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昨日她出来得匆忙,虽然谢潇南命人传了信回去,但鱼桂昨日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也会跟她爹说,难免引起她爹的担心。
两人便骑着马往城中去,回到谢府后谢潇南将温梨笙送到庭院前,与她说了两句话,转身去寻谢岑。
温梨笙也进了温浦长所住的院子,进去后就见霍阳一人在院中练剑,便问道:“我爹和沈嘉清不在吗?”
霍阳收剑,擦了把脸上的汗:“不在,出去了。”
“干什么去了?”温梨笙疑惑:“难不成是去找我了?”
果然她爹还是很担心她的!
霍阳却道:“据说是南街有花魁游街,温大人没见过这场面觉得十分稀奇,就带着沈嘉清一同去了。”
“啊?”温梨笙大为震惊。
她爹的性子她还是很明白的,若真是喜好女色,也不会这十几年都不曾续弦纳妾,虽然他这十来年身负重担,不想给自己增添负担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但也从未听说过他会对秦楼楚馆的女子感兴趣。
温梨笙直觉不对劲。
先前谢潇南已经表明了谢家要反,如今她爹住在谢府,那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说明她爹已经参与了谢家计划中,这场花魁游街,只怕另有隐情。
不过她跑出去一夜未归,这个当爹的竟然不担心她,还带着沈嘉清跑出去看花魁游街?
温梨笙气得抬手就要掀桌:“岂有此理!他可曾有将我这个女儿放在眼里?!”
掀不动。
她使了两下劲,石桌分毫不动,只好改掀为拍,一掌拍在桌子上,以表怒意。
未曾想这桌子石头做的极其坚硬,一掌下去她掌心钻心的疼起来,仰天嗷了一嗓子。
把霍阳吓了一跳,连忙退到一旁去,剑也不敢练了,生怕遭到温梨笙的迁怒。
温梨笙皱着眉头,不爽地质问:“你后退什么?我又那么可怕吗?先前在沂关郡你不是还总找我麻烦。”
霍阳瞪大眼睛道:“天地良心!我每回找你,不都是我挨揍吗?”
温梨笙一想也是,这霍阳回回来挑事,回回都挨揍。
她辩解道:“揍你的人是沈嘉清,又不是我,你怕我干什么?”
霍阳却不被她的话所混淆,气愤道:“那是因为沈嘉清每回都是你找来的!”
温梨笙轻哼一声,不与他辩驳,在桌边坐下来:“你练你的剑,我要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话说得极为大气凛然,然而她坐了还不到一刻钟,就觉得很是不耐烦,起身走了,对霍阳道:“等他们回来了就让沈嘉清来找我,我有事跟他说!”
“还有……”走了两步后又停下,转头对霍阳道:“你手里没一把像样的剑吗?”
霍阳的剑还是那把他自己打磨的,上面布满划痕,剑刃也是钝的。
他摇摇头。
温梨笙道:“我过两日正好要去城中的拍卖楼中买些东西,到时候你跟我一起,我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剑。”
说完还不等霍阳回答,她就转身离去,踏出了院门。
霍阳见她离开,盯着自己的剑看了一会儿,才又慢吞吞地在院中挥舞起剑来,动作间衣袍往上卷,露出其下一抹素白。
临近夜幕,沈嘉清才归来,一进门就见温梨笙寝房的窗子大开,便走过去将在路上买的糕点让在她桌上,问道:“霍阳说你找我,什么事啊?”
温梨笙把糕点拿过来拆开,放了一块进嘴里:“你来奚京带了多少风伶山庄的人啊?”
“也不多,”沈嘉清想了想:“十来个吧。”
“十来个也够了。”温梨笙忽而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咱们来奚京也有几日了,是不是觉得最近特别无趣?”
沈嘉清一见这笑容,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你想如何?”
“要不要大闹一场,搅得奚京满城风雨?”
