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此言差矣。”
安乐对他摇摇手指,毫不见惋惜:“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做实事,便是好,何必在意性别之分?”
见她是真的不在意,秦三爷道:“老板娘高见,是我想岔了。”
送走安乐之后,秦三爷的脸色立刻冷下来。
他转头吩咐道:“去查,究竟是谁给门房的命令,竟然把人带到荒院。”
保镖暗含担忧,但什么都没说,恭敬作揖领命:“是。”
*
出了秦府,安乐又慌不迭地赶去安家,看看安老爹和安喜安顿得如何。
刚跨进门,就看见安喜站在院里和安老爹争吵。
“我不想去书院上学,上学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考状元,糟蹋家里的银子。”
安老爹被她气得直喘气,脸色铁青,口风生硬:“我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进书院,多学点东西,将来嫁人也能更有底气。”
谁知安喜听到这话,更恼了:“嫁人嫁人,我才九岁,您就天天想着这事,我在家里碍着您什么事儿!”
父女俩争得脸红脖子粗,安乐忙进去拉住安喜问她:“怎么回事?怎么在跟爹吵吵?”
看到安乐,安喜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落,她扑街安乐怀里,抱着她不愿说话。
安老爹没想到会被安乐撞见,他心中升起愧疚,转身进屋去。
曾经家贫,没条件送安乐去书院。如今家里条件慢慢变好,他却张罗着要送安喜去。
厚此薄彼的做法,安老爹心中愧意浓浓。
他实在无颜面对她,怕她露出失望的目光。
目送安老爹进屋,安乐搂着安喜回她的房间,柔声问她:“怎么和爹吵那么厉害?同姐姐说说好不好?”
安喜一边落泪,一边把安老爹在城中找寻女子学堂的事告诉她。
“姐,我不想去书院,我想跟着你学本事,将来有一技之长,总饿不死自己。”
去书院有什么好?除了跟一群女孩一起,成天摇头晃脑,不如做点实事,能帮衬家里。
摸摸她的头,安乐倒是很理解安老爹的想法。
多读些书总归是好的,能开拓眼界。
以前家里没条件,两个孩子都上不起学。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能将安喜送书院去学习些富贵人家才能学的东西。
不论如何这都是件极好的事情。
“我觉得爹的想法很好,女儿家读些书也是好的。”
安喜摇头,泪眼朦胧地说:“你都没去,为什么要送我去?我不想让爹差别对我们,我怕将来你怨我。”
“傻丫头。”
轻轻抱她入怀,安乐头靠她头顶,轻声劝:“以前家里穷,爹就算是想送我去也送不成。”
“而如今家里条件好了,我也错过了入学年纪,爹便是想送我去,人家书院也不乐意收呀。”
哪怕她这般劝,安喜依旧不松口。
最终安乐也无奈了,她叹道:“那你想如何?”
“你说过要教我本事的,我想跟你学做饭。”
等学会了之后,便能为安乐分忧,往后家里的大小事,便不会再压在她的身上。
拿她没办法,安乐只能说:“你若真想跟我学,那便试试。我可先说好,可不许叫苦叫累。”
安乐带着她到厨房,扒拉出些土豆,给她做示范。
“把土豆都削去皮,然后洗净了,像这样切丝。”
她边说,“哆哆哆”的音乐便奏响。
安喜趴在旁边,极为认真地观摩她的动作,等她切完,把土豆丝放入水里,细如发丝的土豆丝飘散开来。
安乐把刀交给安喜,沉着眼眸,十分认真地对她说:“从今天开始,你着手练习刀工。”
近一斤重的菜刀入手,沉甸甸地压在安喜手上。
但这分量让她喜悦,这代表往后她能给安乐帮忙。
她兴致勃勃仿照安乐的样子削皮,可是在安乐手里如同温顺小绵羊的刀,在她手里仿佛成了泼猴。
每削一下,不是薄薄的皮,是被削去了厚厚的一块肉。
巴掌大的土豆,等她削完,缩了好几圈。
看着砧板上丑丑的土豆,安喜生出怯意。
想要给安乐帮忙的心战胜那分恐惧,她又重新提起刀,将土豆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四分为八……
充满耐性地分割土豆,等砧板上躺了一堆粗细不等的土豆丝时,她露出满足的笑。
虽然比不上安乐切的土豆丝,作为第一次切土豆,能切成这样,应该算不错了吧?
