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拂面,美人芙面悦目,含笑的眉眼更如春风柔暖。周曜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被人在长亭送行,倒觉这媳妇儿娶得当真不亏。在宫里时的冷沉心绪被她的婉转笑意尽数驱散,一时间心血来潮,微微躬身凑近,觑着她低声道:“等我回来。”
说罢,唇角微挑,夹动马腹疾驰而去。
玉妩目送他远去,直至官道迂回,杨柳成排,将他的身影尽数掩去,才慢慢回过神。
刚才离开时,他是在笑吗?
*
回王府的路上,玉妩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倒不是担心周曜出征的事。
她的感觉有时很敏锐,若真有大麻烦,总会有些异样,就像祖母过世前和父亲横遭贬谪的那阵子,总会心慌,无端从梦里惊醒。周曜这回出征,她倒没觉得慌,甚至颇觉踏实。毕竟以淮阳王的战功和缜密,遇到曾交锋过的对手,定会能做到知己知彼。
甚至她觉得,自打边疆起了战事,周曜就算病着也没少琢磨,并非仓促上阵。
周曜说过他命大,玉妩也这样期盼。
之所以空落,是有些不习惯。
这大半年她住在王府,每日里除了清漪院和后院,便是到映辉楼给周曜送饭。最初对病情的担忧消弭后,她偶尔望向映辉楼时,心里都知道,淮阳王就在那里。哪怕阴晴不定,难以相处,他都在离她不远处。
如今,却将相隔千里。
想到映辉楼将会空置一阵子,她无需再每日操心药膳,到那边送饭,提心吊胆地怕他突然翻脸,玉妩心底涌起的不是欢喜轻松,而是空落,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这般感觉,她自己都十分意外。
玉妩靠着软枕,闭上眼时,脑海里仍是周曜策马离去的背影。
她低低叹了口气。
马车进了城门驶过长街,在王府前缓缓停稳。
侍卫们如常行礼迎接,因周曜大病已愈生龙活虎,都打着精神头,不像前几个月那般散漫懒惰。到了里头,佛宝打起车帘扶她下车,旁人牵马离去,一切都井然有序。
但映辉楼那边却是空荡的。
狄慎不在,周曜也不在,王府里就剩她和孙嬷嬷撑着了。
玉妩恋恋看了两眼,心里暗自鼓劲。
到了清漪院,才刚坐下,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见孙嬷嬷走进来,手里捏着个信封。见玉妩神情恹恹的,她猜到大概,屈膝行礼间温声道:“殿下独自回来,想是王爷进了趟宫,已奉命出城了吧?”
“是啊,都没来得及回府。”
“每回都是这样。”孙嬷嬷叹了口气,“用得着王爷的时候,恨不得立时让他插翅飞到北边去,立时解了燃眉之急。就算是皇上亲自带人送军出征,也都是五更天就起来,天刚亮就启程了。”
“这王爷做的,当真是辛苦。”
“也是他性子拗,放不下边塞的军情。从前还只是年少意气,想打胜仗鼓舞人心,待的时日长了,生出保护百姓商道的心思,这担子就摘不掉了。这回甘州战乱,王爷恐怕也恨不能早些过去呢。”
孙嬷嬷说着,将信封双手奉上,“这是谢道长临行前留的,请殿下过目。”
谢清玄吗?
玉妩微讶,见那信封并未用蜡封着,想必里头并非见不得人的机密之物,便随手取出,展开来瞧。上头并无抬头落款,只有龙飞凤舞的一行字,说淮阳王此行定能旗开得胜,安然凯旋,请玉妩不必担心,后会有期。
那笔锋苍劲有力,跟当初他在敬国公府门口说周曜会醒转时一般笃定。
玉妩忍不住勾起唇角。
“谢道长说王爷会安然凯旋,叫咱们不必担心。王爷和狄典军这一走,府里空荡了不少,回头还得请嬷嬷多操心,照看好上下各处。”
“殿下尽管放心。”孙嬷嬷含笑应了。
玉妩随手将那信收起,因着大半日车马劳顿,到底有些困倦,先去里头歇觉。
等睡醒了,日子还是照常过。
每天得空时玉妩都会去长秋阁,看梦泽和小柔嘉读书嬉闹,顺道送些点心。若碰上午后两个孩子犯困无心读书,她也会让人将虎子牵过去,陪他们玩耍解闷。虎子性情好,待孩子格外有耐心,倒是很玩得来。
梦泽因着东宫教导的规矩,小小年纪就格外懂事,甚少调皮,多半是丢个东西让虎子来回捡,或是抱着大狗撸毛,喂它吃东西。
小柔嘉可就没这么收敛了。
她原就性子活泼,撒起娇来能缠得玉妩无有不从,到了虎子跟前,更是肆无忌惮。或是把虎子当小马来骑,或是枕着虎子软乎乎的肚皮睡觉,或是蒙着虎子的眼睛,让它用鼻子找东西,每天能变出无数花样儿来。
这日玉妩过去时,她就枕着虎子的肚皮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