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微风徐徐,阳光洒在他的肩头。
深青色的锦衫上有暗纹团花,那是产自扬州的锦缎,因是贡品,千金难求,裁成衣裳穿起来自是格外端贵。看惯了男人病卧散漫、面色苍白的模样,陡然见他锦衣玉带的装束,整个人都似神采奕奕起来。
就是连唇上那点苍白都不似从前惹眼。
玉妩的眼底忍不住浮起笑意,勾唇道:“殿下今日瞧着精神头不错。”
“时气渐热,该好转了。”
周曜将修长的腿收回,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今日做了什么?”
“鲫鱼汤,味道好香呢。”
玉妩揭开食盒,果然有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周曜纵然神情冷清,身体却极诚实地靠过来,就着飘散的香味深吸了口气。这味道勾得人馋虫大动,他也没再支使玉妩,自管取了筷箸,搛了香嫩的鱼肉来尝,而后接过她舀的鱼汤,抬碗轻啜。
不得不说,玉妩手里那俩小厨娘当真是奇才。
论资历见识,远不及王府里的司膳之人,用的也都是寻常的食材。但同样的鲫鱼落到她俩手里,似乎总能将味道做到妙到毫巅的地步。
且色香味俱佳,哪怕是添药材做成药膳,也能变着法儿将味道调得美味。
周曜自幼被戚皇后养出了条刁钻的舌头,从军时一切从简,大锅饭吃起来也毫无二话。如今在府里养了半年,吃着清漪院送来的药膳,竟觉狄慎送来的饭食颇为逊色,甚至偶尔难以入口。
这样算来,玉妩是比他有口福的。
周曜心中暗叹,却半分不露馋相,见玉妩的目光只在鱼汤上打转,抬了抬下巴。
“你也尝尝?”
“这是给王爷的药膳,哪能胡乱吃呀。”
玉妩挪开目光,悄悄咽下口水。
正自难熬,忽见外头狄慎走进来,通禀说江姑娘来了。
周曜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不过他也没让阻拦,只随便抬了抬手。
少顷,江月媚便走了进来。
五月将尽,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江月媚也换了极单薄的衣衫,一袭桃色的轻纱笼罩在身上,似云霞夺目,又颇有飘逸轻盈之姿。
看到玉妩也在,她已见怪不怪,如常行礼后,就着绣凳坐下,先关怀周曜的病情。
见男人气色渐佳还能下地走动,江月媚甚是欣悦,声音也带了笑意。
“王爷身体渐愈,媚儿就放心多了。听说这回甘州的战事十分紧张,原先的守将没抵住东昌的郑德,战败的消息传回来惹得皇上大怒。那郑德原是王爷的手下败将,如今嚣张成这样,着实可恨,该好生教训才是。”
且她的兄长就是死在郑德手里的。
江月媚提起此人,脸上不掩暗恨。
狄慎跟着周曜久在沙场,跟郑德也算是老对手了。
他虽不至于像江月媚那样负气,想到宫廷内斗引起的边地祸乱,脸上亦有不忿之色,道:“乔公度野心勃勃,给皇上举荐了好几个武将,信誓旦旦地说能退敌。他这是分明是想斩尽杀绝!”
是啊,东宫废了,淮阳王也倒了。
一旦乔家举荐的武将能镇住北边的战乱,乾明帝就有了新的臂膀,再无半分顾虑。
周曜原就是凭赫赫战功踏血而行,势败后没了用武之地,又跟乾明帝父子龃龉,隔阂颇深,单凭昔日的桀骜行事就再无翻身之日。
届时,就是真的树倒猢狲散,将一切拱手让于乔氏母子。
只不过,郑德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若真能轻易退敌,当初边塞猛将如云,也无需他这当皇子的冲锋陷阵,率兵厮杀。
周曜的眼底掠过冷嘲。
他没说话,只慢慢喝着鱼汤,听狄慎说外头的情形。
江月媚原就消息灵通,因事关甘州,打听到的倒也不少。在军情说罢,暂时陷入安静时,忽而开口道:“听说这回皇上下了死命令,务必要确保粮草无虞,让大军无后顾之忧。奉旨督办粮草的是信国公,带着世子陆凝同行,这两位算起来还是孺人的熟人呢。”
说着话,抬眉瞧向玉妩。
玉妩心中猛跳,霎时猜到她的意图。
果然,江月媚话锋一转,闲谈般啜着茶,道:“听说孺人幼时住在扬州,跟陆世子交情甚笃,后来回到京城,那会儿钟大人还只是寻常御史,陆世子就说服信国公上门提亲,定下了婚事。这般交情可不是旁人能比的。孺人觉得,陆世子这趟差事能办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