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红军和叶帆都很累,而且是腿脚俱麻的累,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打长长的哈欠。所以两人到房间沾到床倒下,盖上被子一句话没说就睡着了。
阮溪她们也累,但阮溪还是关心一下阮秋月的脚。
刚才洗漱的时候她才看到,阮秋月的脚被磨出了血泡。在来的路上阮秋月一直都没有说,现在自然也不当回事,只道:“大姐,我没事的,多磨一磨就习惯了。”
阮溪说她:“你倒是真能吃苦。”
阮秋月笑笑,“以后去当兵,要吃的苦比这可多多了。”
阮溪给她盖一下被子:“明早带你去找医生看看,上点药好得快一些。”
阮秋月不想太麻烦:“没事,不用的。”
阮洁这会又出声接话说:“去吧,你不去姐自己也是要去的。”
阮秋月关心问:“大姐你的脚也磨破了?”
阮溪笑笑道:“没有,我去见个朋友。”
阮秋月这就明白了,“哦,那我就一起过去吧。”
实在太累,说完这事三个姑娘就都闭眼睡下了。
因为走山路耗体力过多,也因为周围的环境让人感到踏实,阮溪他们五个人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早饭不必吃了,直接回去吃中午饭。
走在回去的路上,阮秋月打着哈气问阮溪:“三姑是这个山上的裁缝呀?”
阮溪点点头道:“是的,年下里这段时间特别忙。”
阮秋月又问:“我们不是有二叔二婶吗,怎么昨天晚上都没有看到?”
阮溪还没出声,叶帆道:“你没看到吗?就在旁边的屋里吧?”
说着他看向阮溪,“是分家了吧?”
这两小孩的智商可以的,阮溪又点头道:“是的,就在旁边的屋里,分家了。”
阮红军对这些话题没兴趣,在山道上来来回回地跑,放眼去看山上的风景。冬日山上虽没有青山绿树,但能看到覆满雪的白色山尖,配着苍松翠柏,仍旧壮美。
阮秋月和叶帆毕竟也是小孩子,对大人间的家长里短没太大兴趣,随便说上几句以后也被山上风景吸引,便也转目看风景去了。
因为不需要再赶路,这会看风景的心情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又不一样。
走到家里,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因为多了五个孩子围在身边叫爷爷奶奶,家里一时间变得很热闹,阮志高和刘杏花那脸上便时时都堆着满满的笑意,一会招呼这个一会招呼那个。
还没过年他们就把年货拿出来了,让阮溪五个人吃。
阮红军自然还是赖着阮长生,简直是走哪就跟哪,跟在他屁股后面说:“五叔你教我几招,我回去给他们展示展示,叫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
吃完午饭后阮溪阮洁和阮秋月没在家里多呆,阮溪阮洁带阮秋月去吊脚楼看脚。
到吊脚楼的时候凌爻却不在家,阮溪只好问周雪云:“他去哪啦?”
周雪云给阮秋月碾药粉,跟阮溪说:“去山坡上了。”
阮溪好奇,“年底不是没猪可放了吗?”
周雪云说:“自打你走了以后,他就又不说话了,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不管有猪没猪,天冷天热,都去山坡上坐着,除非下雨天不去。”
阮溪听完转头看向阮洁,“那我过去找他一下?”
阮洁点头,“你去吧,我在这陪着秋月。”
阮溪和周雪云打声招呼便出了吊脚楼。
她背着书包小跑着找到老地方,远远便看到凌爻独自一个人在石头上坐着。微微走近些发现他在吹口风琴,吹的是一首凄凉婉转又催泪的曲子——《梁祝》。
阮溪走到他身后,隔了几步后没再上去,只安静地听着曲子,眼眶忍不住微微发热。
凌爻坐着又吹了一阵,然后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口琴声戛然而止,他立马起身转过身来,发现阮溪果然就站在他面前。
两人站着对视几秒,忽默契地一起笑起来。
第60章
阮溪走到凌爻旁边,在石头上坐下来,笑着道:“想我了吧?”
凌爻也没有半分含蓄和扭捏,十分自然应道:“嗯。”
坐下来的时候还补一句:“每天都在想。”
想她在城里过得怎么样,想她还会不会再回来,想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小瞬间。
虽然凌爻说的语气一点都不肉麻腻味,好像在说每天都想吃糖一般真切又平常,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但话语本身里的肉麻就足够让听到的每个人忍不住扬起嘴角来。
阮溪嘴角笑意更浓,忙低头伸手翻开书包的盖子,在里面掏出两块巴掌长短的巧克力,送到凌爻手里说:“回来之前我亲自去商店买的,特意给你带的。”
山里吃不到这些东西,可金贵了,在城里也不是经常会吃的奢侈玩意。凌爻自然不拒绝阮溪的心意,但他把另一块送回了阮溪手里,看着她说:“我们一起吃。”
阮溪笑笑,没多说什么,直接撕开巧克力的包装。
两个人并肩坐在山坡上吃巧克力,好像还和以前一样。只是,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两人身上还是有不小变化的,毕竟他们这个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阮溪看着凌爻说:“你变了好多,又长高了。”
凌爻也看着阮溪说:“你也变了很多。”
阮溪直起腰来,微微扬起下巴故意让他好好看看,问他:“那你说,我哪里变了?”
