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道后我成了师兄的白月光——卢贝多
时间:2022-05-21 07:39:33

  “阿昭... ...”
  云层之下, 谢时按住了手中的剑, 他的眼中深沉一片, 神色莫名。
  “你为什么要现在来呢,”云不归微笑着,轻松地说,“想是你不来,事情还会有一些变数。”
  祂的语气笃定,仿佛无情道子的胜利已经成了定局。
  谢时,这一次会毫不犹豫地杀妻证道。
  “我只是有一个问题。”韩昭没有动,她仰起头, 鲜红似海棠花的唇勾起一抹微笑。
  她的声音朗朗:“手足相残,夫妻相斗... ...我虽然只是其中一任道子, 但也知道你似乎总是喜欢这种故事。”
  “那么为何?”
  “为何?”
  云不归的笑容逐渐扩大,祂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
  “你可知, 凡人为何欲求长生?喜怒惧爱恶, 见听思味触, 那些庸碌之人,便是百转千回,肝肠寸断,受尽□□的苦楚,最终也不过落得个留不得的下场。不若斩断情丝,以求大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道忘情,大道至公,父母、亲朋、妻儿... ...他们又与这飞禽走兽,草木山石何异,既然如此,为何不可杀之?不若斩断尘缘,便求长生!”
  谢时在云端的身形一顿,而韩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在云不归的眼中,道是天地高悬,是日月至理,它冷漠而公平,无论对谁都一视同仁,大道至公,从未眷顾过某个人。
  所谓的□□,不管是喜爱还是憎恶,不过是证道路上的阻碍。
  想要证道,那么父母、子女、亲朋、爱人,不过也只是茫茫天道下的沧海一粟,他们又与旁人,与走兽,与草木何异?
  若心中充满羁绊牵挂,那么又该将天道放置于何地!
  于是便有祂的那一句:既然如此——为何不可杀之证道?
  云不归的声音仿佛古刹梵钟,威严而古朴,隆隆在天地之间回响。
  韩昭注视着祂,目光平静,缓缓地开口。
  “... ...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
  “哦?”
  云不归高居在云端的身影一僵,祂黑色的眼睛如同最深的湖水:“我不是云不归,那还会是谁?”
  韩昭抽出了腰间的看不剑,她的手轻轻地抚过透明的剑锋,忽地一笑。
  她的笑容分外灿烂,却饱含着清明与了然!
  “天下分三道:无情,有情,极情。你方才说了许多,但口中的所谓天道,不过只是无情一道而已。”
  “若心境真正到了太上忘情,妻子同草木一般,又为何需要通过杀妻来证明?这样证得到底是自己的情爱之心,还是这无情大道?”
  “在你杀死琉璃的那一瞬,你就不再是云不归了。我该称呼你什么呢?是云不归... ...还是有了意识的无情道?”
  云不归缓慢地眨了眨眼。
  祂微笑起来,嘴唇弯起的弧度十分标准,就像一个真正的人:“你在说些什么呢... ...我自然就是云不归啊。”
  “自盘古开天以来,天下便分成三道。”韩昭的声音悠悠。
  “正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的□□从自然中产生,本就是万千大道的一种。可为何这万万年来,总是以无情道为尊呢?”
  “也许有一种可能。在第一次道子的产生中,无情道就便产生了意识,寄居在道子之上。你产生意识后的第一件事,便想要使自己作为道统,永远存在于九域十洲。”
  “你胜利了,这天下终于有不修无情,不得成仙一说。天地为棋,万物为子,你是永远的执棋人。”
  “可你没有料到的是,有一颗棋子跳出了棋盘,那就是谢时。”
  “谢时的历任最优秀的无情道子,这也意味着,他证道的欲望会大于一切,你不用多加控制他。但谢时却在飞升的最后一瞬后悔了,他成为太玄转乾坤的阵主,将这片世界重新带回了天地初开之前!”
  “这盘棋逐渐开始不受你的控制,而此后的所有事情都雪崩一样发生改变。原本不应该活着的有情道子还存在于世,那就是我!”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所谓天道,本来应该对万物一视同仁,有情,极情,还是无情,都应该是修士个人的选择。
  但作为天道其中之一的无情道,却因为偶然间产生了自己的意识而拥有欲望,那便是成为永远的道统。
  为此,祂甚至不惜操纵道子相争,来证得祂的自己道。
  ——这就是道子之争的骗局。
  谢时缓缓地抬眼,他的神色平静,然而眼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云不归沉默着,祂的脸上还带着人类般的微笑。
  “然后呢?”
