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耳边很吵,非常非常吵,像是有只烦人的公鸡一直鸣叫。于是,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被玄安眼疾手快阻止了:
“别!别睁眼!”
沈念彻底醒了,她能感受到两道灼灼目光正盯着自己。
哦可恶,又要开始修罗场了吗?
“怎么了?”她问到。
“你刚刚在梦里说了织齐什么什么的,我怀疑顾月时听到了,你赶紧想个办法。”玄安看起来比沈念还要着急,抓耳挠腮的。
沈念只能继续闭着眼睛,假装说着梦话:“呜呜呜红烧肉...不要离开我...”
玉应寒轻挑着唇角,带着一丝玩味地盯着又开始演戏的沈念。
所以...织齐又是谁?
为什么她连做梦都梦到这个人?
可是玩味中,又有些心疼。
他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连受了重伤还要伪装自己。她是被谁威胁了要完成什么任务吗?那如果没有完成,她会受到惩罚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就像一团迷雾,让他什么也看不清。
沈念被两道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实在没法再继续装睡下去。于是,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仿佛如梦初醒。
“你们...”她装作不知道他们一直站在自己床前这件事,娇弱地蹙着眉,轻声问到,“我赢了吗?”
“你赢了。”
“嗯。”
两个人同时回答。
哦,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发生在床边的修罗场。
她欣慰一笑,毫无血色的嘴唇挑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那真是太好了。”
看到沈念醒过来,顾月时突然伸出手,凭空一抓,变出一碗热腾腾黑乎乎的药来:“我命人熬好的药,能修补你受损的筋脉。”
他顺势坐在了床沿边,自然地拿起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沈念嘴边,一副要亲手喂她喝药的架势。
沈念看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眼皮不禁跳了一跳,抬眼偷偷瞥了一眼玉应寒。
他盯着顾月时手里的汤药,阴沉的眼神恨不得把冒着热气的药冻成冰坨子。
“闻起来好苦呀,我最害怕吃苦的东西了。”她微微抬起眼眸,软着嗓子,撒娇似的问了一句,“如果我不喝的话,你会生气吗?”
顾月时顿了顿,把碗放到了桌上,从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
闷了一会儿,他淡淡说到:“我待会儿让他们叫一点饴糖进去,会甜一点。”
沈念松了口气。看来一时半会儿他不会再当着玉应寒的面喂自己喝药了。
她又若有似无地扫了保持沉默的玉应寒一眼,他正垂眸轻笑地看着她,笑容里有几分散漫。
“下次不要再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了。”顾月时今天说话的频率比平时高了许多,眸光温柔,还有些心疼,“你想拜在我门下,实在不必这样拼命。”
嘶...
他可真是会找时机提这件事。
沈念恨不得马上再晕过去。
她还想着如法炮制对他们三个都这么说的!现在还怎么在玉应寒面前演戏!
一句话直接把她的路给切断了!
这可怎么办...
她装作眩晕地抬起手,虚虚放在额角,闭着眼睛弱弱地说到:“我...我头好晕啊,好像发烧了。”
这句话倒不是在撒谎。她的确是发烧了。
顾月时赶紧伸出手,凉凉的手指一碰到她滚烫的额头,她就像是触电了般往后一缩:“好凉。”
“烧得这样厉害...”顾月时站起身来,拿起放在桌上的药碗,“你先好好睡一觉,待会儿熬的药就算再苦,也要喝下去,好吗?”
沈念重新缩回被子里,难受地点了点头。
“谁说一定要喝药。”玉应寒撩起眼皮,冷冷看了顾月时一眼,“那么苦的药,谁吃得下去。”
沈念假装自己聋了,什么都没听到。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
你们吵吧,要打架出去打,把门给我关上。
我要睡觉了。
这时,木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汪汪汪的狗叫。
沈念心口一颤...
小白?
别是...
