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夜这才从椅子上噌一下站起来,眼神逐渐冷了下来,眉头一拧:“带我去找她。”
声音杀气腾腾,冷得可以说能把人冻死。
青鸟一个旋身,变回鸟形态,二话不说就领着霁夜往水云谷飞去。
与此同时,往水云谷奔去的,还有通过玄安和沈念的对话听到她有危险的玉应寒。
夜空黑云翻滚,轰隆隆的,似乎酝酿着一场肆虐的暴风雨。
此刻,水云谷中,身陷囹圄的沈念被不知自己已经死到临头的融厌,连人带树一起捆了起来。
要不说他是反派呢,眼中除了摧毁六界的宏伟事业之外,容不下别的东西,尤其是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不确定事物。
不论沈念如何施展魅力,他都不会怜香惜玉。
她先是假装自己脚崴了,走不动路,告诉他要是想带她走,就只有抱着她这一个选项。结果人家根本不吃这套,捏了个飞行诀强行将她拽着来到这片山崖上。
接着,她不死心,想着他作为地里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一定很需要别人的表扬。就像霁夜一样,只要在恰当的时间,爱护他那颗受伤的心灵,就能拯救他于水火,让他感受到人间温暖。
于是,她搬空了成语词库,变着法子夸他长得好看,说他威猛高大,若是再温柔一些的话,一定会娶到漂亮老婆。又说他只是表面上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其实内心很柔软很善良的,有自己的信仰和想守护的东西。
可叹话还没说完,他就变出一条缚仙索把她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不仅如此,还变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用处的红色晶石,晶石四周缭绕着一层薄薄黑雾。随着灵力的注入,红色晶石和融厌脸上的红愈发耀眼嗜血。即使隔得有些距离,沈念依然能感受到晶石里涌动的巨大能量。
总之,一看就不像是在做什么好事。
沈念无语了,无语中又有些庆幸。
只能说幸好不用攻略他,不然她可能一辈子都别想从他这里赚到一分。
融厌不说话的时候,其实看起来还是蛮聪明的。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不断往红色晶石中注入灵力,紧紧盯着它,直至一抹刺眼的红光从晶石中爆发而出,渐渐膨胀扩大,似要把整个山崖都吞没。
沈念被绑在树上,都能感受到脚下山崖随之震颤。
他这是要开大了吗?
她又悲凉地抬眼望了望黑压压的天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乌云将银月吞没,厚重的云层里时时能听见滚滚闷雷在酝酿。
月黑风高杀人夜,这个形容放到眼下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红色光芒被融厌操纵得宛如活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挥而来。沈念只看见眼中一片血红,比霞光更加眩目,直直朝着她的面门逼近。
她下意识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被捆在树上,动弹不能。
看这架势,难道是要将她劈死不成?
就在气势汹汹的红光触碰到她额间的0.001秒,电光火石之间,天中酝酿许久的惊雷忽然破云而下。
轰隆一声巨响,似要将天幕撕裂。
她看见一道白色身影,踩着银色电光,猛然出现在眼前。一双冷白修长的手挡在她的眼前,竟徒手将嗜血的红光抓住,带着缠绕着他,好像要将他吞噬的红光,一脸无惧地冲进黑云翻涌的云层里。
融厌脸色惨白,愤恨地转过头瞪着沈念,一副就算同归于尽都要把她带走的模样。他飞到沈念跟前,解开缚仙索抓住她的胳膊,想要抓着她一起逃跑。
“跟我走!”
走字刚一落地,却不料膝盖窝被身后的人猛地一踹,直直跪倒在地上。
融厌一倒下,沈念这才看见站在他身后的人,一袭紫衣,在风中猎猎飞扬。
霁夜浑身都燃烧着愤怒,沈念从没见过他如此可怕肃杀,和平时把脑袋埋在她颈窝撒娇的小奶狗完全不同。
他一脚踩在融厌的胸口,咬着牙一字一顿,眼神几乎能喷出火焰,声音里带着骇人的戾气:“我看你是活腻了。”
融厌懵了。
来一个玉应寒已经够难应付了,怎么还来了一个?
1v2,这不公平!