  祂冷漠地重复道:“然后呢?”
  “你知道了一切,又如何?”云不归的笑容越来越大,而后祂大笑道,“天地为棋盘,万物为棋子。纵然是你,还是他?所谓的道子,不过都是我手中的棋子!”
  “虽然是一枚棋子,但我首先是一个人。”
  “喜怒惧爱恶,我所欲也,得道长生,亦我所欲也。”她昂首,声音冰冷,像夹杂着赫赫风雷,“我想告诉你的是... ...”
  烈风呼啸,韩昭的双眼陡然睁大,瞳孔震颤,不断流溢出缤纷的华彩。
  “——人欲,即是天道!”
  铮!
  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古朴玄妙的弦音!
  高悬的夜空之中,缓缓地睁开一双巨大的眼睛,悲悯地注视着云不归。
  “什!... ...”云不归的表情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身体被禁锢在了原地!
  琉璃般的瞳孔中一时闪过日月高悬,东升西落,一时春去秋来,沧海桑田。
  过去,现在,未来,世间万物的生死,都在有情眼的观照之下。
  但韩昭要做的,却是用有情眼,来禁锢无情道!
  天道飘渺,云不归仅仅是祂的化身。但对于道子来说,天道本身就是一个无法跨越的天堑。
  “——谢时!”她高喊。
  轰隆!
  霎时间,天空飘摇,大地震颤,四海激荡!
  太康剑急促高亢的剑鸣声中,一道银色剑光冲天而起,仿佛横断五岳,斩开大海。
  剑光所至之处,蛛网般的纹路蔓延,空间轰然碎裂!
  天空露出黑色的底片,有星芒在远处闪烁,仿佛一瞬间,他们便已经到达了宇宙。
  血管中的血液仿佛在沸腾,无数光怪陆离的信息灌入识海,几乎炸裂。
  韩昭的额间冒出冷汗,她仍然睁大双眼,试图搜寻云不归的踪迹。
  谢时的一剑不足以杀了祂,但足以让祂化身的云不归身体受到重伤。
  韩昭向云不归的方向看去,却突然愣住了。
  “为什么... ...”
  谢时的剑光,在最后一刻,险之又险地偏离了一瞬。
  云不归还被有情眼定在那里,右臂齐肩断裂,然而这样的伤势,并不足以杀死祂。
  云不归挣扎着笑了起来,祂的面容扭曲,声音苍茫,像是从极远处传来:
  “你忘了... ...谢时,是我的道子!”
  韩昭看到了谢时的眼睛,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眼中一片漠然。
  仿佛是宿命一般,他们... ...总会走到刀剑相向的一天。
  韩昭握紧了手中的剑。
  剑光如织,割断她一缕长发,随即被踩入泥泞之中。
  *
  谢时从梦中醒来。
  天地仿佛被大雨笼罩,雨点噼啪砸在地上,溅起涟漪。
  山间风大,吹得竹林沙沙作响,他站在道旁的树下昂首,不知身在何处。
  许许多多的身影从身边经过,却没有一人停留。
  他垂着眼,雨水顺着睫毛从颊边流下,却不觉得寂寞。
  一个穿着蓑衣的低矮身影匆匆而过,而后又忽然折返过来。
  一双素白的手撑开了帽子,露出秀美的脸来,是一名年轻的少女。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问:“这么大的雨,您自己待在这里做什么呢?”
  谢时抬起头,没有说话。
  少女有些焦急,她试探地问道:“您是没有地方可以去吗?”
  谢时淡淡地点了点头。
  少女对于这名高大男子显然有些畏惧,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提议道:“雨太大了,待在这里会生病的。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不如去我家避一避雨?”
  没等回应,她便把蓑衣的一半撩起,慷慨地分给他:“您叫什么名字呢?”
  谢时顿了一下,随即接受了这个馈赠。
  他略微俯身,躲在蓑衣下,点头道:“谢时。”
  “... ...你叫什么名字。”
  “我嘛,”少女在前面举起蓑衣,双脚踩水,她笑了起来,声音欢快。
  “我叫阿昭,是‘我心昭昭’的那个昭。”
  ... ...
