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骁疑惑,门口的人不是说改到明天出发了吗?
他看了眼邱辞,自家主子吩咐过,夫人之命等同于他的命令,那眼前一定也是听夫人的喽!
于是,爽快应下,并以邀功的眼神看向邱辞。
第五十八章
长夜未深,京城又下起了雪。
邱辞换了衣服,他们便出发了。
清霜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的掀开车帘往外面看那个‘呼哧呼哧’跟着马车跑的翎骁。
他说他冷,想跑一会儿热热身子,可从他们从灵宝寺到这里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了,他还在跑,眼看他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这样下去,再强壮的身体也是要生病的。
清霜回头看了正在闭目养神的邱辞一眼,转头又掀开车帘道:“翎骁,别跑了,马上到城门了,别太引人瞩目了。”
纵使武功高强,长时间的奔跑也让翎骁苦不堪言,一路都期待着夫人能帮着说句话,现在夫人果真开口了,他又不敢遵从。
被罚跟着马车跑就是因为遵从了夫人的命令来着。
自家主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翎骁不敢停,也不敢不听夫人的话,自得放慢脚步让自己离马车远一些,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清霜只得回头拉拉邱辞的衣袖问:“你故意罚他跑的吧?就因为他笑了你几声?”
邱辞一动未动。
她只好叫车夫喝停马车,邱辞眼都不睁,沉默片刻不高不低的喊了一声,“别跑了。”
翎骁听到立即像得到了大赦,一溜烟上了后面的马车。
虽然知道翎骁本就该只服从邱辞的命令,清霜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但这几分不舒服委实有些无理取闹,便压了下去。
马车继续前进。
逼近城门,原本紧闭的城门像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缓缓打开,清霜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就看到了被两个人押在门前的楚凌,忙放下车帘。
可偏偏,在经过楚凌面前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邪风,扬起车帘,正好可以让楚凌看到马车内的情况。
毫无预兆的四目交汇,清霜忙转过头,却也没错过楚凌眼底的震惊和愤怒。
邱辞依旧闭目养神。
楚凌扰乱西城秩序,虽非滔天罪行,但为了平息民愤,他身上的官职多半是保不住的。那就像雄鹰被折了翅膀,将再也没有机会与邱辞抗衡。
可他从来都是一个喜欢一意孤行的人,今日若不断了他的某些念想,难说今后不会后患无穷。
思此,清霜挺直了腰杆。“我可以下去和他说几句话吗?”
邱辞倏然睁眼,直勾勾的盯着清霜,似乎想看出些什么了,但显然,他一无所获。
很快,他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垂下眼眸,“停。”他一声令下,车夫立即喝听马车,后车上的翎骁立即从马车里跳出来,站到了清霜的马车旁边,见出来的是清霜,微微诧异。
清霜道:“我去同他说几句话,你跟着我。”她对楚凌始终是忌惮的。
翎骁再次陷入为难,到底该不该听夫人的话?
想到自己刚刚在冷风中跑了这么长时间,衣服到现在还没有干透,委实觉得后怕,故而往后退了几步。
见他后退,清霜一顿,一时间进退两难,但犹豫片刻还是咬牙下了马车。
寒风中,楚凌远远看着清霜向她走来,身着男装的她身材显的十分纤细,在斑驳的灯影下模糊的不真实。
上一世的清霜,只要他往那一站,她就会走到他身边,眼里从来也只有他一人。
眼前她走过来的样子,一如从前。
若非知道邱辞就在不远处的马车里,他真的觉得清霜就要回到他身边了。
他挣扎了一下,却被按的更紧。
押他的两个人功夫根本不如他,他却不敢过分反抗。
因为他只要反抗了,就会被名正言顺的就地正法,邱辞这般挑衅于他,不就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吗?
想到邱辞,楚凌真是气的要咬碎自己的牙,这个上一世靠着阴险手段上位的卑鄙小人,竟这时候就这么会算计了。
“楚将军!”清霜在离楚凌十来步远的时候停下脚步,实在是不敢再往前走了。
这一世,她最珍惜的就是这条捡来的命了。
楚凌不愿抬头去看清霜,上一世他是百战百胜的将军,是她眼里的英雄,。
眼前,他成了阶下囚,叫他如何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抬得起头?
清霜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便垂眸道:“我次来是为了和楚将军划清界限,过去种种我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若楚将军继续纠缠不休,那你我就真的只能做仇人了。”
这熟悉的语气,楚凌猛地抬头看她。“你也回来了,是不是?”
