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道后我成了师兄的白月光——卢贝多
时间:2022-05-21 07:39:33

  “不过是略知一二而已。”
  韩昭举起酒杯,眼眸弯弯,对他举杯一笑:“师兄喝这酒。”
  “它入口是淡淡的甜,然后便是冲天般的辣,最后印象最深刻,最值得回味的居然是一丝微微的苦。”
  韩昭叹了一口气,把酒杯放在案上:“师父不应该叫它神仙酿,若神仙做成了这酒的样子,那就当真没意思了。”
  “——下次师兄来,我请师兄喝更好的。”
  谢时静静地看着对面人的身影,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胜酒力,只需一口,脸上便飞起淡淡的云霞。
  清风徐来,那一袭红衣耳垂间的海棠花似是被吹歪了几分。
  他的心中一动,似乎想抬手为她扶正,而后又按耐下去。
  谢时垂眼,在案下轻轻地捏住自己的指尖。
  “师妹觉得人生并不像酒,那师妹觉得... ...人生为何?”他的声音清而缓,问。
  韩昭环顾四周,笑了笑,指着两人面前的棋盘说道:“我倒觉得,人生像棋局最好。”
  “对弈时黑白双方接连交替,公平。而且最重要的是... ...落子无悔。”
  对座谢时的身影似乎一震。
  人间的雨城,那个小小柴房,谢时在窗下教阿昭下棋,他教给阿昭的第一件事,便是落子无悔。
  话,一但说出口便难以转圜,事情,只要做出了也很难后悔。
  韩昭安静地看着谢时的脸,却见他的眉眼舒展,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谢时的眉眼太过冰冷、凌厉,仿佛只要有些微靠近,便能把人割伤。
  他轻易不笑,但笑起来的时候,总有种冰雪消融,春回大地的味道。
  “想想,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谢时盯着韩昭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翁动。
  “... ...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
  “师兄如果从未做过令自己后悔的事情,”韩昭的神色淡淡,“便何来后悔一说。”
  韩昭看着谢时的眼睛,里面盛着一个小小的她,那个她在视野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直到韩昭的脸颊感受到了谢时淡淡的鼻息。
  “阿昭,”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后悔了。”
  韩昭把视线落在谢时衣领上的白鹤上,她的神色无比平静,不知为何却想到了从前。
  在成婚之前,谢时也曾写过一封婚书。
  他们虽然没有亲戚长辈,但谢时说,不管怎么样,于情于礼总是要有的。
  “...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她和他一起低低地读:“——此证。”
  两个人一起相视而笑,仿佛是偷偷地做了什么坏事。
  那封婚书此时在什么地方呢?大概是已经变成尘土了罢。
  谢时的气息几乎要将韩昭整个人笼罩,他的头低了下来,薄薄的嘴唇似乎要来捉她的耳朵。
  韩昭垂着眼,没有动。
  “对不起。”他说。
  随即韩昭耳边的海棠花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落下一只蝴蝶。
  谢时抬起身,嘴唇像也沾染了海棠花的颜色,红艳了几分。
  他把一个匣子放在桌上,推到韩昭的面前:“这个东西一直都是你的,现在,我还给你。”
  “阿昭,”谢时最后说,“... ...你多保重。”
  他注视了她一瞬,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太微峰上月光泠泠,树叶翻涌,发出海浪一般的呼啸声。
  韩昭静静地坐在亭内,谢时最后留给她的目光情绪太过复杂晦涩,她读不懂。
  韩昭垂下眼眸,素白的手指微微用力,便打开那方玉匣。
  “这个人... ...”
