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兰逗弄着侄女的下巴:“小宝,让你爸爸妈妈再跟你生个小弟弟妹妹陪你玩好不好?”
“不要。”小宝摇头。
王喜才寻声看过来:“有弟弟妹妹才能更好的陪你玩。”
“我已经有三姐姐了,三姐姐可以陪我,推车车”福宝指着屋子里王云山做的小木车,王云明家老三和她年纪差了三四岁,在中午过来吃饭的时候、下学的时候喜欢推着她到处在院子走。
值得一提的是,就是那个三丫,在小宝一岁多一点的时候,出了意外被驴踢到眼睛,血流不止的时候,多亏了她在旁,大声把王云山夫妇叫过来。
这样,小孩越喜欢三姐姐了,在她看来,三姐姐陪她玩已经够了。
王云兰说:“傻孩子,有弟弟妹妹陪你玩,和三丫一起是不一样的,到时候,我们福宝就是大姐姐。”
小宝皱着鼻子:“我就要三姐姐,不要弟弟妹妹。”
大姐姐每天上学那么辛苦,三姐姐还给她说了,二妈妈一直把家里最重的活交给她,她不想当大姐姐。
一点也不想。
王云兰见这话把小孩吓到了,不再说话,捏着小孩的胖手对着老爸说:“云山和芳舒把小孩养的真好,这小手软软的,手背上都有窝窝了。”
王喜才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她爸妈为了她专门去买了新油布,多做了一床褥子,她吃的也喜人,每天早上都要吃一个鸡蛋。”
全村也只有他们这么养孩子,全村的娃娃长得也没有他孙女健康。
老汉提起这事也高兴,鸡蛋养人,王云安每天早上和侄女一样,吃上一个鸡蛋,身上肉多出了一层,晚上还晓得跟他抢被子,劲大的很。
“鸡蛋得好多钱吧?”王云兰啧了声,她只有在全家人都在的时候才舍得炒个鸡蛋做菜,一辈子这么过来了,攒钱都是从嘴上抠出来的。
三弟这日子还真好,她看着小孩身上没有多少大补丁的衣服心里念叨。
听见她爸说王云山去外地专门买的,量大便宜,她连忙说:“给我也订一盘。”
家里大男人做的都是体力活,给他们多补补。
“你家小孩多,一盘鸡蛋够吃不?”王喜才惦记着自己的三个外孙,还有两个正是上学的年纪,周末回来了,母亲给做鸡蛋带去学校,一个人起码得三个,再加上大外孙回来,她明白他们对于他的期望,孩子去单位至少得十个鸡蛋。
“哪能轮得着他们?”王云兰说,“先紧着家里的劳动力吃好了,每个月能给他们做两个就可以了,在学校花钱的时候多着里。”
王喜才沉吟片刻,抿了一口烟锅:“你咋让孩子跟你吃苦?正是用脑子长身体的时候,好吃的紧着他们才对。”
他让小宝去叫他妈,李芳舒进门时,公公对他说:“把咱们家鸡蛋给你大姐匀半盘,让她回去给学生娃娃做好吃的去。”
“不用了不用了,”王云兰挥挥手:“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大嫂,孩子们读书辛苦,你就拿着吧。”家里的鸡蛋放到柜子里,李芳舒很快就收拾出来,往她手里塞。
“爸,你这是干什么?”王云兰不好为难她,只是低声问她爸,她说话绝对没有主动找自己弟妹要鸡蛋的意思。
她们家情况不差,还没有到靠着弟妹接济的地步。
王喜才能不知道她,宁愿把家里多省一点是一点,也不会把涨了的工资拿出来补补油水,尤其是对她自己,更为苛责。
王云兰看她爸没有反应,气急了,对李芳舒说:“你是不是傻?我们家两个吃公粮领工资的,你们一家老小,以后都要靠着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我们不给你们接济就罢了,你们还倒贴给我们?”
王云兰这些日子里的不解尽数说了出来:“大弟每个月的药不能断,孩子的口粮不能断,你们是要把自己累死在这吗?”
她声音落下的时候,王喜才咳嗽,对着王大女儿说:“行了,鸡蛋你爱要不要,要是不要了就放下,来这一趟还把你气的不行?”
自家人知自家事,王云山的工资就比一个野外作业的工人高一半,李芳舒也没有闲着,就连大儿子也在放羊,他们家每天桌子上有喝不完的羊奶。
物质条件怎么样,他自诩整个村子里最有滋有味的。孩子娇养着他也同意,要是有那个条件,谁又愿意让他们吃苦。
王云山已经开始给孩子以后念书攒钱了,他孙女以后可是要上高中念大学的人,他就更不可能拖后腿了。
真让娃娃营养跟不上来,以后念书不行,她得怪他。
王云山偷偷接济老大的事他心知肚明,早两年是没那个条件,这孩子嫁出去十几年了,还在给他们父子三操持家务,一个两个鸡蛋都省下来偷偷给弟弟们,他怎么会阻挠孩子帮自己的亲姐姐呢?
