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地方偏僻些,在城南角落。
王府周遭多是富贵所在, 但凡有人流落街头, 也早早被送去了卑田院。今日忽而在此遇见乞丐,倒是很罕见的事。
瞧身姿面容, 还是个孱弱的妇人。
天气日益严寒起来, 她身上穿得单薄,独自蜷缩在角落,瞧着甚是可怜。玉妩媚不由心生恻隐,抬手命人停车,向随行的佛宝道:“你去那边瞧瞧,怎么回事。”
佛宝依命而去,少顷回来, 叹着气道:“原来是到京城寻人的, 不提防路上被人偷了盘缠,到了城里没个着落, 才落到这般田地。奴婢瞧她像是受寒了, 再这么挨下去, 怕是撑不住。”
“卑田院那边呢?没人送她过去么?”
“那边也紧巴巴的, 都快住满了。”佛宝昨日才去过那里, 借着钟家的名头添些银钱, 摇了摇头道:“寒冬腊月的最是难熬,前阵子又下了雪,流落在街头的差不多都收进去了,她便是过去,恐怕也没地儿挤。”
这般时节,卑田院里确实极忙。
玉妩瞥了眼那妇人,心下稍稍迟疑。
换在从前,她碰见这种事,自是要带回去帮忙照应几日的。不过淮阳王府毕竟不同别处,加之周曜如今外出未归,她不知对方来路,不好贸然带回去。若是给对方些银钱,倒是能去客栈落脚,只是病了没人照顾,不如……
“派个人把她送去母亲那儿吧。就说街上碰见的,孤独无依的瞧着可怜,请母亲安置几天。回头或是帮着找人,或是送到卑田院,母亲瞧着办吧,多留意些就是。”玉妩取了旁边薄毯递给佛宝,又叮嘱了几句,才命人启程,仍回王府去。
佛宝则叫了仆妇,一道将人送去钟家。
钟夫人听了,自无不可。
玉妩又留意了两日,得知那妇人确是受了风寒,又没藏歪心思,便也放下心来。
晨夕之间,便只盼周曜安然。
好在周曜征战数年,对北地情势和郑德都了若指掌,挡住郑德凶猛南下的兵锋后又逆势而上,将先前丢去的城池陆续收回囊中。
沙场上连连告捷,消息传回朝堂之余,也陆续送到了府中。
玉妩虽不大懂征战的事,孙嬷嬷却是跟着元后从戚家出来的。将门中的仆妇,见识也比寻常人家多些,周曜去的又是戚家征战了几十年的地方,孙嬷嬷提起来也算门儿清,每尝消息递回,都能给玉妩说说情势。
这般担忧期盼间,终是盼来了最后一道捷报。乾明帝彻底松了口气,命周曜早日班师回京之余,流水般的赏赐早早的送进了王府。
玉妩谢恩之余,想着即将安然归来的周曜,也自欣喜。
梦里闲时,心思不免飞出京城。
……
千里外的北地寒冬里,周曜同样魂梦牵系。从军后数年征战,他不是第一次班师回京,却是头一回如此迫切,恨不能插翅而归。
既为朝堂之事,也为了玉妩。
更为那些奇特梦境。
自打玉妩嫁进王府之后,他便时常做梦,起初周曜也没太留意,直到那回瞧见玉妩胸前桃瓣般的胎记。明明从未见过,却在梦里清晰而熟悉,仿佛曾触碰亲吻过千次百回。那时他便觉得不太对劲,这次率兵北上,御敌争杀之余,梦境更是汹涌袭来。
种种陆离景象,仿佛一种冥冥中的预示,铺开他和玉妩的前路。
令人心惊。
周曜从未与人提过,心头翻来覆去琢磨了多回。乃至纵马疾驰,官道尽头那座巍峨城楼遥遥在望时,率先跃上心头的不是朝堂上那些心怀叵测的身影,而是王府后宅里那抹窈窕的姿容。
他的小王妃,会不会在等他?
周曜瞥向王府的方向,神色却是惯常的冷峻,一路驰至城门口,率亲信众将沿朱雀长街直奔宫门。
宫门之外,楚王含笑相迎。
即使心里再不情愿,捧着乾明帝的圣旨口谕,他也不得不端出十分的笑意,将眼前力挽狂澜的将士迎入宫中。
御座之上,乾明帝也满面笑意。
当初被郑德刀锋紧逼,派去的兵将都节节溃退时,着实令他坐立不安,头发都快愁白了。如今周曜大捷,他即使再不喜欢儿子桀骜的臭脾气,心里却也明白,周曜于北境安稳而言有多不可或缺。
比起江山安稳,父子间的芥蒂不算什么。
要紧重臣都已聚齐,人人皆喜气盈面,乾明帝脸上也笑出了褶子,语气更比平常温和许多。亲自宣了封赏将士的旨意后,便将目光投回儿子身上。
“这回战事告捷,淮阳王功不可没。”
他笑眯眯的瞧着周曜,在帝王威仪之外,添了几分父子间的亲近,“朕该重赏于你。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为君分忧是儿臣职责所在,听说父皇已赏赐财帛,儿臣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