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清大为赞同地鼓掌:“没想到你对她观察这么细致,梨子确实是这样的人,尤其是吹牛的时候,简直把牛皮都吹破了,以前我们家养过一池青蛙,才养没多久连掌心大都没有,她误入青蛙不小心踩死了两只,从那之后逢人就说我家青蛙池里的青蛙跟兔子似的大,还长着一嘴利牙,全天下也只有她嘴里的青蛙会长利牙……”
温梨笙握紧拳头:“闭嘴!”
沈嘉清笑着闭上了嘴,虽然过去很长时间,但现在想起她吹的牛,还是忍不住想笑。
席路也道:“半主子的性子简单,容易看透,且做暗卫我是专业的。”
“半主子?”沈嘉清疑惑。
“她现在是我半个主子。”席路说。
温梨笙嗤笑一下:“每月给你三十两,才算你半个主子?那世子岂不是每月给你六十两?”
“他每月只能从我这里领导五两。”谢潇南的声音忽而在身后响起。
温梨笙惊奇回头,发现谢潇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应该是刚从屋中出来的,身上还有一股子暖意。
几人同时站直身体,对他行礼。
“世子,咱们要出去看看吗?”温梨笙眨着期望的眼睛看他。
谢潇南转头看了眼来往热闹的街头:“今日不忙事,有空闲。”
温梨笙还没说话,沈嘉清就乐得拍手:“好,可以跟小师叔一起出去逛逛了。”
温梨笙奇怪的看他一眼:“凭什么你能叫那么亲密,我却只能叫他世子?”
沈嘉清道:“谁让我们有那一层关系呢。”
温梨笙想了想,而后道:“那我叫世子师兄,我辈分比你长。”
沈嘉清皱眉:“你没拜师,不能叫他师兄。”
“我就要叫,我宣布从现在开始,许清川就是我的师父。”温梨笙插着腰,又耍起了蛮横模样,指着沈嘉清道:“你快也叫我师叔。”
沈嘉清哪肯让她平白无故占这个便宜,将头一扬,哼了一声道:“你说拜师就拜师?那我也与郡守大人结拜为异性兄弟,这样一来我与你父亲一辈……”
话还没说完,温浦长凉声道:“你还想跟我结拜?”
沈嘉清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转眼就看见温浦长站在庭院对面的位置,冷冷的瞅沈嘉清。
正如温浦长所说,这座庭院小,所以任何动静发生时,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几人站在门边说的话,温浦长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沈嘉清立马道:“我不过是说笑,我爹说过他与你已经结拜为异性兄弟,在我心中郡守大人就是我的第二个爹。”
他说的很认真,温浦长听得却眉毛直抽抽:“我什么时候跟你爹结拜了?”
沈嘉清道:“这你得去问我爹。”
温浦长都不用问,他心里清楚的很,当年他娘过世,温家只剩下他一人,彼时尚是年少的他连吃口饱饭都是难的,不得不先搁下书卷在酒楼餐馆挑一些厨余垃圾去倒,以此来换取薄弱的报酬,若是赶上谁家老板心肠好的,见他模样可怜,还会赏一碗干净饭吃。
那时候的他生存极为艰难,白日里累死累活忙一天,到手也只有少得可怜的铜板,晚上回去还要拿起书本捧读,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下去了。
后来还是沈雪檀见他实在是可怜,提出若是与他结拜兄弟,叫一声哥就会保他吃穿不愁,不用为生计奔波,还能去书院读书。
温浦长骨头硬的很,当然是不愿意的,甚至对他破口大骂。
不过后来温浦长生病了,躺在木床上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饿了两天,骨头饿软了,沈雪檀送来的饭他吃得一干二净。
沈雪檀在他狼吞虎咽的时候说:“好,吃了这碗饭,你我以后就是铁打的兄弟了,知道吗?”
知道吗?
他知道个屁!
温浦长指着结拜大哥的儿子道:“给我滚,别在我的视线里碍眼。”
沈嘉清听话的往旁边走了两步,走出温浦长的视线。
温梨笙见状,偷偷地笑了,就听席路纳闷道:“为何半主子与沈小公子关系这般好,郡守大人却十分不待见沈小公子呢?”