日子就是这样,一家过好了,总不忍心让孩子跟着吃苦。两个外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点鸡蛋补补,谁也说不了不好。
王云山和李芳舒穿一条裤子,这事他提出来就没有不成的。
他没好气的说;“日子越好了,你自己那身体也注意点,别人不清楚你能不清楚?”
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根子损了与寿数有碍,“你都是四十几岁的人了,顾好身体就是不拖后腿的事你能不知道?”
“大姐,医生说的话要记清,遵守,不能吃太差也是最基本的。”李芳舒轻轻晃晃了女儿,“我们小宝告诉大姑姑,爸爸说什么最重要?”
“健健康康最重要!”小宝声音洪亮的说,自从上次吃了苦巴巴的药之后,福宝可是记忆深刻,爸爸那双大手拍了拍她的小身子,柔和的眉眼对她说:“我们小宝健健康康的长大就是最重要的。”
小孩童稚的话语敲在了李芳舒心口,她扯了扯嘴角,一双眼的周围慢慢变红,笑着说:“我们小宝说的对,健康最重要。”
她带着鸡蛋匆匆转身,投身于黑暗中,手里捏着一个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芒。
见大姑姐没有使性子,果真放下鸡蛋就走,李芳舒松口气,瞧瞧公公,刚刚神情那么差,眼下面色也缓和了。
他伸出手:“来,小机灵,爷爷抱。”
小宝到了爷爷怀里,她睁着困倦的眼,小胖手揉揉眼睛,听着爷爷和妈妈在说话。
王老爹问:“老大去哪了?”
方才一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李芳舒回:“大哥在爸你的屋里看书,就着灯光可起劲了。”
“看那些劳什子闲书做什么!”王老爹轻轻说,他轻轻拍了拍孙女的肩膀,眼里分明装着欢喜。
爱读书好,读书明智,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懂事了。
明明不可能,还在渴望一个奇迹。
李芳舒知道公爹这话不是指望她搭腔,小心翼翼的伸着手,问“孩子睡了,我抱去里屋,别把您累着了。”
“我来。”王喜才从座位上起身,神色变了变,“好丫头,要变成胖丫了,又章重了。”
长重了好,身体棒,不容易生病,这是老人最朴素的想法。上次小孩半夜发烧,也把他吓个不清,直接拖着鞋让王云山带孩子去看大夫。
毕竟,他们家老大就是发烧不止,去看医生晚了,惹起了病毒性脑炎。一生就这么……
“你们多看顾着孩子,不要让她蹬被子,半夜着凉了。”王老爹操心说,他给孩子叠了叠被子,李芳舒瞧见那架势,还要再摸索一套被子出来。
“爸,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这孩子热了也不好,她不会拂老人的好意。
第38章 房间
王云山每个月拿着工资,饭多是在家里吃,在路上的就随便应付一下,再加上每年年底的分红,三年下来,还真的攒了不少钱。
这三年,村子里变化很大,夫妻两个一起去砖厂的人家,也有了家底,翻新了家里的三间上房,一户动,百户动,村子里扬起了翻新房屋的热潮。
在他们家,李芳舒想起母亲前些天过来给他说的,她的哥嫂修了三间房,老人却依旧在自己的老屋,一间新房做粮房一间自己住,一间做大堂,心里有些气,又有种他们果真做的出来的理所当然。
李大哥去了砖厂,李大嫂没去,他们还是村子里早先修砖房的一批:李家本来就家底不浅,那个两口子又是个只进不出的,往往别人过年回娘家,带着大包小包,他们却只是倒一杯白水陪着聊一会天就结束。
她们这些姐妹都是这样,过去的时候抠门到连一口淡茶都没有,可若是什么体面的亲戚来了,尤其是工人干部之多的体面家庭,李家的菜丰盛的厉害。
两位老人没有上桌的可能,尤其是李芳舒她妈,只在厨房忙碌完就被撵去自己屋里待着,待客人走了才收拾残局。
媳妇连打下手的活都不会做,就连小孩要用的小衣服和鞋子,也是李老太太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她不会给李芳舒讲太多,这不是当娘的给女儿稍微透露一下,李芳舒自己有眼睛有耳朵,拼凑出来的真相。李老太太在家真的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偏偏还得不到亲生儿子的一个正眼。
好在这会父亲还在,要是他走了,说不定做的更过分。李芳舒这么想,同时,她之前压在心里的愿望被自己从内心深处重新提出来。
她对丈夫说:“我们要不要修几间屋子?”
