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笙连忙拦下,也有些恼怒,心说这千山的人也确实烦人,嘴上劝道,“你急着对号入座干什么,你又不是山猴!”
沈嘉清又放下,“说的也是,且我也不会舞刀枪。”
他向来是使剑的。
这两三句的较量,上下两众人已是剑拔弩张,长宁的学生索性也不走了,站着山石边对下面骂,温梨笙看了一个头两个大,穿过数人走到齐功面前,“夫子,快带我们离开这吧,再骂下去恐怕难收场。”
齐功无法,只得冷脸训斥了两句,长宁学生见夫子生气也收敛起来,满脸不服气的继续走。
谁知下面的兔崽子得寸进尺,“山猴再厉害,毕竟也是畜生,见到了人肯定是害怕的。”
温梨笙忍无可忍,心里的火一蹿三尺高,当即捡了一块大石头要往下砸,“你骂谁畜生呢!”
沈嘉清吓得大惊失色急忙抓住她的手腕阻拦,“梨子,你这石头扔下去,会砸死人的!”
“砸死那些嘴碎的,也落得清净!”温梨笙挣开他的手。
“咱们都成熟了,没必要跟那些蠢人计较。”沈嘉清用她方才的话劝道。
“那正好,我这一石头下去,指不定就给砸聪明了!”温梨笙怒道。
齐功见状也吓了一跳,忙上来抢下了她手中的大石头,“小祖宗,这可不兴砸啊。”
其他人见她动怒,也纷纷安静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她当初对施家嫡女大打出手一事闹得满城皆知。
这人是有前科的。
恰在这时娇嫩的声音传来,“温家大小姐这喊打喊杀的臭毛病倒是半点没变,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哪个山上的匪头呢。”
温梨笙乍一听这声音还有些恍惚,定睛一看,见一个婀娜多姿的姑娘慢步上前来,头上的玉石钗一晃一晃的,配上那张貌美如花的脸,倒是相当悦目。
可就是这张漂亮脸蛋,差点被温梨笙用指甲挠花了。
这姑娘名唤施冉,她伯祖父的孙女七年前入宫,如今是正得宠的贵妃娘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施家每年都要派人给京城的施家送去不少好东西,挤破了头的攀关系,才有了点皇亲国戚的响亮名头,在沂关郡自是仰着脸用鼻孔看人。
施冉去年口无遮拦,惹怒了温梨笙,她撸着袖子把人按在地上打,面子尽失不说,白嫩的脸上抓出一道血痕,用尽了好药,足足大半个月才消,而温梨笙却拍拍屁股什么事都没有的去了长宁书院,她自然对温梨笙恨之入骨。
两人算是打了一架之后第一次碰面。
但对温梨笙来说,却已经有好几年了,因为后来施冉被送去了京城参加后宫选秀,听说是成功进了宫升到了贵人,不过后来谢潇南砸破了皇宫大门,那些个后宫嫔妃应该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吧。
当年那些小恩怨,温梨笙倒是一点也不在意了,对她的挑衅也无动于衷,只瞥了她一眼,都不打算理会。
千山的两个武夫子这会儿也看够了戏,其中一个模样看着尚年轻,站起来笑呵呵道,“既然在这遇见了,那便是有缘分的,今日就让长宁那些小崽子们当下陪练如何?”
齐功一听,皮笑肉不笑道,“你是嫌我的麻烦还不够多?”
说好听点是陪练,但众人皆知千山的学生鲜少会武,即便是会点的也不过是花拳绣腿的空架子,又怎么可能与长宁的学生比?
让长宁的来陪练,等于给他们个机会光明正大的揍千山的学生。
是以这句话一出,反对和赞成的人立即占半。
齐功第一个拒绝,“这群小崽子们年轻气盛的,下手不知轻重,若伤了千山的学生事情不好办。”
那武夫子却啧了一声,“怕什么,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挨过两拳头?”
温梨笙凑过去,踮着脚往下看,就见那武夫子半敞着胸襟,叉腰抬头,站姿很是不正经,浑身上下一股子地痞流氓的做派,她哼笑一声,“单夫子,你若是手痒了,可随时来长宁找我们钟夫子切磋,何必为难你的那些个学生?”