凌爻看着阮溪笑,认真看了一会说:“变白了,变得更漂亮了。”
阮溪听了这话很是高兴,咬一口巧克力道:“我在城里呆了大半年,和小洁每天都在屋子里闷着不出去,闷着闷着没想到,哎?变白了,还变得这么白。”
凌爻眼睛里的笑意是她的双倍,“没有去上学吗?”
阮溪说:“去了也听不懂,去一天就没去了,然后我们就留在家里自己学习了。”
虽然大半年来回过几封信,两人还是聊了许多各自的事情。阮溪和凌爻讲城里那些搞笑又逗趣的事,不开心的事没说,而凌爻其实没什么说的,乡下生活单调,阮溪都是知道的。
吃完巧克力,阮溪看到石头上的旧口琴,拿起来问他:“你还会这个?”
刚才那一段梁祝吹得可真是凄婉哀伤。
凌爻回答道:“不算会,随便吹着玩一玩,我爸的。”
阮溪伸手把口琴送到他面前,“那你再给我吹一段呗。”
凌爻点头,接下口琴,放到嘴边给阮溪吹了一段《爱的赞礼》。
阮溪听着很熟悉,便坐在他旁边微微晃着头,跟着他口琴的旋律一起哼。
曲调缠绵悠扬,在山坡上飘远,落在染白的山尖上。
周雪云碾好药粉帮阮秋月敷在伤口上,又用绷带帮她简单包扎一下,叫她不要伤口碰水。
阮秋月穿好袜子和鞋,起来踮着脚走上两步,回头笑着跟周雪云说谢谢。
阮洁往吊脚楼外头看看,看阮溪还没回来,便等了一会。
她们坐着和周雪云闲聊天,扯七扯八想到什么说什么。
坐一会后看到阮溪和凌爻一起回来了,两人走进吊脚楼的时候脸上都挂着灿灿的笑意。
周雪云看到凌爻脸上的笑意,心里下意识觉得暖和放松,但又忍不住生出更多的忧虑来,便就微翘着嘴角,看着他默默深吸了一口气。
阮溪阮洁阮秋月没在吊脚楼多呆,和周雪云打声招呼便带着凌爻一起走了。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凌致远从外面回来,又客气寒暄招呼一番。
看着阮溪带着凌爻走远,凌致远才上楼梯进吊脚楼。
进屋他自己去倒热水,到桌边坐下来说:“小溪和小洁两个女娃子真是不错,都去城里过好日子了,那么远的路程,居然还跑回来陪她们爷爷奶奶过年。”
周雪云站在桌边收拾她的医药箱,没接他的话。
凌致远喝口热水,看出来周雪云脸色不对劲,便又问:“小溪和小洁回来了,你看爻爻今天多高兴啊,你怎么瞧着还不高兴了呢?”
周雪云收好医药箱看他一眼,“我不是不高兴,我是愁得慌。”
凌致远放下喝水的碗,没说出话来。
周雪云吸口气在桌边坐下来,出声道:“爻爻从小就是比较闷的性子,又乖又懂事不爱调皮捣蛋。刚到凤鸣山那几年,我被弄怕了,管他管得太过,逼他逼得太紧,导致他性格变得更闷。后来和溪溪交了朋友,我以为他会变得好一点,结果你也看到了,他只在溪溪面前才像个正常孩子。只要溪溪不在,他就跟个木头没什么区别。”
凌致远也深深吸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雪云默声片刻又继续说:“溪溪的爸爸是干部,她年龄也大了,以后不会回乡下来的。我们大概是要一辈子留在这里的,爻爻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办啊?”
