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直接上手按压住安乐,像压犯人那样把她带走。
那力度像石头压制在背上,安乐几经挣扎,动弹不得。
推搡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后面的许裴昭眼中闪过担忧之色。
村口离安家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安老爹正坐在院子里忧心忡忡地抽旱烟。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连忙起身,在看见被押进来的安乐后,立刻皱着眉头训斥堂兄:“富贵你押着我们囡囡干什么!”
到了目的地,张富贵猛地一把将安乐往里面推。
他丝毫不惧安老爹,理直气壮地说:“安乐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和许家那个穷小子拉拉扯扯。我不过是替安家教训教训她,否则这事要传出去,妹妹们都得因为她坏了名声。”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安乐和安老爹都知道,张富贵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欺负安乐罢了。
从小到大他没少欺负安乐,三天一顿小打、五天一顿大打。
每每安老爹同张氏提起这事,她都以孩子小不懂事为由,让安老爹和安乐忍耐。
安老爹被气指着他的手直发颤,浑浊的眼睛渐渐泛红。
他的模样让安乐十分心疼,她忙过去扶住安老爹,恨着张富贵说:“爹,别跟他吵。”
而张富贵则是冷哼一声,大摇大摆转身离去。
他的做派更是气得安老爹浑身发抖,但毫无办法的安老爹最终只能按住安乐的手臂,痛心疾首地说:“都是爹不好,害你受他们张家人的欺负。”
“没有的事。”安乐安抚道。
她扶着他去堂屋里坐着,给他倒水,让他缓缓气。
安乐愿意留在安家受这些委屈,其实都是因为安老爹。
上辈子安乐是个孤儿,从小没有享受过父爱关怀的她,意外地在安老爹的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因为这份微薄的温暖,她没舍得离开。
喝了几口水,安老爹总算不再发抖,他放下碗问安乐:“刚刚张富贵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等安乐好好说,张氏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老头子!有喜事!”
她喜气洋洋地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安乐也在屋中,慌神片刻,又再次喜上眉梢。
“媒婆替我们安乐相中了村尾的孙九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砰!”
安老爹猛拍桌子,红着眼睛怒气冲冲地说:“好你个张氏,我们安乐和陈员外的公子有婚约在身,你却给她另谋别的婚事,你是何居心!”
张氏笑容龟裂,看了安乐一眼,又挤出笑容:“这可怪不得我,是安乐跟我说愿意让妹妹替她嫁进陈家。”
“你……你……”安老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从小对我们安乐不好也就罢了,现在还想抢走她身上的婚姻。”
张氏听了这话,立刻翻脸哭闹:“好啊安老三,我为你们安家生儿育女这些年,竟只换你口中一句恶毒的妇人。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不如去跳河,省得碍你们爷俩的眼!”
粗大的嗓门嚎啕着,刺得安乐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了!”
安乐出声制止,寒着脸瞪她一眼,然后细声细气地同安老爹说:“其实是我有了心仪之人,就是半山腰上许家的那位公子。”
“这……”
安老爹愣怔,不知从何说起。
安乐拍拍他的手,笑了笑,随即敛去笑意冷冷看着张氏说:“收起你那些腌渍的心思,若再让我发现你在背后做小动作,我便让人去陈府退婚。”
*
另一边,许裴昭心事重重回到家中,却并没打算同母亲说今日在村口发生的事情。
虽然安家大姑娘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他,但他最近赶巧听人说过,张氏在背地里想把她嫁给村尾的孙瘸子。
想必安家大姑娘为了不嫁给孙瘸子,迫不得已才找上他。
他放背篓的动静传到屋里,许母杵着拐杖从里面颤颤巍巍地走出来。
许裴昭连忙过去扶住她,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才担心地说:“您在里面躺好便是,当心出来受寒。”
许母捂嘴咳嗽,白着脸说:“改明儿你就去找媒婆上安家提亲。”
“您听说了?”许裴昭垂下眼,不敢看她。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风声。”
许母拿出一个布包,郑重打开露出里面躺着的两支金钗:“咱们家虽然没什么钱财,但也不会叫人家姑娘委屈嫁过来,你把这个拿去做聘礼。”
许裴昭看着这些东西,心中一慌:“娘!这些都是您的嫁妆!”