  她取出匣中的东西于掌心,忽而勾唇一笑。
  玉匣内正静静地躺着一枝银质的钗头凤,钗上并没有镶嵌玉石珠宝,造型朴素。
  兜兜转转,这枝发钗,最后却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案台上的那盘残棋保留在那里,仿佛是谢时与韩昭之间的恩怨。
  识海中沉默已久的金色眼纹缓缓地睁开,叹道:“你们最后,终究还是和我们一样。”
  “是吗,”韩昭拂袖收起那盘棋局,她淡淡地道:“但谢时不是你,我也不是琉璃。”
  云不归,或者说云不归仅剩下的一部分转动眼睛,看向案上的酒杯。
  恍然间,他叹了一口气。
  谢时的那一杯酒,分毫未动。
  他心中已经存了死志。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第39章 
  月色朦胧, 树叶翻涌。
  亭台之中,韩昭自斟自饮,咽下一口香醇的酒。
  “... ...你想见一见琉璃吗?”忽而, 她开口, 轻轻地问。
  琉璃的一缕残魂依托在留不得上,留不得在谢时的梦中受损严重,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从小镜中出来过了。
  韩昭并没有告诉琉璃真相。
  找到她的夫君, 是琉璃能活在此世的唯一执念。
  琉璃记忆中那个模糊的云不归, 并没有杀妻证道,还是那个挚爱她的年轻人。
  但韩昭还是这样询问云不归,尽管那位曾经白衣剑君, 现在已经连人形都维持不得, 只在识海中化作一枚金色的眼纹。
  云不归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 他的声音有些苍凉,淡淡地说道:“... ...不必了。”
  “我没有资格再去见她。况且现在的我,只不过是过去的一道影子,又何必让她回忆起那些刻骨的恨。”
  “——我马上就要消失了。”
  也许琉璃以后会回忆起一切,但不应该是云不归即将完全逝去的现在。
  韩昭静静地点了点头,她垂下眼帘:“既然如此,你打算现在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了吗?”
  既然自己不进六道,不入轮回, 那么唯一有能力为韩昭安排转世的人已经很明显了。
  举世之间,只有一人, 也唯有一人能做出此等经天纬地之事。
  正是当今的天道——云不归。
  他化身为所谓的系统,在最短的时间内教会韩昭适应修真界的一切, 并且让她除掉谢时的心魔, 使三魂重归原位。
  可以说, 韩昭到现在为止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有云不归在其中指引的影子。
  可他又为什么,会来帮助自己呢?
  云不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平静地问道:“如果谢时杀掉了极情道子,当世的道子只剩下你们两人... ...”
  “——你会,杀他证道吗?”
  韩昭缓缓地抬眼,月光盈盈地照在她的眼中,仿佛深潭一般泛起粼粼的波光。
  我会,杀谢时证道吗?
  曾经的琉璃与云不归,现在的她与谢时,道子之争,三者只能存其一。
  天道不显,便会有魔脉震动,生灵涂炭,肆虐人间。
  无论杀夫证道,杀妻证道,为的都是暗合天意,证得天道,是造福世间的一大乐事。
  可即便如此,难道对方就不能恨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最后换来的,却是冰冷澈骨,刺入心脏的一剑,与看似委婉,却更加残酷的抛弃。
  曾经的她,那个言笑晏晏的阿昭,又如何能够不恨?
  酒樽内的圆月陡然破碎,漾起点点波光。
  “... ...我不会杀了他。”
  韩昭的长睫轻颤,神色却无比的平静。
  “杀他证道,证得不过还是原来的天道。”
  她恨他,但更加恨得,却是这天道!
  “我要证的... ...却是自己的道!”
  ——这便是韩昭与谢时之间,最大的不同。
  恍然间,韩昭听到云不归发出的一声叹息。
  那叹息中有着怀疑,有着忧虑,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期待与欣慰!
  也许他们,真的会为这世道带来些许不同。
  金色的眼纹在识海中散发出阵阵金光,云不归的声音骤然放大,分外肃穆。
  “万万年前,在我飞升之后,便发现了此世的一个惊天的秘密。”
  “道子之争——无情、有情、极情。无论哪一种道,哪一枚道子,最后证道的那一个... ...都会变为祂的道!”
  韩昭的瞳孔蓦地紧缩。
  祂?
  韩昭知道,这是一个令地府鬼仙都无比畏惧的存在。
  她那时以为是祂是已经化为无情道的云不归,但现在看来,“祂”另有其人。
  “你的意思是... ...”韩昭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醒了尘封在时间中的什么东西,“所谓的道子之争,不过是一个骗局?”
  如果最后没有证得天道,那道子们之间的争夺厮杀,就仿佛笑话一般可笑,都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
  “天地为棋,万物为子。道子,也不过是其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云不归的声音平静,但又有着深深的悲怆:“你以为白日飞升,便能跳脱棋局之外?实际不过是又入到一个更大的棋局,而棋手,始终另有其人!”