第95章
沈嘉清打小跟温梨笙一起长大的, 每回温梨笙要使坏都是这么个表情,他只一看就能明白。
当然,他自己也是个闲不住的混性子, 眼下听她说要在奚京大闹一场,当下左右看看,防贼似的进了她寝房, 将门窗关上搓搓手:“好兄弟,细说。”
两个小混球一拍即合,在房中商议起使坏的计划来。
温梨笙前世在奚京住了一段时间,封位大典还没开始之前, 谢潇南将她的身份隐藏的很好, 没人知道他在宫里藏了这么一个人。
闲不住的温梨笙就经常跑出去玩。
那会儿沈嘉清还没被封为将军,自然也清闲的很, 日日跟着温梨笙在城中玩乐,也因为温浦长跟谢潇南太过忙, 没怎么留意两人的动向,而后两人就在城中闯了祸。
但并不是什么大祸,两人是在一个拍卖楼里瞧见了喜欢的东西, 砸钱去拍的时候被旁人贬低了身份, 而后温梨笙便在大怒之下砸了拍卖楼, 最后才得知那是上官家的产业。
在城中大闹一通后, 几人还是被衙门的人押住, 最后还是谢潇南亲自来提的人。
温梨笙记得当时堂中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两人砸了上官家的核心产业一事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带过。
但上官家肯定对她颇为怨恨。
温梨笙不在乎, 她甚至打算先拿上官家开刀, 在京城大闹一场。
而今沂关郡的事情已经结束, 按照前世的进程, 皇帝已经拿到诺楼国意图进犯大梁的确切证据,下一步就是要派谢岑带兵赶赴北境征讨,从而暗中安排人将其杀害。
温梨笙并不知道谢潇南他们的计划,但有一点她很明确,那就是眼下的奚京越乱越好,尤其能够给皇帝的那些爪牙添堵,那简直太好不过了。
与沈嘉清商量了一下计划之后,剩下的几日里,温梨笙都表现得极为乖巧,也不出门,整日就在后院晃悠。
时常会碰到谢潇南的母亲唐妍,温梨笙也是个天生的热性子,一见着她就要迎上去跟她聊天,起初唐妍只是问问她在奚京的生活可还习惯,有什么想要的,有没有不适之处等等一些客套问题,但是遇见的次数多了之后,这些客套话问完,温梨笙就大展利索的嘴皮子,拉着唐妍随处坐下,讲述在沂关郡遇到谢潇南的事。
唐妍对这部分真的很感兴趣,听得极为入神,后来闲暇时还特地去她的庭院找她,拉着她继续说。
但温梨笙向来是个喜欢胡扯的,所以一开始与谢潇南相遇的那会儿,她将谢潇南抢走她三百两银票的事大做文章,说得唐妍极是心疼,当晚就找谢潇南进行一场教育谈话。
说谢家人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从不会有人向他这般抢小姑娘的东西。
教训得谢潇南一头雾水。
这日温梨笙在海棠花下捡落下的花枝,想做个花环,正巧碰上了唐妍。
唐妍立即走过来将她拉起,说道:“丫头,想要花就让人上去摘,何须捡这些掉地上的?”
温梨笙笑道:“这些花都是刚刚落下来的,我捡起来做个花环。”
唐妍心想这生长在边境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奚京里的姑娘何曾会有这种贪玩的心思呢?个个都知书达理恪守常规,生怕做出什么有失千金小姐身份的事来。
她想起自己前半生也是这般,忽然生活里闯入这样鲜亮的小姑娘,顿时就觉得寻常日子无趣的很。
于是忘记她要去做什么事了,索性拉着温梨笙坐下铺满花瓣的地上,说道:“你先前讲到你去梅家酒庄遇见了晏苏,后来呢?你与他说话了吗?”
温梨笙在她身边坐下来,点头道:“说了呀,不过也只是点头之交,并没有多说,当时人很多,我吃过饭之后在僻静地方找了个凉亭睡觉,谁知道醒来之后走了大霉运,遇到只特别大的狗。”
唐妍讶然:“特别大的狗?有多大?”
温梨笙伸展双臂给她比划起来:“这么大,这么高,站起来的话前爪约莫能搭在人的肩膀上,又黑皮毛又长,嘴里的獠牙尖利,凶狠的要命!”
她惊吓道:“那你是不是受伤了?”
“哪能呢,我虽然没有那么厉害的功夫,但自小也是在一群高手身边长大的,对付这狗那自然是绰绰有余。”温梨笙挥舞着手里的海棠花,满口胡言起来:“这种狗我压根就不放在眼里,莫说是一只,就算是三四只同时来,我也能轻而易举的制服,它们看着我只敢站在远处叫,压根就不敢冲上来。”
由于她胡说八道的时候神色很是正经,唐妍当即就信了,赞不绝口:“丫头好胆识!”
“那当然!”被夸赞之后,她愈发得意了,说话也越来越离谱:“我当时看见那狗,上去就是一个飞踢,一下就把它的牙踢掉两个,翻在地上嗷嗷叫,开口就要求饶——”
“温梨笙,又在胡说什么?”
身旁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吹牛。
温梨笙与唐妍一同看去,就见谢潇南和谢岑并肩而立,站在不远处。
两人走来时就见一大一小两个美人毫无架子地坐在成片的海棠花上,头顶上泛着绯红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一人眯着眼睛笑,一人手舞足蹈嘴动个不停。
走近了就听见温梨笙的最后一句,谢潇南没忍住开口打断。
谢岑却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温梨笙与唐妍便一同站起身,看着两人走到树荫下来。
温梨笙道:“我哪有胡说。”
谢潇南低眼看她,好笑道:“你一个飞踢把狗的牙踢掉两个,它还开口跟你求饶?”
