又放下了一点:“或者..是不是你父皇逼迫阿棠下嫁于你?”
殷湛失笑,他好歹也是一位皇子,怎么一五品小官与自己成亲,还成了“下嫁”了?
“没有逼迫,我们都是..自愿的。”
“那不应该啊。”温然低头呢喃。
“母亲到底想说什么?还是觉得我与她的婚事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没有不妥,”温然又扬起完美的笑容,“我当然是最希望你们能成亲的,也知道你从小的心思。”
殷湛咳了咳。
温然不甚在意,帮他拍了拍背继续说道:“只是阿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知道她心气高,才情好,这次能看到你的好..”
温然看他一眼,换了话语:“往后你们成了亲,一定要相互扶持。”
殷湛点了点头。
温然看他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意思,说得更直白了一些:“你是男人,她要是有什么脾气,你该忍就忍,该让就让,别跟她对着干。要真吵起来,你也吵不过她,伤了她的心不说,气结淤肝,也伤你自己的身子。”
殷湛:..
第27章 未经苦楚不信神佛
这一晚,在这座曾经无比辉煌的皇家寺庙中,夏青棠和殷湛都有些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寺庙中的僧人们都已经早起晨练,大殿中诵经敲钵的声音悠悠飘远,送进夏青棠的耳朵里,反倒起了助眠的作用,使她沉沉睡去。
直到日上三竿,江堇拍门的声音震天响起:“夏青棠!太阳快落山了!你还不起!”
夏青棠翻了个面,卷起被子捂住了耳朵。
“夏青棠!你还回不回去了?成不成亲了?”
成亲?
夏青棠的意识陡然清醒过来。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江姨,不急,现在左右都得吃了饭再走。”
殷湛!
夏青棠猛的从床上爬起身来,慌忙将半夏唤了进来。
一顿迅猛的操作之后,夏青棠才收拾妥当。
再出现在院子中的时候,一身月牙色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头钗一支碧玉簪,风度翩翩,远看就像是哪个员外家刚成年的小公子哥。
“我说夏青棠,你能不能穿点姑娘家的裙子啊,穿的跟天天寻花问柳的小白脸似的,以后你跟湛儿一同出门逛街去,人家还以为堂堂湛王殿下是个断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