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意思。”韩氏点了点玉妩的手,面露微笑,“朱家先前欺人太甚,如今你独自回去住半月,也不算理亏。何况,厢房里那妇人鬼鬼祟祟的,朱家母子分明在隐瞒什么,你若留在那儿,他们定会提防。不如先回家住,再让人留意着,还能让他们露出马脚。”
“那人确实古怪。我说呢,好端端的戳我做什么,险些没反应过来。鬼灵精!”
钟玉嫱说着,屈指敲妹妹眉心。
玉妩忙往母亲怀里躲,口中笑道:“好在姐姐说得痛快,省了许多唇舌。”
剩下的就是瞧瞧那妇人身上的古怪了。
*
没过多久,这事儿就探清了虚实。
原来那日玉妩等人离开后,妇人便被朱夫人拽到了屋里,连同朱逸之一道,叽叽咕咕地闭门说了好半天话,期间隐隐还有争吵之声。后来屋门打开,朱夫人出来时脸色极为难看,那妇人手里夹了个包袱,匆匆走了。
当天晚上,朱逸之便被他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顿。
后来妇人就未再登门。
钟玉嫱的陪嫁丫鬟设法打听过,府里没人知道有这门亲戚,以前也从未露过面,很可能是朱逸之胡诌的。
而据玉妩留下的眼线所报,那妇人出了朱家门后,便七弯八绕回了住处,是城南花枝巷的一处小宅子。据周遭街坊邻居所言,那宅子里头住了孤女寡母,外加一位做粗活的仆妇,三月前搬到这里来,平素除了仆妇外甚少出门,也不怎么跟周遭打交道。
只有位男子偶尔过来,年轻俊美。
这些消息陆续报到跟前,玉妩疑窦丛生。
因关乎姐姐的终身大事,这日后晌,她便改了装扮,与钟玉嫱同乘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到花枝巷去瞧。
巷中门户林立,那宅子门扇紧闭,悄无声息。
在拐角处等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才见门扇推开,做粗活的仆妇走了出来。
玉妩递个眼色,檀香很快将人叫到跟前。
这仆妇姓周,原是丧夫寡居后寻了个洗衣裳的差事谋生,后来随那对母女进了这院子,因与周遭人都不认识,口风颇严,甚少透露院里的消息。不过只要给足了银钱,想打探院里的消息,却不算太难。
檀香依着玉妩的叮嘱询问,周氏的回答便清晰传入车厢里——
“里头住的是位姓白的姑娘,原是家里落难无依无靠投奔到京城来的,被亲戚厌弃,也没个着落。后来碰着有缘人,租了这院子给她娘儿俩住,吃穿都不用发愁,也算是有福气了。”
“那位白姑娘长得如何?”
“长得自然是水灵的,不然哪能让人白养着呢。”
“这样说来,她是没名分的了?”
“哎哟,这话我可不敢乱说。总归是有福气,等孩子生下来,名分自然就有了,谁还能让自家血脉流落在外不成。”周氏被白花花的银钱撬开嘴,口风早已松了。
车厢里钟玉嫱闻言,猛地掀起侧帘。
“你说她有身孕了?”
周氏听见动静抬头,隐约看到似是个妇人的侧脸,她自知说到了要害,脸色微变。旁边檀香忙将备好的一块金子塞到她手里,低声道:“放心,咱们不会宣扬。”
见周氏犹自迟疑,忙又塞了一大块金锭。
这两块递过去,别说抵过做粗活的工钱,都够周氏两三年的营生了。
周氏顿时眉开眼笑,“是啊,上月初诊出的身孕,如今正保胎呢。”
她说得满脸奉承,钟玉嫱却面色骤白。
玉妩也被雷劈了似的不可置信,察觉手被姐姐捏得生疼,强忍着没出声,只向檀香吩咐道:“给她看看画像。”
檀香应命,取了画卷给周氏看。
周氏看罢,虽没出声儿,但看其惊愕神情,分明是认得画上的男子——钟玉嫱亲手画的朱逸之,神形具备,分毫不错。
事已至此,就已十分清楚了。
玉妩没再逗留,命人驱车离开。
钟玉嫱则始终紧紧抿着唇,半个字也没说,握着玉妩的那只手越捏越紧,勒出深深的白痕。直到马车远离花枝巷,进了喧嚷闹市,她才似如梦初醒。
一滴泪顺着脸颊滚落,悄无声息。
她仰起头,竭力将满眼的模糊泪水逼回去,只等心头那股浓浓的悲酸被压下去,才长长舒了口气。
而后,她低头,看到玉妩那只被捏得泛白的可怜小手。
“弄疼你了吧?”她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