清霜未置可否,只道:“言尽于此,望将军珍重。”
楚凌哪里听得进去,气得浑身发抖,“可你为何选他?当年若不是他点头,你如何进得我府中?他那时便不要你,如今又能待你多好?他连祖宗的爵位都能说扔就扔,你算什么?”
“此事与你无关。”清霜说完转身走。
楚凌见她不为所动,更是气的脸上青筋暴起,但他依旧没有挣扎,“我那般珍视你,你为何如此恨我?”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一样,“你是不是气我娶了别人,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恢复身份。”
清霜脚步微顿,但并没有停下。
邱辞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站在车边见清霜走过来,脸色虽难看,却也努力牵着嘴角,道:“可以走了吗?”
清霜没有回应,径直上了马车。
邱辞同翎骁说了句话才会马车。
马车辘辘而行,清霜想着楚凌的话出神,楚凌已经不止一次说过他娶景霜只是为了把倪家嫡长女的身份还给她。
清霜惊讶于自己听到这件事,竟然没什么感觉,仿佛那是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她为自己这种事不关己的感觉感到高兴,至少说明她已经把上一世的事情放下了。
那个充满遗憾的上一世,她真的一刻都不想回想。
她想的入神,没有注意倒邱辞一直在看她,以至于她抬头正好对上邱辞的眼神,她微微一愣。
以为她在伤心难过的邱辞猛地看到她欣慰的眼神也跟着愣住,又瞬间移开目光。
从情绪中走出来的清霜才注意到周围的动静,寒夜寂静,除了滚滚车轮的声音,竟还有脚步声,她赶紧掀开车帘看,入眼是如鹅毛般纷纷而落的雪花,回头是顶着寒风暴雪跟着马车跑的翎骁。
清霜十分诧异,回头问邱辞:“你怎么又让他跟着跑了?”
邱辞悠悠憋了车窗方向一眼,漫不经心道:“放心,这点小风雪,伤不到他。”说完目光忽然盯住清霜,一脸严肃道:“清儿,当初我以为你与他两情相悦才有意成人之美,后来知道是误会就立即娶你回家了,你不要信他的话。”
清霜白他一眼道:“去年的事我可记得很清楚呢!”
邱辞低头一笑,颇有些忏悔的表情道:“起初我确有私心,差点做了让自己悔恨终身的事。”
悔恨终身?
这个词用的过重了吧?
清霜沉默。
邱辞转移话题道:“这几日我布在永州的暗线,竟查到了一些关于岳母的事。”
岳母?邱辞从不称陈氏为岳母。
那就只能是母亲了,母亲怎么会和永州扯上关系?
“你既有意提起,想必事情不小。”清霜强作镇定。
邱辞道:“永州的康王是当今圣上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你定是知道的。”
皇上的亲兄弟,封地却在最位置偏远环境恶劣的永州,地位不如一个普通的藩王,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难道这个原因跟母亲有关?
清霜微微皱眉。
“康王府有间密室,里面竟供着岳母的牌位。”邱辞说着也面露疑惑,“上一辈的事情我并不太清楚,但根据调查显示,岳母之死似有异。”
这句话瞬间像一道惊雷劈进清霜的五脏六腑,震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只得靠着车壁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
母亲之死有异?
她竟从未质疑过此事。
她不住的深呼吸调整情绪,“接着说。”
邱辞摇摇头,“没有了,但是康王必定是知情人,其他细节我还需修书请教父亲。”
眼泪还是控制不住落了下来,清霜别过脸,颤着声音道:“谢谢你将此事告诉我。”
邱辞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手到她后颈处又停住,深吸一口气从后面抱住她,“此事我一定彻查到底,无论如何还岳母一个公道。”
清霜没有挣开他的拥抱,只道:“既然牵扯到康王爷,那就是与皇家有关,没那么简单的,否则我舅父舅母不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邱辞将头靠在她的后颈上,“刀山火海又如何,那是我们的母亲!”
清霜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簌簌而下,“好。”
砰!
人摔倒的声音传来,不用看都知道是谁,邱辞不耐烦的皱眉,“滚!”
一直以来做为邱辞身边的大红人的翎骁真的很委屈,明明已经很努力的揣测主子的心思了,却是一错再错,当差这么多年,从来没觉得这么难过。
本想摔个跟头博一些同情的,谁知主子好像更生气了。
主子从没有对他这么凶过,好委屈。
今后在其他人面前怎么立足啊?