他们的渠道更加方便,建材王云山可以自己开车带回来,找村里的小工,大家也不会拒绝,只要想,不出一个月就能修好搬进去。
“我们修一整个院子好不好?”她眼前已经畅想了她哥知道消息的眼红,心里很舒服。
“算了,我们修三间。”王云山说。
“为什么?”她有些不解。
“这些日子,我们厂长被提为公家干部,这砖厂他有转让给我们的意思。”王云山的眼睛折射出明亮的光。
“那他去哪?放着好好的摇钱罐不要。”李芳舒清醒问。’“他要回家了,去南方当干部。”
“而且……我们以后说不准,也能去城里。”王云山心里有这个打算,他在村里砖厂上,从厂长的经历中,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李芳舒面上带着几分心动。
“前两天二姐来信来告诉我,T城的房价不贵,还在大力招呼干部过去建设呢。”王云山继续说。
“你想当干部?”李芳舒觉得有些不妥,“不合适,我们要当也只能留在老家。”
“我老板都能回家,只要我们干得好,肯定有办法。”他说,大不了就在这里多干几年,把家乡建设的更好了再过去,人更有底气。
“把我们家定在T城怎么样?那里还是你妈的娘家。”他兴致勃勃的对妻子强调,“这样一来,她可以随时过去找她姑姑。”
“这样美好的事,我们能做成吗?”李芳舒心跳跳的飞快。
“可不可以,先干着试试看,到时候,我们也给家里盖两层楼。”
“原来的灶房变成小二楼吗?”王家院子里有个土夯的小厨房,现在是杂物间。
“不是,像城里一样,盖两层砖楼。”王云山摇摇头。
“你又忘了,我们现在满打满算才五口人,要那么多房间干嘛?”李芳舒不喜欢有那么多空着的房间。
“一人一间不就五间了,再有一间做厨房。”他理所当然的说。
“那我们现在住的老房子,怎么办?”李芳舒叹气。
“现在就把那几间最久的,推了盖三间房,我们还住这里。”王云山拿手比划。
“成,那孩子住哪?”小宝大了,得有个地方住。
“孩子,就让她和爷爷一起住,住新房,大哥住剩下的那一间。”他修三间房,留给老人和孩子。
“旁人又该笑话你了。”李芳舒打趣道,大家多数都是给年轻人一间,老人一间,还没有小娃娃住新房的先例。
王云山却说:“没事,他们不懂,情况不一样。”
他和妻子住的房间,比起王老爹和他大哥住的那一间,已经新了十几年了。
就连一脸与有荣焉的王老爹都没有把他是副厂长的消息放出去,村子里知道他参股砖厂的人不多,都以为他只是个小队长,管着那些外乡人,和他们一起运砖赚钱。
这是王云山所没有料想到的,他还没说出口,老爸和妻子就说这事太扎眼,让老板帮忙瞒着。
除了明面上王云山的工资,每年年末,王云山和妻子总是去一趟镇上的银行存钱,有人看见了,也只会以为他们是和自己一样,过来从存折里取钱。谁又知道他们是把今年赚的钱放到存折本里。
随着制度的完善,厂长和王云山也有了默契,一年结一次钱,这小子算账的手艺一流,一个厂里近百号人,账也能给他算的清楚。
无形中,老板也觉得自己更值了,来到外乡赚到钱有了编制不说,还挖掘到一个算账的好手。
王云山上辈子是不是账房先生,可他的三女儿是学会计的,他跟着听了不少,一辈子学到老,活到老。
当时只是村里大队长的他,能够帮人处理不少出门打工,账务不清的事。
三女儿说他是“人老心不死。”
他讲究个不做睁眼瞎,实践出真知,哪怕是别人说的再多也不如自己做的多,因此在学了几个月后,就主动揽下了村里账务的活计。
那时候觉得自己还年轻,多贡献多赚钱就是正理,旁人也乐意他揽这个琐碎活。
大女儿工作的公司他也能帮得上忙,不拘束是什么,当老板的敲电子计算器啪啪啪算完,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几百个大户都管过来了,这七八十人不就是很简单的事了。
总之王云明面上工资一个月一百五十块,加上杂七杂八的,一个月他们家能赚三百块。
三年时间,让他成了村里唯一一个万元户,尽管这钱很快就被他花出去了。
王老爹都不知道他儿子现在有多少存款,只是眼见着家里的菜越来越好,最初有鸡蛋,和豆腐,慢慢的有了猪肉,最后有了猪排骨,鸡肉,鱼肉,他看着大儿子和孙女啃着排骨笑得甜蜜的样子,咽下了嘴里的质问。
在他看来,这玩意又没多少肉,还和肉价不相上下,吃他干什么?买它干什么?
他心里清楚,拿这事问王云山,注定没有结果。
他默默腹语的这会,王云山注意到他爸一直不动的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腹肉,王喜才的脸色更复杂了。
没错,他们现在每餐已经有了两荤两素的待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