说着她又自悔,湿了眼眶说:“都怪我,那几年跟神经病一样逼他。”
听到这话,凌致远更是自责得厉害,“怎么能怪你,要怪也是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们娘儿俩不会在这里过这种苦日子,爻爻也不会这样。”
这话不能往下说,说着说着又说回去了。
当年凌致远是要离婚的,但周雪云不愿意,硬是带着凌爻一起过来了。
说着说着好像她后悔了一样,于是吸吸鼻子道:“不说了不说了。”
她站起身去灶边,“明天就过年了,帮我蒸馍馍吧。”
凌爻跟着阮溪出去玩,又认识了阮红军和叶帆。其实他对认识新的人和交新的朋友没有太大兴趣,和阮洁认识这么久说的话也不多,但他懂得客气和礼貌。
只要他愿意,正常的人际交往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不和人说话只是他不愿意,他不想。
这半天是他这大半年以来最放松的半天,晚上吃饭前他回到家里,眼睛里还装着满满的笑意,叫爸爸妈妈的时候语气也是轻快且放松的。
周雪云看他这样,便在心里想——别多想了,至少他这几天是开心的。
阮翠芝结束了一年的活,在傍晚的时候到家。
看到阮溪阮洁回来了,她也是开心得不得了,直接把两个丫头拉面前揽怀里。
揽一会笑着说:“城里就是不一样,都变漂亮了。”
阮洁摸着自己的脸笑,“变白了是不是?”
阮翠芝也抬手在她脸上捏一下,继续笑着说:“是啊,变白了,尤其是小溪,白得跟雪娃娃似的,你们是不是都在屋里不出来?”
阮秋月在旁边接话,“是的,她俩每天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听到阮秋月说话,阮翠芝才意识到了家里还多了三个不认识的孩子。
这又是第一次见面,少不得又要介绍认识一番,看阮红军闹上那么一阵子。
闹一阵也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饭桌上比中午更显热闹。
阮翠芝笑着说:“还是孩子多点好,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没有小孩子说话闹腾,都是大人之间说话,总归觉得有些冷清。”
这几个孩子是留不住的,阮长生接话说:“那我们多生几个。”
阮翠芝看着他笑,“先生一个再说吧。”
结婚大半年了,这还没动静呢。
一家人在这样的氛围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吃完饭还坐在一起多聊了一会,等到夜色深浓不见五指的时候,阮翠芝打着手电筒带阮溪几个去裁缝铺睡觉。
仍是阮红军和叶帆睡一屋,她跟着阮溪三个女孩子挤一屋。
姑侄四人躺下来又闲聊了一会天,基本都是阮翠芝问阮溪她们城里的事情,尤其问阮秋月比较多,因为她从小长在阮长富身边,阮翠芝不知道的事多。
四个人聊到夜深,也就安静下来睡着了。
因为家里多了五个孩子,除夕这天忙活起来,连阮长生和钱钏都插不上手。尤其阮红军兴奋得不行,又是打扫卫生又是贴春联,就差接勺帮刘杏花炒花生了。
看阮红军这精神头,阮长生都不得不服,只说:“凤鸣山老大的位子让给你了!”
阮红军倒是十分乐意:“这里适合我,我还真想留这不走了。”
阮长生笑着道:“那你爸可不答应。”
阮溪带着阮红军几个人在凤鸣山过到初五,除夕大扫除吃年夜饭守岁放鞭炮拿压岁钱,初一在整个村子里疯蹿去各家拜大年,给老裁缝烧了纸钱,初二认识了四姑阮翠兰一家,初三初四初五每天都在山上疯跑,不是钻山洞就是爬梯田。
这几天,是阮家最热闹的几天,也是凌爻最开心的几天。
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团圆热闹的氛围延续到初五的晚上也就结束了。
晚上洗漱完,阮溪阮洁和阮秋月在房间里收拾行李。
在阮溪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阮翠芝把她单独叫去了灶房。
到灶房里点上灯,阮翠芝从身上掏出一个束口的黑色钱袋子来,直接塞到阮溪手里说:“在城里过得到底好不好,只有你自己知道。这是三姑的一点心意,你什么都不要说,拿在身上装好,别管别人怎么样,千万不能委屈了自己。”
阮溪自然不要,把钱往阮翠芝手里推,跟她说:“走的时候奶奶给我了不少钱,还剩很多的,根本就不需要。三姑你自己留着吧,挣钱不容易。”
当时她走的时候,刘杏花把她在乡下两年赚的钱都给她了,数额是非常不小的,可能刘杏花自己还在里面添了不少。她在城里花钱的地方并不多,也就是没事带着阮洁阮秋月出去买点吃的或者玩的,生活用度上大部分都是花阮长富的。
她是不愁钱的,不夸张地说,手里的钱都能撑到她上完大学。毕竟刚恢复高考那几年上大学不需要交学费,而且每个月还有生活补助。
但阮翠芝非要把她给她,只说:“我们在这深山里,一年下来家里也花不了多少钱,又没有什么大事要办,家里的钱富余着呢。而你在外面,难免不会遇到什么困难,遇到需要用钱的时候。我们都不在身边,你还要照顾着小洁,只有钱好使。听话,收好,以防万一。再说我这钱是怎么赚来的,还不是靠你教的手艺,靠你留下的这铺子?你要是不收,那我在这铺子里接活干活,你觉得我会心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