谁知许母却不在意地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柔柔地说:“娘的东西早晚都会给你,若这些死物能让你娶一个知心人,那便值了。”
但许裴昭却沉默了。
母亲盼望着他能娶亲生子已有多时,可今日他观察安家大姑娘许久,明显不是个安分的人。
况且,他若因为一己私心真把人家姑娘娶回来,他良心实在难安。
良久后,他把金钗摁在许母手中,自嘲道:“就我们家这般落魄的模样,安老爹不会同意和我们家结亲。”
“唉……”许母叹口气,变得郁郁寡欢。
*
然而许裴昭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安乐便找上门来。
安乐见四下无人,也不装情深义重,很直白地说:“我们能谈谈吗?”
她的目光真挚且陈恳,不留神许裴昭便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后山,许裴昭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
即便是只有他们二人,他依旧恪守君子之道,安乐知道她赌对了。
许裴昭目光瞥向别处,低声问道:“姑娘唤我出来所谓何事?”
清脆的声音入冰撞瓷碗,叮叮当当脆响动听。
安乐对他行弯腰大礼:“我想请公子救我。”
她的举动令许裴昭诧异,还没来得及制止她,就听她又说:“想必公子也知晓,因我娘昔日对陈员外有恩,所以我与员外公子有过口头婚约。”
“然而继母张氏为了让继妹替我出嫁,不惜把我说亲给村尾孙瘸子。”
许裴昭听后,无奈地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安乐抬起头,嫣然一笑:“公子娶了我便是帮我。”
第3章
“这……”
许裴昭迟疑。
帮她也是要建立在不会让他为难的基础之上,她提的这个要求着实让他有些不敢应下。
他眼神闪烁,不愿同她对视。而是盯着路边的野草,委婉地说:“在下以为姑娘的提议实乃下下策,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将来姑娘若是遇到命定良人,又该如何是好?”
“公子此言差矣。”
安乐慢慢直起脊梁,露出她盛满星辰的杏眼:“小女这一计乃是上上策才对。”
她顿了顿,自信满满极了:“我本就不愿嫁入后院深锁府邸之内,而公子也需要一门亲事让你母亲安心。你我合谋假成婚,既能让你母亲高兴,又能救我出困境,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拒绝的话在唇边打了个转,被许裴昭吞了回去。
他明知道若是与她合作,便要面对难缠的张氏。
可是,母亲期盼他成婚的模样历历在目,他又怎么忍心让母亲久久不得安宁。
眼下只需要他张张嘴,让母亲欣慰便近在咫尺。
他挣扎的模样被安乐看眼里,她趁机猛加一把火:“公子若愿娶我,我也愿向公子立下誓言,他日公子若遇到良人,我自愿同公子和离,绝不纠缠公子。”
“如若真到那时,那你又该何往?”
就见安利笑得洒脱:“想必那时我早已凭着这双手立足于世,天大地大,总有让我发光发热的地方。”
她的笑像三月阳春的暖阳,暖人心脾又融化了寒霜。
鬼使神差许裴昭点了点头,清脆的声音暗涌无尽波澜:“好,我答应你。”
*
解决完这桩事后,安乐回家整理她那些家伙事。
昨天同行的庄稼汉心善,看她被张富贵押走,晚些时候给她送了回来。
已经撕破脸皮的张氏看她在院子里侍弄,在厨房门口边择菜边怪声怪气地说:“一堆破玩意稀罕成这样,难怪眼瞎看上许裴昭那个穷小子。”
安乐手中停顿片刻,她又继续手中的活计。
她也不回头,神色如常地说:“许家这么穷,我若嫁过去肯定要吃不少苦头,不知继娘打算给我出多少嫁妆,也让我在许家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
张氏哪儿想到她在这儿等着她?当即脸色跨下来,冷冰冰地说道:“家里什么底细你不知道?哪有什么余钱给你添嫁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安家大闺女出嫁,继娘打算一分嫁妆都不出?这要是传出去,张家女子亏待继女的名声可是要响彻十里八乡咯!”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张氏气结,端着簸箕进厨房去,不跟她纠缠。
安乐见她被气走,冷哼一声,推起车子往外走。
虽然错过了今天的早饭,她还可以去出摊做晚饭。
小面这道主食,无论哪一餐吃都适宜。
换了个地界,她在离陈府不远的街角支起摊位。
手脚麻利的摆好桌椅后,给锅底下架上火,她便佯装看锅实则观察陈府。
气派的红木门楣下,刻有雕花的大门紧紧闭着,房檐两边垂着红灯笼,清风扬起流苏飘动。
“咦安姑娘,你怎么换了地方?”
