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翠兰看着她又问:“刘雄打你的时候,那四个孩子呢?就看着?”
阮翠芝道:“一开始的时候都还小,看我被打了就是哭,也会叫爸爸别打了,但是刘雄会凶她们,不准她们哭,把她们关去屋里。后来就习惯了,可能觉得爸爸打妈妈是很正常的事情,和喝水吃饭一样。”
阮翠兰不客气道:“三姐,这怪你,谁叫你忍着了?”
这话阮翠芝倒是认的,点头道:“确实是我自己没用。”
阮翠兰看她这样又觉得心疼,伸手握握她的手,“说到底还是那刘雄不是个东西,你也是为了孩子们,可谁知道这些孩子也没有心,看不到你的苦处,不知道你为他们受了多少罪。现在想清楚了也不迟,我支持你,必须跟他断干净!”
阮翠芝又点点头,“嗯。”
阮翠兰又说:“要我说,四个孩子你也别管了,照我这么看着,他们是不会心疼你的了。刘雄又不打她们,她们是站在亲爸那边的,有吃有喝有人管,根本不管你的死活。你一心全为他们考虑,可他们不为你想半点,看不到你吞了多少苦。你现在闹离婚,刘家人还不知道怎么说你呢,那四个孩子八成更是觉得你不好,说你心狠不要他们。”
阮翠芝轻轻吸口气,淡声说:“我想管,又能怎么管?”
从她决定和刘雄断的那一刻起,四个孩子身为刘家的人,她就管不到了。
阮翠兰很是干脆:“那就索性狠到底,直接当没生过。你既然已经决定离婚了,不会再回去了,我敢跟你打包票,这四个孩子以后不会认你的。”
看阮翠芝不出声,她又说:“你自己想想,你走了,他们跟着刘雄,还有他们的爷爷奶奶,每天都会听些什么话。就是你在刘家的时候,他们也没护着你!”
看阮翠芝还是不出声,阮翠兰看向刘杏花:“妈,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刘杏花清清嗓子,“可能……大概差不多。”
阮翠兰瞪起眼睛来,“什么可能大概差不多呀?是一定是肯定!所以三姐我劝你,别对四个孩子抱什么期望,免得到时候还要失望,还不知道要心寒多少次。”
阮翠芝听完阮翠兰的这些话,低着眉还是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波动。她是性子软但不笨,该想到的她都能想到,只是没有旁观者说起来那么轻松罢了。
阮翠兰看她坐那面无表情地发呆,便没再往下说这事,又问刘杏花:“二哥二嫂又怎么了?我看你们和二嫂都不说话了。刚才说了半截话,您还没跟我说完呢。”
刘杏花这便又把阮长贵和孙小慧怎么闹分家,怎么冤枉阮溪偷葡萄,还有阮跃进去找老裁缝学手艺,出去吹大牛说自己学得好,再有对阮翠芝的态度。
听完后阮翠兰一拍桌子,“瞧见没有,生了我二哥这样的孩子不如当没生过。”
刘杏花说:“翠芝的事就这样了,以后谁都别提刘家的人,更不要提刘家的事。我现在就等着看看,看老二一家能不能把日子过得飞上天。”
阮翠兰笑出来,“飞上天,做神仙?”
刘杏花拍她一下,瞪着眼道:“叫你二嫂听到了,到你们大队革委会告你去!”
阮翠兰还是无所谓地笑:“我这二哥和二嫂,也是天生绝配。”
说着她站起身来,“好了,看完三姐了,我得回去了。”
刘杏花跟着她站起来,“来都来了,不吃饭就走?”
