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妩少不得要招呼,亲自安排。
这般里外忙碌着,加之年节将近封赏不断,倒让王府瞧起来一团喜气。
唯有一处例外——江月媚。
……
于江月媚而言,这两日可算大起大落。
周曜班师回朝当然是好事,她虽与玉妩不甚亲近,在王府客居久了,消息却是灵通的。得知周曜归期之后,也曾辗转反侧地算着日子,而后在他回京那日欣喜相迎。却未料,与周曜一道归来的不止是战功平安,还有册封玉妩的正妃之位。
听周曜亲口说出那道消息时,江月媚只觉头顶有个炸雷轰然作响。
惊得她整顿饭都食不知味。
相识甚久,她多少是知道些周曜的脾气的,出身尊贵战功赫赫的皇子,张扬又傲气,从不肯受人折辱。
当初玉妩以冲喜之名嫁入王府,谁都知道是乔皇后落井下石,拿一个被退了婚事的小官之女来搪塞皇子,才有了京城里嚣张悖逆的赌局。于周曜而言,钟氏是乔家欺他的印记,哪怕相处久了心生不忍,肯留在府里便也罢了,又岂能册为王妃?
何况还是他拿战功亲自请封!
钟家官职低微,周曜明知当日冲喜背后的恶意,仍肯将正妃之位拱手送给钟氏,足见是动了心的。
想通这些,江月媚几乎夜不能寐。
贴身伺候的琼楼哪能不知这些小心思?
腊月里天寒地冻,她捧着新的胭脂水粉掀帘进屋,见江月媚照旧坐在窗边摩挲着那柄匕首,就连姿势都跟她离开前差不多,便知自家姑娘又是独自沉浸在心事了,发呆了大半天。
她搁下东西,倒了杯热茶过去。
江月媚察觉后抬头,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外头很热闹吧?”
“宫里和礼部都来了人,嬷嬷也在忙着操持册封的事,姑娘……”琼楼欲言又止,江月媚却仿佛没听到,只喃喃道:“我与他相识在先,在府里住了这么久。每回他出去,都是我在等他回来,迎他入府,如今就这么给了旁人。琼楼——”
她抬起头,眼底分明有泪,“谢道长给的东西,都备妥了吗?”
“东西倒是妥了,只是……”琼楼迟疑着,小心劝道:“殿下的性子姑娘也知道,不是好糊弄的。何况,他既亲自请旨,必定是将孺人放在了心上的。万一这些东西瞒不过他,姑娘怕是要受责的。”
“那又怎样。”江月媚忽而哂笑。
“事情到了这地步,横竖殿下是被她迷住了。我若不去做,到头来也不能在府里久留,倒不如放手试试,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琼楼,你盯着外头,若殿下那里得空了,就来告诉我。”
她忽而起身推开了窗扇,冷冽寒风扑入时,指节也不自觉地攥紧。
……
隔日后晌,江月媚去了趟长秋阁。
这是柔嘉和梦泽读书的地方,选了个安静的所在,阁楼里熏上暖烘烘的炭盆,深冬里也暖融如春。因玉妩时常过来,每尝两个孩子读书时,她也爱挑本书闲翻,孙嬷嬷便让人将厢房收拾出来,摆上架子和书案圈椅,权当是玉妩和孩子们解闷的小书房了。
江月媚偶尔过来,也会找些书瞧。
周曜回府后忙于庶务,没怎么见着孩子,今日难得有空,便过来瞧瞧他们,得知旁边添了个小书房,顺道进去瞧瞧。
江月媚便掐着时候赶了过来。
后晌天暖,府里虽忙于准备册封之事,却没人敢来后面打扰梦泽读书。这会儿门窗紧闭,孩子们在里头跟着先生念书,院里便格外寂静。她拐过甬道,见厢房的门果真开着,又不见佛宝她们,猜得玉妩是被册封的琐事绊住了,里头唯有周曜,便快步过去。
果然,屋里只有周曜在。
见她进屋行礼,他随意抬了抬手。
江月媚也只噙着惯常的浅笑,状若闲谈般道:“不知殿下在这里,倒是我唐突了。”
“有事吗?”周曜言简意赅。
江月媚仍是笑着,“没什么事,只是先前从这里拿的几本书都看完了,如今放回来,再寻几本新的书来瞧。”她说着话,指使琼楼将先前取的书放回原处,也不纠缠周曜,只招呼琼楼往里走,一本本慢慢翻找。口中又不忘跟周曜说话,问他北地的近况。
那是她的家乡,父兄埋骨之地。
周曜素来看重袍泽之谊,当初既承诺了照拂这对姑侄,自是对江家男人们怀着情谊的。这回北上驱敌,其实也曾去祭奠故人。此刻听江月媚问故乡旧友之事,便说了近况,有一搭没一搭的,断断续续,顺道瞧瞧玉妩摆在屋中的书卷陈设。
江月媚也不急,循着书架一路进去,已挑了五六本书出来。
末尾,到了书房的最里面。
这地方偏僻,光线也比别处昏暗些,摆的都是些寻常不甚会用到的书。她踩着矮凳,抽了几册书翻看挑拣,见守在外头的琼楼递了个眼色,知是周曜快走了,忙随手掀翻架上书册,口中一声惊呼,就那么从矮凳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