熟悉的声音将安乐的注意力拉回,她转过头便看见上一次出摊遇到的那个大叔正巧路过。
她扬起笑容,乐呵呵地回道:“我看这边人多,就想来碰碰运气,万一多揽几个客人呢?”
大叔点头赞扬,熟络找位置坐下:“那成,再给我来碗面。”
“好叻!”
葱白般的手指从框里抓把面条下锅,一根根白线立刻随着烧开的热水翻滚起伏。
还是那个土碗,也还是那股辛辣刺鼻的鲜香。
绿色的葱碎装饰性地撒在了面条上,在被红澄澄的汤底衬托地愈发馋人。
大叔端起碗吹了吹,呡了口一本满足地赞道:“就是这个味!可想死我了!”
说完他埋头悉悉索索地吸面,直到把整碗汤都喝完,才幸福地放下碗。
“话说姑娘,上回那群穷凶极恶的人没对你做什么事吧?”
收碗的时候安乐恰好瞥到他眼中的试探,她只当不知,闲话家常般说:“我第一天出摊太早忘了告诉家里人,所以他们才兴师动众出来找我。”
“这样啊……”
显然他并不相信安乐的说辞,但是谁在意他?
原书都没提过有哪个重要的角色喜欢吃路边摊,这大叔明显就是个路人甲。
路人甲不配有心思。
正当她这样想这,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岑夫子您怎么在这儿?”
一个身穿苍绿长袍的少年站在摊口,冲着大叔行礼。
大叔回头见他,兴致勃勃地邀约:“是文睿啊,这里的汤面味道不错,要不要来一碗试试?”
!!!
安乐惊愕看过去,看着少年愣愣出神。
要是她没记错,文睿好像是原书男主陈末的小字。
不会这么巧吧……
陈末谨慎地看了看破旧的小摊位,但又无法拒绝岑夫子的邀请。
几番挣扎,他提起衣摆,在岑夫子身边落座。
在他身后侍奉的小厮担忧唤道:“公子这……”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在陈末凌厉的目光下噤声。
陈末望向安乐,拘谨地说道:“劳烦姑娘来碗汤面。”
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信任,安乐挑挑眉。
他是在怀疑她的手艺?
素手抓起簸箕中的面条撒入锅里,舀出高汤冲散碗里的调料,浓郁的香味再次笼罩摊位。
“咕……”
小厮小脸顿时通红,连忙捂着肚子背过身去。
安乐眼底暗笑,从锅里捞出劲道的面条盛入碗中,细细葱粒再次登场,她把碗放到陈末面前:“试试吧。”
刚出锅的面条在半透明的汤里愈发娇艳欲滴,和着从未闻过的芳香只窜鼻腔。
陈末控制不住舌尖疯狂分泌唾液,他扶着宽大的衣袖从木篓里取出筷子,试探般夹起一小撮面送入口中。
咸香中夹着微辣在舌头上炸开,陈末不由自主微睁双眼。
从未有过的舌尖之旅让他忍不住想摇头晃脑,他好像置身在热气腾腾的面海里遨游。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土碗空空荡荡,就连汤都没剩一滴。
在小厮惊异的目光下,他握拳在唇边咳嗽两声,不自然地说:“不愧是夫子引荐之物,实有不凡之处。”
“是吧?”
岑夫子捋着胡子笑道,推荐出去的东西被他人认可,那种淡淡的满足油然而生。
见他吃好,岑夫子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行告辞。”
而他走了之后,陈末让小厮留下银钱,也不做停留。
安乐目送陈末,一直看到他进了陈府大门才收回视线。
再次来镇上摆摊,她的目的本就是要找陈末。
只是没想到命运女神是站在她这一头,得来全然不费功夫。
她留神四下观察,确定没人注意到摊位这边的动静。
不动声色熄火收摊,然后推着车子绕着陈府行了大半圈,在一个狭窄的小门停下,探出手去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