抬起头,期盼地看着安乐,却见她指了指外面的天色。
进厨房的时候,外面天还大亮,如今她只是切完一个土豆,天已经染上了浅浅夜色。
她这是切了多久?!
不敢置信地看着案板上的土豆,土豆边黑。
失落感油然而生,她畏手畏脚放下刀,低着头对安乐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学做饭……”
把土豆切成这样,安乐应该不再愿意教她了吧?
心里头难过,委屈令她鼻尖发酸,局促不安地揉搓衣摆,等着安乐给她点评。
靠在门边打哈欠的安乐走过来,捡起砧板上的土豆丝观摩。
就新手第一回 切菜而言,其实已经算不错,起码没有手指粗细的土豆条在里面滥竽充数。
斜眼看了看安喜,沮丧之意溢于言表。
安乐放下土豆丝说:“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后,应该怎么办?”
安喜惊喜抬起头,她问:“姐你还打算继续教我吗?”
安乐笑道:“只要你想学,我这一身本事都会教你。”
她的话变成了一股力量,涌入安喜心里,让她振奋。
她刚还像打了霜的茄子,如今立刻振奋精神。
“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等我练好了之后,你再继续教我。”
“好。”
从安家出来,天已完全黑透了。
只是漳州城不愧是大城市,即便天黑,外面依旧人来人往。
安乐回到家中,和许母吃过饭后,回到房间做计划。
趁着饭馆还没盘下来的时候,得去把店小二招齐统一进行培训。
临近深夜,她才写好企划案,揉着发疼的肩膀,回到床上躺下。
新洗的被子,少了熟悉的书香。
她翻来覆去,再一次失眠。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许裴昭才能学成归来,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便好想他……
而在书院里的许裴昭,此刻也是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残存的皂角香在消散,哪怕他竭尽全力想挽留,也无法阻止气味越来越淡。
他本以为来书院这么久,已经习惯了夜晚没有安乐的日子。
却不想,昨日她突然来访,打破了他以为的假象。
第130章
第二天,日光照进房间里的时候,安乐撑起千斤重的眼皮,脑袋发晕。
因昨夜失眠,临近天亮时她才睡着。
连日来的劳累导致她身心疲倦,竟差点起不来。
若是平时,起不来多睡一会儿也就罢了。
但昨个和秦三爷约好了,今天上午得去牙行挑人,开始筹办培训员工的事情。
打着哈欠来到厨房,许母还没起床。
因为精神状态不太好,安乐拿着碗去取面粉,打算做一个懒人版菜盒子。
往面粉里加入适量的水,在撒入少许食盐,用筷子搅和搅和。
白色的面粉从水底翻腾而上,又慢慢化开坠入水底。
清澈的水渐渐变得浑浊,透明被奶白色所代替,随着安乐搅拌的动作,变得粘稠。
等面糊完全没有颗粒感之后,加入少许食油,再次将其搅拌均匀。
搅拌好的面糊稀薄,安乐翘起筷子,奶白色的面糊顺着筷子如线般流下去,面糊便可以放到旁边静置备用。
取菠菜洗净,放到锅中焯水。
鲜嫩的绿叶逐渐变软,叶子的颜色也由中绿变成深绿。
挑起来放到凉水中过一遍,然后将其捞出攥干多余的水分。
菠菜瞬间缩水,从一大把变成了一小团,把它切碎,放到旁边备用。
“乐儿你已经起了吗?”
许母从外面进来,正好看见安乐在往锅中倒油。
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搅动着碗里的蛋液,金黄色的瀑布从天而降,落入锅中变成一丝一缕的蛋花。
冷清的厨房瞬间被蛋香占领,许母嗅着空气里的香气,面露向往之色。
她走过来,挽起袖子,坐到灶台后,看着灶膛里的火,怀念道:“又打算做什么稀奇的好吃的?闻着就香。”
安乐回答道:“做个菜盒子。”
将香菇碎也倒到蛋中,等煸出香菇的香气之后,加入少量的胡椒粉和盐调味。
热腾腾的菜馅盛出来放到旁边,黄澄澄地,看起来就很诱人。
许母看着盘中菜,她又问:“菜盒子?这菜除了细碎了些,看起来和平时吃的炒菜也没什么区别呀?”