第85章 85
半空中浓黑的雷云还在翻涌, 似泼墨般铺陈开来。玉应寒单手举着弥漫着火焰般红色光芒的晶石,一身雪色白衣立于天地中央,迎上一道道要将天地撕裂的雷火。
银白色雷柱吞没了红光, 汇聚在一起, 顺着他的指尖,缠绕、盘旋在他的手臂上,仿佛听命臣服于他的几尾银龙, 织成银中带着赤红的光圈, 将他包裹其中。
似乎是因为吸收了红光,他的双目有一瞬变得嗜血深红。
泣血般灼红的眸,苍雪般冷白的肌肤, 他宛如绽放在荆棘丛中的曼珠沙华, 眼中充斥着不可靠近的危险, 又凄美得惊心动魄。
沈念被突然邪化的玉应寒惊艳得挪不开眼睛。
恍惚间,好像窥见了他曾在古战场上,提着月河剑浴血拼杀的模样。
虽然她知道当下应该为他的生命安全担心,毕竟是遭雷从头到脚洗礼过一遍。但是,不得不说,此刻的玉应寒是实在太让人心动了。
这大抵就是对天神降临最好的诠释。
没等沈念花痴完,雷火之中的玉应寒手执月河,剑芒狠绝, 裹挟着闪电笔直朝着融厌刺去。
霁夜怕沈念被误伤,扔了个结界将融厌困在原地, 带着她飞离山崖。
这可能是霁夜和玉应寒头一次在同一空间和平共处。
感谢融厌,因为他的出现, 让相看两厌, 永远都不对付的两人联手起来, 一致对外。
这样的场面实在太难得,若不是沈念的经脉被红色晶石冲击,导致头昏脑涨,视物不清,她早就拿起乾坤镜,将世纪大和谐的画面记录下来了。
被困在结界之中的融厌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竟站起身来冷冷发笑,笑得嚣张癫狂:“玉应寒,想不到你竟也会有如此在乎的东西。有趣,真是有趣!哈哈哈哈...”
久久未曾停歇的笑声覆没在惊雷中,笑着笑着,一缕幽幽的蓝色火焰从他的脚底逐渐往上蔓延,当月河剑刺破透明结界时,他却像烟雾般化成灰烬,消散在了空中。
“这是他的化相。”霁夜冷哼一声,“算他聪明,不敢真身前来。”
沈念被霁夜抱在怀里,惊叹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所以说,打了半天打的都是人家的全息投影?难怪他每次都能在犯贱之后顺利逃脱。
鬼界之主,又同玉应寒沾亲带故,想来定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如果连退路都没有算好,自然也不敢屡次跳出来挑衅玉应寒,踩在他的雷区蹦迪。
待到烟雾彻底散去,霁夜抱着沈念落在山顶,把她放在一块平整的山岩上,低声问到:“你还好吗?”
不知是不是方才雷声太过震耳,沈念到现在还觉得鼓膜嗡嗡作响,听什么都不太真切。她盯着霁夜一张一合的嘴唇,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摇摇头,不想让他太担心,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夜幕中的黑云已尽数消散,水云谷又是一派月朗风清。恰巧此时,谷中的往生花,终于开了。
沾过夜露的流萤一簇簇从谷中的花丛中徐徐升起,晚风轻拂,将月白的往生花吹浮在半空,似一片闪动着璀璨光晕的星河,照亮了整个山谷。
玉应寒也在此刻,翩翩然落在了他们眼前。
而他的身后,是无垠无际的浩瀚苍穹。清寒的月光于他的眉间流转,光影绰绰。
沈念有些缓不过神来,她总觉得今夜的玉应寒有点不对劲,睁着眼睛仔细瞧了瞧,才蓦地惊觉他的双眸,竟还是赤红!
也许是因为瞳色的缘故,让他原本冷傲淡漠的眼神添了几分邪气。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吊炸天的大反派,还怎么都打不死的那种。
霁夜比沈念更早注意到玉应寒的异常,看见他步步逼近,他挥出龙骨,上前一步将沈念护在身后:“别过来。”
“放心,我没事。”玉应寒的目光略过霁夜,直直落在坐在山岩上目瞪口呆的沈念身上。
嗓音还是他的嗓音,只是细细听起来却又不似他。
沈念倒不是怕玉应寒会伤害自己,她就是很好奇这个红色晶石究竟是什么厉害法器,还能附赠美瞳功能。
她从山岩上纵身跳下来,准备走到霁夜身边。谁知脚一落地,双腿就像被抽去了骨头,猛地一软,脸朝前扑倒在地上。
倒地后,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血红,再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
昏迷后,她在意识模糊中又忆起了许多悲痛的过往。全都是被她里里外外封藏起来,扔进识海最底层的,不好的回忆。
她的身体仿佛掉进了无尽的深渊,被无数双枯骨拖拽着一直往黑暗坠去。
一幕幕、一段段零散的画面不断掠过眼前。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被传送到这个世界的。她只记得经历了一场非常可怕的山火,那场不灭的大火几乎将苍梧山上所有的生灵都烧成灰烬。她将自己埋在山顶的冻雪之中才堪堪逃过一劫。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顾月时带回了家。
他救了她,在之后的漫漫岁月里,他总是陪伴在她身旁,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他教她剑法,教她读书识字,教她通情达理,教她区分善恶。他的眼里好像永远藏有浅浅的笑意,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得以让她瞥见九天星河的弧光。
后来,他们说她是集万物浊息而化,天生邪骨的灾祸。她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这样说,可她知道,只要顾月时还在,就能躲在他身后,被他好好保护。
再后来,以顾月时的师父为首的魔界首领,用千斤沉的锁链将她锁在冰冷刺骨的无生湖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想逼迫她坠魔,趁着她还没为祸世间灭她邪骨,让她灰飞烟灭。