单一淳也笑,“小梨子,你自从千山离开之后,可就没回来看过我了,今日难得在这逮着你,还不快下来给我展示展示你在长宁学到了什么。”
往日在千山的时候,温梨笙与单夫子关系很好,这人以前当过流浪的乞丐,对吃的东西情有独钟,所以每回温梨笙都喜欢给他带街上的好吃的,长此以往就建立了友谊。
“不成的。”温梨笙小声道,“若是将千山的学生打坏了,会有大麻烦。”
第17章
单一淳道,“哪那么容易打坏。”
话里话外倒像是铁了心的要长宁的学生给他们陪练。
先前被无视的施冉心里正窝着火,又见武夫子与温梨笙关系好,便阴阳怪气道,“单夫子倒是打得好算盘,你与温小姐私底下的关系再好,与我们又有何干系?何以叫我们给长宁的人陪练?”
这一句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千山的学生本就不愿意,再听她一说立即喧哗起来,百般不情愿。
而这般嫌弃的模样被长宁学生看在眼里,一个个也是十分不屑,纷纷开口嘲笑他们胆小。
温梨笙看着两方吵得不可开交,人一多你一句我一句,竟比菜市场还要吵闹,她耳朵嗡嗡作响,这叫什么事啊!
正在众人吵作一团时,单一淳大吼一声,“都闭嘴!”
他用了内力,声音有些震耳欲聋,传得极远,离得近的人耳朵遭了殃,皆捂着耳朵闭上嘴,周围这才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瀑布的哗哗声。
安静片刻后,单一淳冷着脸转过头,对千山众人说道,“我就跟你们明说了,这次武赏会郡守大人要求从每个堂中挑出两人作为代表去参加,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自愿报名或者以竞争的方式确定最后人选。”
武赏会三年一次,是属于江湖门派之间的一场大型武功交流会,这次举办地点选在了沂关郡。机会难得,长宁的几个院长一商议,决定选中了甲乙两堂的学生也去参与一下,虽说极有可能在第一波淘汰赛就被刷下来,但对他们确实一次机会难得的锻炼。
温郡守听说消息之后,本就对长宁书院抱有偏见,如今更是不想让长宁独出风头,便下令让千山也挑出些许拔尖的人物去参加武赏会。
这可为难坏了夫子们,一连好几日过去,竟是一个人都没挑出来。
单一淳今日带着人来这里,本就是打算着要他们分队竞争,选出胜者然后递上名册的,正巧碰见了长宁学生。
且玉不琢不成器,这些娇贵的公子千金们,总以为书读的好就足够了,对耍大刀的人十分看不起,单一淳每次教他们习武都要被轻视,心里早憋着气,就想着借这回好好挫挫他们的锐气,于是向长宁的学生发出邀约。
他双手抱臂,冷声道,“十个数,若是没有人主动报名,那就用第二种选择。”
说着他便开始倒数。
然而这些学生平日里读书习字,又总将习武之人贬低成喊打喊杀的粗鲁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又如何敢去参加武赏会?
十个数过去,没一人发出声音,安静得没有半点方才吵架的样子。
谢潇南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单一淳扫视一圈,没人出头,他很是干脆的转头冲齐功招手,“把你的学生带下来。”
他人高马大,虽平时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模样,但说一不二。
齐功也已放弃挣扎,现在要是拉着这群学生们离开,恐怕是没人愿意走的,只好冲他们摆了摆手,叮嘱道,“我先说好,这次咱们以武会友,所有人都要注意分寸,若是惹出了事情,没人会替你们兜着。”
长宁学生答应的痛快,嬉笑着跟在齐功身后,一同下了山石,行到千山学生的面前来。
方才一上一下两方隔得有些距离,现如今面对面,气氛比刚才要更紧张一些,视线一撞便是火花四溅。
齐功和千山的两个夫子在一旁商量时,两方学生都没再互动,只是多少有些刺头总是用眼神挑衅,不少人心里都窝着火的,只等夫子商议完后手底下见真章。
但齐功深知这些学生的特性,提出了一个聪明的办法,让千山的学生在长宁里挑选陪练,组成一个两人队,接着队与队之间展开竞争,也就是说长宁的人想揍千山的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若要与同队里千山的学生较劲,就等同于放弃这次的竞争,同是少年意气,谁也不愿服输,自然会为了争名次而全力相对。
所以在这种不情不愿的情况下,由千山的学生挑选自己的搭档。
小声的抱怨此起彼伏,温梨笙踮着脚尖数了数千山的学生,若不加上谢潇南和他身边的那个,一共是十五人,而长宁这次来了十八人,数量是对不上的,两两分队的话也会有一个人落单,温梨笙很想争取这个落单的名额。
她完全不想参加这场陪练。
正想着,就见单一淳走到了谢潇南的面前,似乎正与他交涉什么。
温梨笙觉得谢潇南不会参加这种无聊的事情,虽然穿着同样的衣裳,但他与这些个千山的学生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那边是说了什么,谢潇南忽而懒懒的抬起眼,朝温梨笙这边看来,两人的视线一撞。
她立即低下眼,将头扭了回来。
眼看着前面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千山的十五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搭档,还剩下沈嘉清温梨笙和一个身量矮小的姑娘。
沈嘉清是拒绝了三个人,温梨笙是没人挑选。
齐功站在旁边,一时没说话。
温梨笙指了下那个身量矮小的姑娘对齐功说,“让沈嘉清和她组个队吧,正好我就不参与了,反正我……”
话还没说完,单一淳的声音从近处传来,“等等,还有人呢。”
几人同时看去,才发现单一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近处,身旁站着谢潇南。
温梨笙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就听单一淳问,“还余下三个人吗?”