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想出那个名字,就透过顾月时和玉应寒的夹缝,看见迎着月光,逐渐向小屋走来的紫色身影。
沈念两眼一翻,呼吸不畅,差点又晕了过去。
第68章 68
少年的紫衣在清寒月色之下闪动着暗光, 袖口绣着流云滚边,玄金色腰封上坠着一块玉佩。
身形颀长而挺拔,宽肩窄腰, 线条柔韧修长。
望着他踏月而来的身影, 沈念才忽然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穿紫色的衣服。因为只有紫色才能与他相称,让他透出与生俱来的高贵,风神俊朗, 意气风发。
他的脸实在是太好看了, 无论看多少次都会忍不住惊叹,怎会有这样一张挑不出一点瑕疵的脸。
只是今日的他不同于往日,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散漫调调, 微微蹙眉朝着小屋走过来。步伐很快, 脸色沉郁。
沈念眼看着他表情不对, 赶忙把头缩回被子里,抿着苍白的嘴唇,虚弱地躺在床上。
小白率先跑过来,哼哧哼哧迈着短腿跳上床,对着她又是亲又是舔,一顿狂献殷勤。
沈念原本灰蒙蒙的心,瞬间就被暖化了。她开心地抱起小白,将它抱在怀里, 温柔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顾月时目光冷冷地盯着小白,不知道为什么, 他一看到这只毛绒绒的灵宠就会联想到霁夜那张脸。
尤其是小白对她亲亲舔舔的时候,很多不好的回忆全都一一浮现了出来。
这让他很不开心。
“你怎么来了?”
沈念怀里抱着小白, 扭头问到霁夜。
能看出来, 她心情因为小白的出现变好了一丢丢, 水濛濛的眼睛终于有了几点碎光。
霁夜听她的语气好像在质问自己,眸光一沉,立刻冒起失落的小泡泡,咕噜咕噜填满了整个心脏。
他听说玉应寒突然来魔界,就想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所以赶紧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急吼吼从妖界赶了过来。刚一到魔界,就听到了她在青云会上受重伤的消息,担心得要死。
结果一踏进门,看到他们两个已经守在她的床前了。
仿佛他是多余的那个人。
好像她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关心。
霁夜垂下眼睫,声音宛如蒙上一层冷霜:“你不想我来吗?”
是啊,她根本就不想他,又怎么会像他等待她一样,眼巴巴盼着他来呢?
她身边从来都不缺照顾她、在乎她的人。
感受到霁夜爆冷的气压,沈念笑着摇了摇头,尽量保持着轻快的语气:“当然不是啦。你来了我会很开心的。”
看到少女眼眸里春风化雨的温柔,霁夜心头失落的小泡泡一个个全都被戳碎了,眼中的冰雪渐渐消融,挑起唇角笑了笑:“小白很想你。”顿了顿,又说,“我也是。”
嗓音有些低哑,听起来像是憋了很久才说出口的话。
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好像期待着能得到什么回应。
不光是霁夜,顾月时和玉应寒也似乎在等着她的回应。
三道各怀心事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
“现在压力给到宿主这边。”玄安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说。
沈念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转移到小白身上,笑吟吟地把它抱起来,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肚肚:“我也很想你呢~”
一语双关,既像是在哄小白,也像是在哄霁夜。
顾月时看着沈念怀里的小白,突然想起了霁夜很久以前挑衅他的时候,对他说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当时的他还觉得煞是可笑,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真的很有用。至少能作为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羁绊,让他能有很多很多借口理由接近她,能哄她开心。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竟然开始有些嫉妒了。
得到沈念的肯定回答,霁夜忽然俯身,左手撑在她的床头,微微蹙眉看着她脖子上的伤痕:“如果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伤的。”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其他两个人一眼。
像是在无声责怪他们没有把沈念保护好。
沈念当然相信他说的。若是他在场,一定会不顾规则也要冲上来保护她。
只是,她根本不在乎受不受伤,受多重的伤。她只在乎能不能上九重天,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复活自己。
“好啦,我需要休息了。”说着,沈念就往下一滑,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盖好薄被,朝着他们三个门神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
快走吧快走吧。
就算要打架也让她好好睡一觉再打。
她在比赛的时候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浑身乏力不说,还发着低烧,实在没有一滴精力来劝架,也做不到从修罗场全身而退了。
看到沈念虚弱的模样,他们三个同时点了点头,简直像是商量过似的,频率都基本一致。
“我去给你熬药,你先睡吧。”顾月时离沈念的头最近,微微俯身拂了拂她的头发,“等药熬好了,我叫你。”
然后端起放在桌上一口未动过的药汤,走了出去,停在门口盯着屋内,似乎在监督着里面的两个人出来。
“那个药太苦了,怕是只有他才能喝得下去。”玉应寒轻轻拂走刚才顾月时在她头发上留下的气息,“你先好好睡一觉吧,我会给你重新找药的,不苦还有效。”
沈念抿唇笑了笑,轻轻点点头。
反正玉应寒把顾月时的目光挡住了,他也看不见她的反应。
说完话,玉应寒自觉地往旁边退了退,像是给接下来的霁夜让路。
他们这个时候怎么就开始谦让起来了?