她听后便说道:“其实我爹也只是表面上比较凶而已,沈嘉清十岁的时候从风伶山庄偷跑出去玩,遇见了仇家想杀他报复沈家,但碰巧被我爹撞见了,把沈嘉清抱在怀里挡了一刀,现在肩膀到后背还留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那时候温梨笙已经记事,记得温浦长被抬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血,止不住地流,吓得她哇哇大哭,医师和下人站满了整个房间,沈雪檀坐在堂中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尽是阴鸷之色。
那大概是温浦长身上唯一的一个刀伤了,毕竟他是个从不曾舞刀弄枪的文人。
也正是因为这事,不管温浦长表现得如何不待见沈嘉清,沈嘉清都对他毕恭毕敬,比对亲爹都孝敬。
温梨笙想起当年的事,心中仍是一阵唏嘘,不管他爹表现得多么讨厌沈家,沈雪檀仍然是与他关系最好的存在。
“咱们还是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温梨笙转头对谢潇南道:“世子也应当没来过这地方,一起去逛逛吧。”
寒风吹得他长发轻轻翻飞,这样冷的寒风,只要站一会儿不动就会觉得身子僵硬,谢潇南点头道:“也好,去探查一下地形。”
得了他的准许,几人一同出了门,走在街上观察周围的景色。
靠近北境一带,基本上房屋建筑,民风民俗都是差不多的,所以在谢潇南这些外来人的眼中,这里与沂关郡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比不上郡城繁华热闹罢了。
但温梨笙和沈嘉清这种土生土长的沂关人,能很轻易的看出景色的不同,虽说是个普通的县城,但也觉得十分新奇。
几人分了两拨,由谢潇南温梨笙沈嘉清三人并肩走在前头,乔陵和席路跟在后面,由于这几人个子都极为高挑,面容俊俏非凡,不过走了半条街,就引来非常多的关注。
约莫是瞧出了几人是外地来的,有不少女子胆子大得很,明目张胆的冲几人招手,甚至还有路边的酒楼里的女老板坐在门口,冲他们问道:“几个小郎君从何处来的呀,可曾用饭?要不进来吃些?”
几人同时看去,就见那女老板有些肥胖,又穿了冬装,看上去跟个圆滚滚的球似的,圆润的脸上有一双小眼睛,正朝几人抛着眉眼。
不过他们赶了一上午的路,也刚到川县不久,确实是没有吃饭,肚子都是空的。沈嘉清便率先开口道:“你家的饭好吃吗?”
那胖胖的女老板见他搭话,顿时喜上眉梢,站起身就朝这边走来:“那是当然,我这自醉楼是川县出了名的酒香菜美,只要你进来尝一尝,保管你终身难忘这美味。”
温梨笙道:“这么神奇?”
“那是自然!”
温梨笙转头看了眼谢潇南,目光中带着询问,谢潇南便微微点头。
于是这胖老板就将几个衣着华贵,模样俊美的男女请进了酒楼之中。
进去之后才发现楼内的构造十分奇特,一楼的大堂靠着内墙的位置搭了一个台子,台子的面积并不大,其中摆着桌椅,有个年纪约莫四五十的男子坐在当中。
几人寻了处不远不近的地方坐着,沈嘉清疑惑道:“这是怎么个意思?是让我们边围观这人边吃饭吗?”
温梨笙道:“那男子是说书的,会在客人吃饭的时候说各种精彩的故事,若是说得精彩,还可以向客人讨要打赏,是一种招客方式,在奚京很常见,我们这里反而比较少。”
沈嘉清明了的哦了一声,就听台上的男子将手中的醒木一拍,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大堂里的静了一静,只听男子慢悠悠道:“书接方才,许郎接到心爱女人的信前来赴约,却没想到等待他的事一场密谋许久的陷阱,他被下药失了内力,歹心之人威胁交出自身宝贝,却不料他一手鞭子甩得出神入化,一时间伤人颇深,众人不敢随意靠近,”
“眼见无法将他擒拿,他心爱女人便被人挟持出现,歹人将刀刃架在女人脖子上,要他弃鞭认伏,否则便一刀结果女人性命,纵横江湖叱咤风云的鞭神终是为了心爱之人低下头颅,舍弃了手上的鞭子,毫无反抗地被人擒拿,随后打断了手骨腿骨扔下断崖,自那之后,一代江湖传奇陨落,可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这种俗套的故事,温梨笙在画本上看得太多了,听起来颇是无趣,她心说谁会喜欢听这些故事啊,这能起到招客的作用?
谁知一转头,沈嘉清哭了个泪流满面,席路乔陵也是双目赤红,看起来颇为动容。
温梨笙震惊得表情都凝固了。
怎么回事?
方才他们听的,跟她听的是同一个故事吗?
这故事这么俗套,普通且无趣,竟然能让三人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三人没事吧?
温梨笙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谢潇南,见他面色平静如旧,眸光落在桌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正慢慢的喝着热茶。
她这才放心下来,觉得这周围的一切还是正常的。
继而就见沈嘉清抹了一把眼泪,骂道:“娘的,这肯定是假的。”
“假的你哭这样?!”温梨笙忍不住脱口而出,看着沈嘉清满脸的泪水,她简直想钻到他的脑子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沈嘉清道:“这故事让人心头颇为震撼。”
温梨笙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嘉清摇头:“你根本不懂,只有我们这种真性情的人才会懂。”
说着他对席路问:“是吧?”