“嗯。”齐功应了一声,约莫是见矮子姑娘被人嫌弃,就指了指她说,“别看这个小妮子个子不高,动作还是很敏捷的。”
矮个子姑娘偷偷瞧了瞧谢潇南,耳朵一下子红了,为自己争取,“我、我刀耍的很快的。”
然而谢潇南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轻轻抬了抬下巴,“温梨笙。”
她惊了一下,光听到这三个字,腿就忍不住想打摆子,忙道,“我不参与!”
单一淳道,“怎么,郡守千金想搞特殊?”
温梨笙连连摆手,直接吓结巴了,“我我我手提不动刀的!”
谢潇南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方才举石头的时候,倒是见你力气不小。”
温梨笙的惊慌几乎要写在脸上,无措的向沈嘉清看了一眼,他接收到信号,上前一步,大气凛然道,“我跟你一队,长宁还没人能打的过我。”
谢潇南并未回应,他身边站着的席路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木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木剑在背后从右手换到左手,动作流畅利落,看起来十分帅气。
席路说,“小兄弟,你若是跟我一队,我就教你这招。”
温梨笙心底冷笑,暗道我兄弟能是你用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把戏就能骗走的?
念头还没落下,沈嘉清就皱着眉,很认真的对温梨笙道,“梨子对不住,我真的很需要学会这招。”
温梨笙真想把自己鞋底完完整整的印在沈嘉清的脸上。
她忍着怒气道,“咱们书院的夫子肯定也会,让齐夫子教你。”
席路挑了挑眉,“这招只有我会。”
沈嘉清也跟着重复,“这招只有他会。”
温梨笙冲他笑笑,“把你打成猪头的那招也只有我会。”
席路拍了拍沈嘉清的肩膀,宽慰道,“就算你被打成个猪头,学会了我这招剑花,也是个俊俏的猪头。”
这话完全是说到了点子上,沈嘉清几乎是立即放弃了犹豫欢欢喜喜与席路结盟,“好兄弟,咱俩组队肯定能拿下竞赛第一。”
温梨笙要被他气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磨牙的声音太大引来谢潇南的侧目。
第18章
谢潇南从席路手里拿过木剑,递到温梨笙面前,目光疏冷:“接着。”
语气没有起伏,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仿佛半年前那一声刻在耳朵边的“跪好”。
温梨笙脑子都没思考,手就已经伸出去,接了木剑。
木剑轻盈,剑刃是钝的,压根没什么杀伤力,因着千山的学生回回练武学的时候总有一两个受伤的,所以这兵器才一改再改,与几岁孩童的玩具没什么两样。
即便是如此,温梨笙还是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双眉满是愁色。
她握着木剑的手久久抬着,倔强的不肯放下,仍在心里想婉拒的理由。
一来是她功夫本就不成气候,真与谢潇南组队,无非是拖他后腿而已。二来则是她与谢潇南还没有熟识到这种程度,或许他本身没有参与这次陪练的打算,极有可能方才在与她对视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说不定还记着先前在大峡谷上的仇呢。
来者非善。
只是她还没想好理由,谢潇南瞥她一眼:“你不愿意?”
他仿佛就是随口一问,但温梨笙却后背一凉,连忙摇头。
边上已经结成小队的人还未散去,三三两两的站在不远处看着,温梨笙平日里行事随心,加之身份惹人眼酸,在千山的时候就不大受欢迎,大大小小的恩怨有不少。
温梨笙站着不肯动,就听见走出几步的谢潇南声音传来:“温梨笙。”
她顿时心一震,回头看去。
前世谢潇南一剑斩下她未婚夫的头颅,站在庭院中央,四周赴宴的宾客皆朝他俯首而跪,隔着满地的鲜血和尚未僵硬的尸体。
如今她与谢潇南只隔着几步的距离。
他立在日光之下,面上没什么表情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