阮翠兰道:“吃什么饭呀?马上要秋收了,这些天都快忙死了。我是听说了三姐的事情,特意过来看看她的。看她现在状态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说着她看向阮翠芝,“三姐开心点,别为那不值得的人伤情。家里这么多人陪着你呢,别管外头的人说什么,你现在可是一身轻松,管好自己乐呵起来就是了,我还羡慕你呢。没事到我家那边转转去,我宰只鸡给你做好吃的。”
阮翠芝听得笑出来,拉住阮翠兰的手:“好呢。”
阮翠兰往外走,又和阮溪阮洁打说:“两个小丫头没事去四姑家玩。”
说完又补一句:“长得是越来越漂亮了,都像我。”
阮溪和阮洁忍不住笑出来,站起身应话,“好的,四姑。”
阮溪还故意另补一句:“我们也要吃鸡。”
阮翠兰笑着说:“那就带你们三姑一起过来。”
这样闲扯了几句,阮溪阮洁和刘杏花阮翠芝送她走。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说:“跟爸和小五子说一声,我等农忙结束了再来看他们。今天没时间,我就先回去了。”
刘杏花点点头:“去吧。”
阮翠兰随意挥两下手这便走了。
阮翠兰来过这一趟后,算是给阮翠芝的事暂时画上了句点。
不久后村子里进入农忙时节,没人再关心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所有社员都集中起来忙收成,人人都只关心这一季队里能收上来多少稻谷。
与吃饱饭比起来,其他的事都且算小事。
丰收让整个村子里的喜悦气氛都很浓,阮溪这几天也便没往老裁缝家里去。她和阮洁一起去生产队,帮忙割水稻抱水稻,能做什么做什么。
等到地上的水稻收完了,她和阮洁一帮女孩子,还会在田埂上捡稻穗。这个就是谁捡到算谁的,拿回家打出粮食来,都是自己吃的。
于是这几天,她就变成了拾稻穗的小姑娘。
虽没赤脚走在田埂上,但头上确实插了朵野菊花,手臂上还挽着小竹筐。
她还会和阮洁比赛,看谁捡的稻穗多,回家到刘杏花面前献宝。
乡下的日子穷,但也恣意,也有不一样的自由和快乐。
夕阳西下,日落而息。
今天阮溪和阮洁各捡了小半篮子的稻穗,两人互相抢彼此篮子里的稻穗,正闹得欢的时候,阮洁忽停下来,满脸好奇问了句:“姐,你看那边怎么了?”
阮溪闻言回头,只见不远处的水池边站了好多人。
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她忙拉起阮洁的手腕往水池边去,“去看看。”
第28章
阮溪拉着阮洁走到水池边,挤进看热闹的人群中间,便见两个二三十岁的男人正在水池里捞东西。不知道什么事,她转头问旁边的人:“这是怎么啦?”
旁边的人小声道:“有个娃子掉水池里面了。”
他话音刚落,水池里的男人捞出一个小女孩,旁边人顿时喊:“捞到了捞到了。”
阮溪往水池里看过去,只见男人抱着的小女孩浑身透湿,水幕淋漓,整个身体都软塌塌的。男人还没走上岸,小女孩的母亲哭喊着跑过来,嘴里嘶喊着:“小艳子!”
男人把小女孩抱上岸一模鼻息,喘着气道:“没气了。”
这话说得周围的所有人浑身一寒,一下子犹如掉入了冰窟窿里。
阮溪捏着阮洁的手腕也下意识紧了紧,神经和呼吸一下子都绷紧了。
小女孩的妈妈更是瞬间崩溃了,哭得震天动地。
旁边有人出主意喊道:“快把肚子里的水控出来,说不定还有救。”
这是个土办法,那捞人的男人闻言忙把小女孩子倒挂在背上,背着跑起来。
阮溪看着那男人背着小女孩跑起,忽想起来什么。
她把胳膊上的篮子拿下来塞到阮洁手里,转身直冲出去。
阮洁反应过来的时候阮溪已经跑远了,她便对着阮溪的背影喊了一声:“姐,你干嘛去啊?”
阮溪听到了也没停步回答,这里离凌爻家的吊脚楼很近,她用最快速度跑到凌爻家。到那里恰好看到周雪云下工刚到家,在吊脚楼门前放下手里的镰刀和头上的草帽。
阮溪跑上吊脚楼的楼梯,二话不说一把抓上周雪云的手腕,一边拉她下来一边急声道:“嬢嬢,有事求你帮忙,来不及了,你快跟我来。”
周雪云稀里糊涂就被她给拽走了。
确切地说,是拼命地跑。
拼命跑到水池边她才知道,阮溪是拉她来救人的。
阮溪跑得气都喘不及,不做片刻犹豫,直接跑到背着小女孩控水的男人面前,对他说:“快把她放下来,你这样是没有用的。”
说着她直接上手一把抱下小女孩,让小女孩平躺在地上。
周雪云也没拖她后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连忙曲腿在小女孩身边跪下来,找准胸口的位置,用专业的手势和姿势给小女孩做心肺复苏。
小女孩的母亲扑过来大喊一句:“你这是干什么?!”
阮溪伸手抱住她,喘着气道:“嬢嬢,这是在救她啊。”
没人见过这样的救法,不是按肚子把水按出来,居然按胸口,能有用吗?
旁边人不敢乱掺和,只问:“这样行吗?”
刚问完,周雪云又捏起小女孩的下巴,往她嘴里吹气。
阮溪抱着小女孩的母亲道:“这种方法要是不行,刚才的方法更不行。娃娃昏迷是因为水呛进了肺里,不是因为进了胃里,把胃里的水控出来有什么用?再说,胃里的水已经控出来了!”