  周围的场景迷雾一般散开,而后又重新组合起来。
  一点灯火如豆,风生竹院,月上蕉窗。
  灯光下,谢时于棋盘上执白子,阿昭执黑子。
  阿昭的棋艺显然有些稚拙,她蹙着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哒”的一声,棋子落下。
  “啊呀,”阿昭看着棋盘,忽然眨眨眼道,“不对,刚才的棋子不算,我再重下一次!”
  说罢,她便要拾起那枚棋子。
  谢时握住了伸向棋盘的手,那只柔软的手似是瑟缩了一下,而后又强装镇定地停在原处。
  他摇了摇头,淡淡地说:“... ...落子无悔。”
  阿昭叹了口气:“谁让我是新手呢,好吧。”
  然而,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却久久没有松开。
  “真的不让吗?”阿昭盯着他的眼睛,再次狡黠地问,“怎么说都不让?”
  “不让。”
  谢时坚持的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好吧。”阿昭的身体忽然倾了过来,越来越近,附在他耳边。
  她的声音像是轻柔的羽毛:“若我说... ...我心悦你呢?你让还是不让?”
  谢时低下头,毫不迟疑地捉住她的唇瓣。
  “唔唔唔!”阿昭吃惊地睁大眼睛。
  哗啦啦... ...
  棋盘倾覆,棋子弹跳着四散落下。
  “若是你说... ...”谢时终于放开了她,声音有些嘶哑,“我自然会让的。”
  ... ...
  谢时从记忆中走过,他看到阿昭做着绣活,换来一本又一本书卷与束脩;周围喜气洋洋,他骑着中举的大马游街,告诉她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不知什么时候,“成亲”两个字从嘴中说出,是那么的坦然。
  直到那个雨夜,谢时看到自己站在家门前,神情冰冷。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雷声与梵音隆隆,敲击着耳膜。
  谢时的心中发紧,他猛地向前一步,要拦住那个逐渐走向既定命运的自己:“你不能... ...”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可以。
  阿昭从来就不是他的劫数!
  然而那个自己,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声“退。”
  谢时感觉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雷声震震,他看着自己飞升而去,在他走后,阿昭清澈的眼中才缓缓流下泪水。
  ... ...
  生活还要继续,谢时陪在阿昭的身边,虽然她并不能看到他。
  自从他走后,阿昭的身体就有些不好,她脸色苍白,时常咳嗽,夜里也经常蹙眉,睡不好觉。
  谢时眼睁睁地看着阿昭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直到一家陌生的谢氏家仆傲慢地前来,把阿昭推搡在地上,抢占了他们的家。
  谢时用尽了所有手段,他原本是天下第一的剑修,但是现在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
  他的双手颤抖又落下,似乎想触摸到阿昭带着血痕与泪痕的脸。
  阿昭咳嗽着,擦干了脸上的血迹,独自站了起来。
  她有了新的小屋,但是仍然执着地不肯离原来的家太远,偶尔还会抬头看看窗外,仿佛怕谢时若是回来,找不到回家的路。
  三年后,人间界一个格外寒冷的冬天。
  阿昭蜷缩在炕上,她止不住地咳嗽,眼神空茫,脸色苍白如纸。
  谢时跪在地上,拉住她的手,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人,轻轻地唤道:“阿昭。”
  阿昭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声,眼睛烛火般被点亮。
  “阿昭!”
  “阿昭!”
  谢时死命地抓着她的手,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声音仿若泣血。
  阿昭环顾一周小小的柴房,随即自嘲般地笑了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谢时清清楚楚地看着烛火飘摇,直到熄灭。
  原来人心中痛极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
  他站了起来,然而脚步踉跄,跌倒在地上,唇边猛地溢出鲜血。
  阿昭死去的时候,没有亲人,没有墓碑,也没人记得她的名字。
  ... ...
  迷雾渐渐散开,谢时看到淡黄色的硝烟弥漫,剑的碎片四散在泥土里。
  密密麻麻的剑交错插在地上,直至山顶。
  天是血红色的,泥土中也浸润着血,显露出极深的深黑色,昭示着战斗的惨烈。
  他看到自己跪在地上,面容疯狂,双目赤红。
  “... ...你可知罪?”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弟子... ...”谢时的胸膛起伏,上面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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