安乐神秘一笑:“因为还没做完叻。”
说完她把旁边的菠菜碎倒入鸡蛋香菇碎里,充满食欲的鸡蛋黄里,立刻多了鲜绿点缀,变得生机勃□□来。
这时,安乐端过旁边放了许久的面糊,再拿筷子搅拌,细腻的面糊比方才又粘稠了不少。
往锅底刷层薄油,她舀起半勺面糊倒入锅中,将其摊成个薄薄的圆饼。
随着温度升高,面糊从流动变成凝固。
奶白色逐渐变得透明,能看到背后黑色的锅底。
把面包翻个面,再煎一小会。
一张面皮诞生,安乐又继续摊下一张面饼。
摊饼的时候,她问许母:“等日后饭馆开起来,娘您要不要也跟我一起去饭馆?”
不管是在宁禾镇,还是来了漳州城,许母一直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在宁禾镇的时候,去镇上路途遥远,怕累着了许母,所以安乐从没提议要带她一起出摊。
如今都来了漳州城,再让许母整日整夜地把她锁在房间里,安乐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人活着,哪儿能被终日锁在小小的院落里?
这里又不比上辈子,若是不想出门,吃喝有外卖,无聊有网络,想运动买台跑步机、买根跳绳等便能满足生活需求。
许母成天呆在这里,安乐怕她被关出什么病来。
听到安乐的问话,许母迟疑片刻后,忐忑道:“我又不会做饭,我能去吗?”
“怎么不能?”
安乐笑了笑,把饭馆的经营理念同她讲述。
许母听完她大胆前卫的点子,吃惊极了:“只要进门交些银子,便能无限制的吃?那不得亏本吗?”
无限制地随便吃,这种便宜谁不爱占?
怕安乐没想到弊端,许母忙说:“之前在宁禾镇卖烤串的方法不是挺好的吗?我还能给你帮忙穿串。”
“在宁禾镇可以,在漳州城便显得有点小气。”
摇摇头,安乐宽慰她:“这种经营模式乍耳听着会亏本,其实赚头大着呢。”
比起做点菜,以固定自助售卖菜品的方式,其实更节约成本些。
需求菜量固定,方便采购食材谈价。
培训员工主要以帮忙烤制和收拾盘子、做好卫生为主,还可以避免点菜的困境。
“点菜有什么困境?”
许母不解,只要报菜、做菜、上菜,不就好了吗?
安乐道:“您别小瞧了点菜这个环节,里面学问大着呢。”
煎饼全部摊好,她边说边取了张面糊摆到面前,往上放入刚才炒好的内陷,在面饼周围糊上面糊,对折包裹。
巴掌大的面皮经过折叠变成了小小的方形盒子,被安乐放到旁边备用。
趁着包菜盒子的功夫,她又说:“若是人少,客人点了菜单,小二报给我,我尚且能记得。可人若多起来,小二报菜与我,便容易出错。”
随着她的话,许母延展想象,立刻想到那困境。
她提议道:“可以让小二做好标记再给你。”
安乐往锅中倒油,油温三成时,放入菜盒子准备煎。
等待菜盒子熟的时候,她摇头说:“会记菜单的便是读过几年书的人,他们又怎会愿意来我的饭馆,做服侍人的活计?”
这个时代可不比上辈子,经过九年义务教育,起码都能识字。
在这里,不识字的人才是绝大多数。
“所以自助才是最省钱的办法。”
锅中菜盒子被煎成两面金黄,将其呈出来,放到盘中。
再烧锅水,冲了两碗蛋花汤,安乐和许母一起端着早饭出去,准备开饭。
喝口蛋花汤,许母夹起菜盒子,闻了闻。
淡淡的面香里,香菇的气味扑鼻而来,香得厉害。
咬下去,她以为会是焦脆的口感,没想到却意外的柔软。
面皮破碎,露出里面的馅,菠菜残余的汤汁留到嘴里,香甜可口。
微咸的香菇粒,因蛋末又添几分风味。
“好吃!”
许母三两口吃完那个菜盒子,又夹一个。
随后安乐也加入吃东西的队伍。
吃过早饭,安乐去秦府找人,而秦三爷已经坐在马车内,品着香茗等待她的到来。
看了看旁边紧闭的秦府大门,她不是很懂,秦三爷不在家里等她,跑到门口来坐着干什么。
她的面子还没大到能让秦三爷出门相迎吧?
走过去,她不伦不类地对秦三爷作揖,秦三爷瞥了她一眼,终究没忍住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行的是男儿家的礼。”
“啊?”
她懵逼抬头,倏地想起第一次给岑夫子行礼时,岑夫子脸上那怪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