  天地之间仿佛有一双巨手,在笼罩着整个九域十洲。
  无论是高贵的道子,还是低微的凡人,都是在其中奋力挣扎的蝼蚁。
  蝼蚁们的痛苦、纠结、生死,不过是祂用来取乐的工具。
  祂给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饵食,蝼蚁们便可以抛弃了一切去争抢。
  看着棋盘上夫妻、父母、子女之间厮杀背叛的故事,祂便抚掌大笑起来。
  “... ...在飞升的那一瞬,我后悔了。”云不归的声音淡淡。
  “我曾经想过了结这一切,但我只是‘云不归’身体中仅剩下的一点人性。”
  “我没有做到的事情... ...有人却做到了。”
  韩昭的手一顿,忽然感到浑身发冷。
  “你知道太玄转乾坤阵法吗?”
  韩昭知道。在天武阁,云不归的牌位前,陈灵薇曾经说过这样的一个能使时间重置,死者复生的阵法。
  太玄转乾坤阵发动后,阴阳相逆相冲,芥子须弥相转,会将此方世界重新带回到天地开辟,鸿蒙初开之时!
  “万万年之后,有人在飞升之前便已经后悔。他散尽一身修为,成为太玄转乾坤阵的阵主,为的就是逆转时间,改变自己妻子既定的命运。”
  “你是说... ...”韩昭的瞳孔紧缩,风吹过她的衣摆,热烈得就像是燃烧的火。
  那一瞬,仿佛大江东去西流,落红重新飞上枝头,棋盘上的棋子,又静静地重新归于匣中。
  他曾经说落子无悔,但他也说过他后悔。
  “没错,”云不归的声音依旧肃穆,但金色眼纹的光芒已经开始闪烁,归于暗淡。
  “未来那位太玄转乾坤阵的阵主... ...正是此世的无情道子——谢时!”
  *
  谢时缓步行走与那片黑暗之中。
  东海的此时已经是正午,然而出了玉门关以后,广袤的西北极荒内还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黄沙卷地,风沙漫天。他腰间的太康剑散发出盈盈的光芒,只能照亮周身一尺的事物。
  谢时的神色淡淡,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大地仿佛被什么伟力所撕裂,露出斑驳深刻的伤口。
  在深深的裂纹之中,有一眼看不到边际的黑色液体在蒸腾翻滚,不时泛起气泡,仿佛腥臭的脓血。
  那是大地的魔脉,修士的恶念因此而产生,最终也汇集于此。
  全西北... ...不,几乎是九域十洲的魔脉全部都汇集于此。
  在黑色的液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浮浮沉沉。
  谢时看去,那是一具尸体惨白的手臂。
  手臂纤细,仿佛是一名女子,在手腕处纹有一轮日冕般的圆痕。
  是极情宗的极乐纹。
  水波流动,那女子的脸也浮现出来,她的面颊肿大,黑色的瞳仁扩散到整个眼瞳,然而嘴上却露出幸福的微笑,仿佛看见了今生最为幸福的事物。
  在那具女尸的身边,有更多手臂伸了出来。
  远处,更远处,黑色的水面上密密麻麻漂浮着的,居然都是浮尸!
  极情宗自号有四万万名门人,仿佛今日,都折损于此。
  谢时的神色不动,他驾驭太康剑,仿佛茫茫海上的一叶扁舟。
  黑色的雾气愈发深重,不时有隐秘的嬉笑声在他的耳边回响。
  在最深的黑色中心,湖水之中,忽然出现一座由森森白骨累成的岛屿。
  “咔擦。”
  粗大的手笼住脖子,只需轻轻一拧,便有人骨清脆断裂的声响。
  极情宗的四大护法跪在白骨铸成的地面上,膝盖鲜血淋漓,然而他们的脸上都是幸福之色。
  赤眼的高大男子的神情有些倦怠,仿佛在做一份机械的工作,轻松写意般地扭断了护法的脖子。
  白骨如同流沙般移位,尸体便沉入到魔脉之中。
  很快,岛上唯二还活着的人,便只有陆无烬与殷无安。
  殷无安的神色挣扎,但他的脸上还是显现出隐秘的笑意。
  他后背的美人琴,琴头上刻画的美人身体倒在边缘,表情哀婉恳求。
  陆无烬手上一顿,他思忖片刻,用另一只手的手指盖住了美人的眼睛。
  “咔擦。”
  空气中响起隐秘的嘤嘤哭声。
  陆无烬把美人琴解下,琴主人的尸体便沉入到魔脉之中。
  他盯着尸体飘去的方向,忽地“啧”了一声。
  “谢真人可知道我这师弟和师妹的故事?”
  陆无烬转身微笑,他的五官是异族般的深刻,然而瞳孔冷冷竖起,一片鲜血般的赤红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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