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答应清霜当晚出发的那一刻,邱辞只想一刀宰了他。
第五十九章
雪越下越大,邱辞等人怕次日化雪影响出行,连赶了一夜的路。
见清霜的三个女使都不在身边,邱辞只好亲自端茶倒水,整理被褥,伺候清霜休息。
清霜这几日过的心惊胆战,好不容易摆脱囹圄,又听到自己母亲非正常死亡的消息,一直努力会议上一世的事情一期待有什么线索。
在邱辞看来她一直精神恍惚,实在令人担忧。
所以他趁着清霜休息,赶紧修书一封,命人携信亲自去找邱立岳。
次日,他们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说,皇上震怒,将楚凌革职查办。
昨日在城门口,楚凌没有反抗,所以邱辞饶他一命。
清霜听后问邱辞:“你秘密留在京城这么久,难道就是因为楚凌?”
“算是吧,卧榻之侧且不容他人酣睡,谁能容得觊觎自己的妻子的人呢?”邱辞答得理所当然。
清霜被他的语气逗笑,又忍不住道:“想起来真令人后怕,若不是早有准备,真落到他手里,他可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京城。”
邱辞隐隐不悦,“你倒是了解他。”
清霜略有些心虚,当初封澈告诉她楚凌在秘密追捕邱辞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把他的安危放在首位。
而他却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不仅助她逃离相府,还为了让她取信于封澈而现身。
要知道封家人多口杂,他现身太冒险了。
“还没说谢谢你。”清霜忽然道。
邱辞眉梢微扬,双目含笑,牵住清霜的手。“说什么呢?你我夫妻一体,何须言谢?”
“夫妻本是同林鸟——”
邱辞用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嘴,“在我这里没有这个说法。”
清霜将他的手拿开道:“我说真的,倘若你我同陷囹圄,我一定会先保全自己,所以我希望你也一样,否则我会觉得对不起你。”
邱辞安抚的笑笑,“你说的对,无论遇道何事,你只要保全自己就好。”
清霜别开来脸不去看邱辞,觉得自己早晚要溺死在邱辞的温柔里。
暴雪拖慢了行程,原本三五日就能离开京城境内,他们硬生生走了十日,清霜在马车里闷得难受,多少次想出去骑马,但都被邱辞按住了。
自出了城门,邱辞就脱去了国公府那个高冷清贵的公子形象,总是笑眯眯的盯着清霜看,看的后者浑身不自在。
孤男寡女共处一马车这么长时间,清霜自然知道邱辞心里在想什么。
好在邱辞也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在自制力面临崩溃的时候,乖乖出去骑马了。
急着在邱辞面前献殷勤的翎骁忙也骑马跟着邱辞,不免又收到无数记冷眼。
从此自闭。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他们在路上碰到了廷遇,廷遇自述奉命将清霜的困境通知邱辞,一直追到永州也没追到邱辞,便在回来的路上边问边找,运气很好的看到策马在前的邱辞。
平日里最是果敢坚毅的女子,一时间竟激动的热泪盈眶。
清霜为勉继续前些日子的尴尬,将廷遇留在身边。
她将自己在京城经营的一切都交给了落樱,并叮嘱落樱遇到困难便去找舅父舅母帮忙,不必担忧,因此廷遇回不回去也无所谓了。
就是不知廷柚伤势如何了,离开楚家了没有。
队伍里多了一个廷遇,前进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天气晴朗的时候,清霜还出去骑了一会儿马,眼看就要到永州了,当初那些押邱辞离京的官兵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邱辞乖乖回马车里坐着,转眼状态从精神奕奕变成萎靡不振,看的清霜只想对他竖大拇指。
好一个落魄的纨绔子弟形象,为了配合邱辞,清霜也弄乱头发,卸了妆容,悲悲戚戚的依偎在邱辞旁边,将患难夫妻演绎的十分传神。
邱辞看见清霜贴过来微愣,原来她对他的套路已是这般熟悉。
两人神情戚戚,忽有人来报:“主子,康王亲自来城门口迎接了!”
邱辞一怔,面露疑惑,他与康王杨润素无交情,就算后者有意拉拢,随便派个人来接就是礼遇,何必亲自前来?
难道杨润早摸清了他的底细?
怎么可能?他潜伏这么多年,京城都没几个人知道,杨润怎会知道?
目光不由瞥向清霜,她也知道他不少事,但说是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