回忆到这里,那些深入骨髓的痛苦又卷土重来,叫嚣着要将她的识海撕碎。她迫切想要睁开双眼,可无论怎么挣扎,始终都无法冲破桎梏。
身体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恐惧、仇恨、痛苦等等一切阴暗的情绪就快要把她的意志吞噬。
这种感觉,和之前坠魔的时候很相似。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清醒过来,否则只会越陷越深。
就在眼前最后一丝微弱的星即将湮灭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身体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抱住,仿佛扑进春日的灿阳里,驱散一切想要伤害她的邪祟。
带着她又回到了人间。
她的识海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是从未有过的风平浪静。识海里,她正惬意地躺在一片被暖绒绒的阳光照耀着的草地里,头顶的云朵像是一团团羊毛,软绵绵地飘浮着。
风和日暖,很适合睡觉。
她抱着长枕,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哼唧一声沉沉睡去。
站在她床边的红眼玉应寒看到她安稳入睡,收回抚在她额间的手指,抱着双臂,靠着床架,偏头垂眸静静凝视着少女睡去的模样。
她好像很喜欢侧躺着睡,就像以前在了妄宗的时候,她总是侧身睡在他身边。将一只手压在脸颊下,睡觉的样子很乖,像一只听话的幼狐。
光是用眼睛看还并不能让他满足,他又伸出手,轻柔地在她脸上蹭了蹭,接着又拨了拨她浓黑的睫毛。
他赤红的眼眸算不上柔和,更像是将舍不得吃掉的小羊羔叼回洞穴里的狼,爱不释手地欣赏着自己的猎物。
沈念睡了一会儿,却总觉得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能睡得踏实。她翻了个身,微微抬起脖子,眯着眼睛看了看。
黑暗之中,有一对红色眼睛悬在她的头顶。像是藏匿起来伺机而动的猛兽。
猛兽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坦坦荡荡地和她对视,还眨了一眨。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撑起来,反手往那双眼睛一拳挥过去。
却被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手稳稳扣住。
“是我。”
玉应寒的声音在上方淡淡响起。
玉应寒?
听到他的声音,沈念松了口气,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提高音量质问到:“你偷看我睡觉?”
“不行吗?”
红玛瑙般的眼睛又扑闪了一下,十分理直气壮。
沈念懒得和他争辩,她现在实在是困极了,只想好好睡一觉,别的事情就留到明天再说吧。
她又把脸重新埋进枕头里,闭上眼睛,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模模糊糊道:“帮我掖一下后背的被子。”
玉应寒:......
他扯了扯嘴角,觉得有些好笑。
她还是第一个敢叫他玉应寒帮忙掖被子的人。
沈念见他半天都没有反应,皱着眉转过头来,有些生气:“快点帮我掖一下!有点冷。”
玉应寒这才放开交叉的双臂,听话地俯身替她掖好被子。掖好了之后,像是终于将调皮的女儿哄入睡的老父亲,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想了想,他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肉,软乎乎的,他很喜欢这样的手感。没忍住,又捏了捏。
沈念闭着眼睛,不耐烦地用一种扇苍蝇的姿势将他的手扇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往床里面扭了扭,拉过被子罩住脑袋。
玉应寒等她睡熟了,又把手指贴在她的额间细细探了探。她的识海里还有几缕尚未清除掉的浊息,虽然已经平静不再扰乱她,但一直留着终归是个隐患。
他沉吟了一会儿,俯身,连人带被子,像裹粽子似的把沈念裹在怀里,飞回了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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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怀中长条形状的沈念回到紫宸殿,玉应寒轻柔地将她放在床榻上,替她把遮挡住眼睛的额发拨开,又将有些凌乱的被子重新掖好。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背后的被子没有掖好,会冷。他睡觉通常都不会盖被子的,以他的仙骨,就算睡在冰窖里也不会觉得寒冷。
垂眸盯着她看了会儿,确认她没有苏醒的征兆,玉应寒走到屏风后,拾起香箸,拨了拨快要燃烬的灰屑,又往香炉里添了些沉香。
香雾袅袅升起,渐渐在殿里似流水般铺散开来。
添完香后,他又捏了个诀,在紫宸殿外罩下一层密不透风的结界。布下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的结界后,他重新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用无根水净了净手,这才缓步向床榻走去。
斜坐在床沿边,他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不忍心地摇了摇她的手臂:“醒醒。”
沈念没反应。
他又加重力道摇了摇:“等会儿再睡,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