温梨笙笑嘻嘻的:“稍微夸张了一点点,但也出入不大。”
谢岑没忍住又在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呛了口水咳嗽起来,唐妍就上前拍他的背:“就那么好笑吗?”
谢岑喘了几口气:“我头一次听说狗还会开口求饶的哈哈哈哈。”
谢潇南眉头浮上无奈之色,这些本领他早就在温梨笙身上见识过了,并不觉得稀奇,但把谢岑乐坏了。
笑了许久后才停下,揩了揩眼角的泪,他对唐妍道:“夫人,不是让你去操办后天的宴席吗?怎么坐在路边贪玩?”
唐妍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哎呀一声:“我忘记了,现在就去。”
谢岑道:“我同你一起去,有些事要交代一下。”
说罢夫妻俩结伴离去,谢潇南站在温梨笙身边,看见她头顶落了一片花瓣,抬手捻下来,奇怪道:“近日怎么一直闲在府中?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我现在乖巧一点都要被你怀疑吗?”温梨笙反问。
谢潇南笑笑,“总在府中无趣,你多出去玩玩。”
“我若出去给谢府惹了麻烦怎么办?”
“无碍。”谢潇南说:“谁若是找你麻烦你就回来跟我告状,我带人去收拾。”
温梨笙把这话听在耳朵里,简直等同于:出去惹事吧,闯祸了我给你兜着。
她一边笑一边点头:“好好好,明儿我就埋一把火药在皇宫墙角,炸个洞。”
“然后呢?”
“然后我钻进去把值钱的宝贝全偷出来。”
谢潇南眼眸弯着,既觉得这话好笑又觉得可爱,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去炸吧。”
“当真?”
“当真,”谢潇南拂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说:“才在家中闲了几日狗都能开口说话,若再让你闲几日,只怕下回就该长上翅膀带你飞了。”
“世子很有想法嘛!”温梨笙赞叹一声,寻思着下回吹牛有得吹了。
与他说了一会儿话才回到自己的院中,温梨笙算算日子,发现后天是谢潇南的生辰,当下决定明日就开始行动。
反正所有东西也已准备妥当。
温梨笙回去躺了一会儿,就被人叫醒,说是有一封圣旨落下来,就在景安侯府门口。
府中所有人皆被喊去了大门处,温梨笙隐隐约约能猜到,匆忙赶过去之后就见门口以谢岑为首跪在地上,其后是谢潇南温浦长,再往后就是沈嘉清霍阳乔陵席路等人,前方站着一个官员手中捧着明黄色圣旨。
温梨笙也走过去跪下,就听官员开始宣读圣旨。
大致意思就是沂关郡的事已经了解,而诺楼国在北境虎视眈眈,蠢蠢欲动,早有反心,为绝后患所以拍谢岑出征,率领将士赶赴北境征讨诺楼国。
谢岑谢恩接旨。
与前世的走向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次时间提前了很多,前世谢潇南八月份的时候还在沂关郡做收尾工作,谢岑领旨出征的时候他尚不知情。
今世谢家已有反心,自然能够看出皇帝这一封圣旨不怀好意,他们应该早有对策。
温梨笙不去考虑那么多,她有自己要做的事。
晚上找温浦长一起吃的饭,这两日他也忙碌的很,东奔西跑的经常不在府中,以往在沂关郡他忙的时候好歹也会时常唤她到跟前来,叮嘱她莫要惹事。
如今身在奚京却不提了。
晚上一同吃饭的时候,温浦长又拿了几张大额银票给她,说道:“后天是世子的生辰,你去街上挑个别致点的玩意儿送给世子,当做生辰礼。”
温梨笙笑嘻嘻地收下银票,拍胸脯保证把奚京里最特别的礼物送给世子。
温浦长见她这样信誓旦旦,不由生出一丝担心来,想起她小时候送给自己的生辰礼,便忙说:“若是那种用马毛编织的假发辫之类的东西,就算了。”
温梨笙连声让他放心。
就这么几声放心,迷惑了温浦长,万万没想到她隔日就在奚京中闯了大祸。
隔日吃过午饭之后,温梨笙就带着沈嘉清和霍阳出门了,身后跟着十来个风伶山庄的人,他们穿着常服形成一个包围圈,走在街上开路,让路上的百姓让行,温梨笙与沈嘉清霍阳三人走在当中,排场极大。
奚京遍地都是世家子弟,名门千金,是以这种大排场也不是没有过,但那些位高权重家的少爷小姐多少让城中人都有些眼熟,眼下的这三个全是完完全全的眼生,路边的百姓寻来问去,竟是无一人知道他们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