还一个个排队来慰问是吗?
“我和小白就在这里陪你,你睡吧。”
霁夜刚准备坐下,屁股还没落在椅子上坐稳,就被一旁的玉应寒抓住胳膊拉着出去了。
“她需要休息,谁都不准打扰。”
只留下他冷冷的命令和离开时的背影。
走出去的时候,还很贴心地把门合上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沈念深深叹了口气,笑容瞬间沉沦,疲惫地闭上双眼,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
被赶出来的三个人互相都很不爽对方的存在,但谁都没有立刻离开,相隔着半米远站在院子里的夭夭桃树下,看起来像桃园三结义似的。
霁夜一旦离开沈念就变了个人,目光阴冷,青莲色的眼瞳里毫无温度。
沉着脸,质问顾月时:
“她为何会受了这么重的伤?在魔界你都保护不好她?”
顾月时并不打算回应霁夜,他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向他交待一切。
玉应寒倒是出乎意料地乐意解答阴鸷少年的问题,他淡瞥了顾月时一眼,说到:“他尽力做到最好了。他送的玉牌替她挡了致命一击,自己也承受了反噬。”
就在顾月时以为玉应寒真的这么好心替自己回答而感到诧异的时候,他接着又说:“当然了,如果连自己的徒弟都保护不好,要这个师父又有什么用?”
果然,霁夜一听就更不爽了,寒气凌冽的眼眸里像是浮了一层薄冰,冷冷盯着顾月时。
“什么意思?”所以...她拼了命想要参加青云会,就是为了拜入这个人的门下?
为了想要成为他的徒弟,连命都不要了?
他忽然觉得心脏闷闷的,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非常非常难受。
玄安虽然乖乖待在沈念的识海里,但还是放了只耳朵偷偷听着外面发生了什么。
“哇宿主,你说魔君和妖帝他俩会不会干架?外面硝烟味儿好浓啊!”
沈念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关注他们到底要不到打架这回事了,闭着眼睛换了个方向,继续睡去:“闭嘴!”
玄安立刻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把嘴巴缝了起来。
一秒过后...
沈念又想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睁开眼睛:“他这是生气了。”
玄安把拉链拉开,好奇地问到:“谁生气了?什么意思?”
“玉应寒。他这是在气顾月时说的话,他在气我给顾月时说想要拜入他的门下。”
玄安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又问:“那怎么办?现在妖帝知道了,也生气了,还更讨厌魔君了。但也会认为宿主你是喜欢魔君,心死了?”
沈念惆怅地揉了揉眉心,又重新闭上眼睛:“我头痛死了。现在不想管这些事情了,别再和我说了。拜托给我三个小时的时间暂时远离任务吧。”
玄安还是第一次见沈念对任务这样抵触,之前的她哪怕再艰难也从来没有喊过暂停。看来这次是真的累极了。
作为体贴的高级系统,要懂得心疼宿主,所以它便无线电静默了。
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门外的玉应寒听到沈念说自己生气的那一刻,又酸又恼怒的气焰瞬间就被浇灭了,连一点挣扎都没有。
的确,在听到顾月时亲口说,沈念是为了拜入他的门下才参加青云会的时候,他确实非常生气。
因为,重新召开青云会完全是他想要收她为徒,想要用一个合理又恰当的理由把她留在九重天,留在自己身边。
他知道她接近自己是别有目的,所以他就给她创造了一个机会来接近自己。他做好了一切计划,保证她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就能到九重天来。可是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忙活了那么久,兴师动众筹划了那么久,到头来不过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可当看到沈念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时,他又心软了,就算是满腹的怒火也都烟消云散了,一句气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她只需要遵从自己的想法。”玉应寒轻笑着摩挲着玉扳指,抬眸扫了一眼顾月时,“如果说她最后选择了你,我尊重她的所有选择。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