她自己不会心肺复苏,不然她就自己上了。
她记得凌爻之前跟她说过,他妈妈是医院里的医生。刚好吊脚楼离得近,在有效的时间内进行施救,有很大的几率可以把小女孩给救回来。
其他人听阮溪说得有点条理,也就没有说什么。
毕竟肚子里的水确实已经控出来了,孩子还是没醒,那只能再试试别的办法。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
于是围观的人便说:“艳子妈你让她试试,小艳子肚子里的水已经全都控出来了,还是没醒,不试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你快别闹了……”
艳子妈是情绪崩溃有点失去理智,但还听得懂人说话。
她没再往上扑,直接抓着阮溪胳膊嚎啕:“小艳子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阮溪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也很紧张。
她吃力地扶着艳子妈,和周围人一起看着周雪云跪在地上给小女孩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两样轮替着来,她几乎是一刻不歇,头上慢慢渗出汗来。
她做了很长时间,小艳子躺在地上还是动也不动。
阮溪心里紧张,连呼吸都下意识压着。
时间过长,有人觉得这小艳子是救不成了,小声嘀咕着说:“怕是救不活了。”
周雪云头上的汗珠子如豆子般往下掉,并没有因为这样的话放弃,仍旧一下一下按压小艳子的心肺,再换着捏住她的鼻子往她嘴里吹气。
她坚持着不放弃,旁边的人也不再说丧气话,都拧着眉头脸色沉重不再出声。
因为施救的时间过长,连艳子妈都放弃了,她松开阮溪的胳膊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一边捶地一边哭着喊:“小艳子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要我的命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围观的人开始一个跟一个摇头。
从头到尾唯一没有分毫动摇的只有周雪云,她仍旧没有停下救人的动作。
她不止额头上全是汗,连衣衫的后背也被汗水浸湿了。
阮溪在心里默默地估算,觉得她做了十分钟不止。
她的眼睛也忍不住慢慢暗下来,像是被人抽走了一口气一般。
然后就在她也觉得这小女孩没救了的时候,忽听到“哇”的一声,那小女孩在周雪云的手掌下哭出来了。声音惊促洪亮,把围观的人都惊得呼吸和心跳跟着停摆了一下。
就那么一瞬间,阮溪不止听到自己松了口气,还听到围观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大口气。等她稍微再反应过来,抬手一摸,发现自己的眼泪都下来了。
旁边和她一样眼泪不自觉下来的,也不止一个。
艳子妈听到声音,连滚带爬扑到小艳子身边,抱起她就哭:“你要吓死我,你要吓死我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高兴,只有周雪云用光了所有力气。她松了那口气后整个人看起来软软的,一脸的倦色。她也没出声说话,直接手撑地面站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泥,准备回家。
结果她还没有来得及走开,艳子妈忽扑到她面前。
艳子妈扑过来直接给周雪云跪着,然后拼命给她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谢谢你!谢谢你啊!谢谢你救了我家小艳子,谢谢你!谢谢你!”
周雪云面色慌张,忙去伸手拉她,“你别这样,你快别这样!”
围观的人上去帮着拉起艳子妈,周雪云才松了一口气。
周雪云很是不自在,看着艳子妈温声说了句:“别凶孩子,回去好好调养调养。”
说完她不再站着,转身推开围观的人群,低着头赶紧回家去了。
阮溪跟在她后面追上去,跑到她面前,看着她说了句:“谢谢您。”
周雪云冲她笑一笑没说话,直接往吊脚楼去了。
阮溪站在原地看着她慢慢走远,片刻转身回到水池边,艳子妈已经抱着小艳子回家去了,其他的人一时间也都散了,还有人上来夸了阮溪一句。
其他人也在说话,说的都是刚才的凶险时刻,庆幸小艳子被救活了。
阮溪从阮洁手里接下装稻穗的竹筐,长长松了一口气也说:“还好救活了。”
阮洁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凌爻妈妈会救人啊?”
说着她自己想到答案了,“哦,一定是凌爻说的。”
阮溪冲她笑笑,把竹筐挎到胳膊上,“走吧,回家喂猪吃饭。”
姐妹两这便又放松了心情,挎着篮子轻轻松松往家回。
到家之后和刘杏花喂猪做饭,阮洁把她和阮溪刚才遇到的那惊险又凶险的件事说给刘杏花听,听得刘杏花也是眼睛瞪得大大的,屏着呼吸心里揪成一团。
听到小艳子“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更下意识跟着大大松一口气。
听完了,她说:“所以这小孩子就不能去水边玩。”
阮洁接话道:“她应该记住这次的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