席路揉了揉红红的眼眶,点了下头。
有病。温梨笙在心中腹诽。
很快菜就被端了上来,还是那胖胖的女老板亲自上的菜,往沈嘉清边上一站,差点把他从座位上挤下去。
她一边往桌上放盘子,一边笑说:“几位小郎君,可要好好品尝,这都是我亲自下厨,一般的客人是吃不到我这手厨艺的。”
旁边有桌许是这女老板的熟人,打趣道:“阿罗,你怎么还在这做起这般闲事来了?那边的店铺当真不管不顾了?”
被唤作阿罗的女老板嗔了一下:“赵老板,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那河坝被冲毁之后,那条街基本上没什么人经过了,我那商铺的生意有与没有没有,压根是没有区别的。”
“那好歹也去瞧瞧啊。”
“不去了,那地方偏得很,大晚上的总有奇怪的动静,前段时间还挖出了四副棺材,想想就瘆人。”阿罗摇摇头,仿佛不愿再想。
温梨笙一听,当即双眸发亮,问道:“阿罗老板,河坝那边挖出四副棺材的时候你在场吗?”
阿罗转头,见问她问题的是个娇俏的小姑娘,弯眸笑着道:“是啊,我那边的商铺里河坝近,那日听说他们在河坝挖东西,我还以为是什么金子珠石,便也提了东西准备去挖,结果到了那里就看到他们挖出了棺材,足足四个,当时险些把我吓晕了。”
温梨笙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河坝附近挖出的棺材,还是前段时间的事,前几日曾下过大雪,好几日了雪都没化完,有些路边还能看到堆积起来的雪堆,隔了有段时间了,就算再去河坝探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因为挖出棺材的第一现场被雪覆盖过。
且若是一些歹人存心破坏现场的话,他们就算去了,也是什么都看不出的。
阿罗当日看见了棺材出土的过程,或许能看到其他不一样的地方。
温梨笙指了下沈嘉清对她道:“阿罗老板喜欢这个小公子是吧?”
阿罗见状,脸颊一红:“小姑娘眼睛倒是挺厉害的。”
温梨笙又看向谢潇南,藏在桌下的手去抓他,在大氅里寻到他有些泛凉的指尖然后抓住,指尖在他掌心里缓慢写下一个“目”字。
谢潇南面上没什么变化,却一下将她的手抓住,反握在掌心里。
而后他对阿罗道:“我们正是听闻了河坝的事,所以才来此地细探一探当时的情况,当日的事你能否与我细说?”
阿罗呆呆愣愣地应道:“这是自然。”
温梨笙就冲沈嘉清摆了摆手:“给阿罗老板腾个地儿,让她坐你旁边。”
“为什么?我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跟人唠嗑的。”沈嘉清不乐意。
“小师叔的话你都不听?”温梨笙瞪他一眼。
沈嘉清看了看谢潇南,只好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几乎贴在乔陵的肩膀上,才给阿罗挤出了一个空位。
阿罗喜出望外,连忙搬来椅子坐在沈嘉清的边上,率先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肉,送到他的嘴边:“小郎君你来尝尝我的手艺,若非是特殊时候,我是不会轻易下厨的。”
沈嘉清抿着嘴,脖子往后面一缩,整张脸上写满了抗拒。
温梨笙看着觉得非常好笑,也跟着道:“张嘴啊,小郎君,这肉看着不香吗?”
话音刚落,她的手指就被重重捏了一下,她眉梢轻动转头就见谢潇南视线落在桌中的菜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仿佛刚才捏她那一下只是不小心的而已。
温梨笙没在意,对阿罗道:“阿罗老板,你把河坝那边发生的怪事都讲给我们偷听,等讲完了,我们帮你劝劝这小郎君,让他从了你。”
“真的?”阿罗双眼发亮,搁下了筷子上的那块肉,而后道:“我平日里只有两个去处,除了这个小酒楼之外,还有就是河坝那边的商铺,那边是卖胭脂水粉的。”
“有时候我整理胭脂忙得有些晚,就会直接宿在那边的商铺里,也是从今年三月份开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阿罗回想着,认真说道:“那日晚上,我收拾好东西本打算睡觉了,突然来了一个身量有些高的女人,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女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功夫应当不低,天斗完全黑透了她却一个人在路上行走,敲开我的门之后,她说想从我这里换些金饰。”
“因为我平时也会卖一些小首饰,所以有几个价格昂贵的嵌金的手镯和发钗,那姑娘说她全都要了,并且给我几张银票。”阿罗说:“那几张银票买金饰是绰绰有余,我怕她反悔,就赶忙答应了,犹记得她伸手来接的时候,手腕上有一只串了铃铛的手镯,那手镯花花绿绿,像是银子做的。我当时觉得很纳闷,瞧她的气度和打扮,看起来并不像是谁家的丫鬟,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有银票买金饰,却在手上带一个银做的铃铛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