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对着灵位磕了头也上了香,对着母亲的画像沉默许久,杨明羽一直站在她身后,见她神色哀伤,安慰道:“逝者已矣,你母亲的在天之灵看到你有了好归宿,会安心的。”
好归宿?
清霜转头看他一眼,尴尬的笑笑。“我们走吧,你带我进来到底没有经过王爷的允许,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杨明羽并不在意道:“无妨,父王口口声声让我对你好,这里供的你母亲灵位,你自然随时能来。”
清霜总算明白杨润夫妇的极力隐藏的矛盾完全在杨明羽身上体现出来。
杨润要求杨明羽善待清霜,王妃却恨极了清霜,虽不敢忤逆杨润,但希望儿子为他出气。
可杨明羽虽已有十五岁,但显然还没那么圆滑,弄得两头都不讨好。
清霜感激的笑笑,“多谢你,我可以了,我们走吧!”
杨明羽暗想这女人还挺坚强,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的灵位竟没有掉一滴眼泪。
清霜见他不动便走在前面,远远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走近一看竟是杨润夫妇。
杨润必是廷遇通知来的,王妃为什么会在,清霜有些迷惑。
只听康王妃道:“乱入祠堂者死,这是你自己定的规矩,如今却要食言吗?”
还有这规矩?清霜回头看杨明羽,“这——”
杨明羽沉默,走到她旁边,忽然拔出佩剑对着清霜,“冒犯了,走!”
上当了!
清霜暗骂自己一心想走捷径,活该被骗。
书房里,杨润正拦着王妃一干人等进来,见杨明羽用剑逼清霜出来,脸上胜利的喜悦一闪而过。
清霜却不以为意,若此刻杨润不在这里,王妃以闯禁地死罪直接取她性命,可杨润在这,王妃就很难动她了。
果然,杨润见杨明羽将剑架在清霜脖子上,立即喝道:“竖子不得无礼!”
杨明羽一愣,看了看王妃,终是收回了剑,抱拳道:“父王,倪氏擅闯祠堂被孩儿捉拿。”
杨润忍者怒气道:“此事我自会处理,你母妃身体不适,快送她回去休息。”
杨明羽跪地道:“父王从小就教育孩儿军令如山,今日却要出尔反尔吗?”王妃一干人等纷纷跪地。
王妃也道:“王爷!”
“本王再说一次,此事我自会处理,尔等速速退下。”杨润语气十分坚定。
杨明羽皱眉,面无表情瞥了清霜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书房。
王妃眼中的恨意更是毫不掩饰,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叫她怎能不恨。
清霜舒了口气,倒不是因为什么劫后余生,而是因为她终于离离开康王府进一步了。
今日不管王妃来不来,杨润都会来,所以她才敢明目张胆的跟着杨明羽来。
她的目的始终只是杨润。
书房除了清霜和杨润,只剩下廷遇和杨润的长随,杨润看了看廷遇,清霜道:“王爷放心,廷遇是我亲近之人。”
杨润沉默片刻,似乎想明白了眼前的一切根本不是巧合,便不再追问,直接道:“你跟我来。”
杨润明显不是个爱书之人,书架上的书十分整洁干净,每一本都是从上了架就没人碰过的样子,倒是看起来像装饰的几把藏剑有被经常把玩的痕迹。
他站在祠堂门口,远远的看着密室离的灵位,深邃的眼眸似笼罩了一层白雾,他应该经常站在这里往里看。
他道:“她是你母亲,也是我姐姐,有什么事你该直接问我。”这瞬间,他似乎不在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只是个普通的失去姐姐的弟弟。
清霜有些愧疚,因着他今后的谋逆之举,她从一开始就站到了他的对立面,怎敢直接相问?
“是侄女的错,惹得王府不得安宁。”清霜歉意道。
杨润叹了口气,“你是故意留在王府的?”
清霜点点头。“父亲自小便告诉我,我母亲是病逝的,可近日我却听说并非如此。”
“胡说八道!”杨润怒拍门框,“她前日还同我切磋剑术,次日人便没了,什么病这么厉害?”
切磋剑术?这么说,母亲会武,体质不仅不差还比普通人要好很多,杨润现在看上去就很是孔武有力,何况十多年前最年轻力壮的时候?能与他切磋,母亲的功夫定不会差。
“那王叔可知其中真相?”清霜镇定道。
杨润摇头,“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在永州了。”
清霜眉头微皱,“听起来,王叔似乎是被故意支开的?”
杨润收回目光看向清霜,“你不如叫我舅舅吧,我同你那爹可没什么交情!”
第六十三章
杨润认识连舒月时才刚五岁,深深被这位姐姐的功夫和学识所折服,当时还不太懂尊卑的他恨不得将他认了个姐姐的事情昭告全天下,所幸他在付诸行动之前将此事先告知了杨泽。
杨泽早闻连舒月之‘恶名’,以为自家弟弟被连舒月哄骗,便私下找到连舒月警告后者莫要打杨润的注意。
连舒月被他七拐八绕的警告弄得晕头转向,最后只记得这皇五子长得可真好看,是以跟杨润的来往愈加密切,也时常在杨泽面前晃悠。
杨泽从开始的目不斜视,慢慢适应了她的存在,最后还悄悄让她住进了他的心里。
可当时的太后并不看重杨泽,自也不愿将自己喜爱的侄女嫁给他,是以极力阻止他们见面,而性情刚烈的连舒月却为了杨泽忤逆太后,扬言如果不能嫁给杨泽,她就终生不嫁。
一番挣扎下来,太后总算没能做主为她指婚。
后来太后病重,连舒月一心照顾太后,才暂时放下的儿女私情。
太后驾薨后,杨泽已经从曾经不受宠的皇子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而原本的两位皇位继承人的热门人选纷纷倒台,他竟成了首选。
那时连舒月是高兴的,以他如今的地位,她定能嫁她为妻,所以她满怀期待的等着,这一等就是数年。
曾经的玩伴成婚的成婚生子的生子,唯她坚定的等在那里,可最后等来的却是太子妃另聘她人。
苏家权势滔天,他娶了苏家女,太子之位将稳如泰山。
他选的没错。
杨泽大婚当日,连舒月在路上捡了倪宁远,因为他身上书呆子气有些像杨泽。
再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连舒月下嫁给了当时刚中三甲进士的倪宁远,倪宁远也从此平步青云,如今的官位比同年的状元郎都高。
连舒月成婚次年诞下长子倪天枢,再三年后诞下倪清霜,再两年后去世,时年二十六岁。
清霜从杨润处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便收拾东西出府找邱辞了,门口杨明羽竟来相送,他道:“母妃说无论京城还是永州,我娶谁都比娶你好,他说的没错,望你不要见怪,倘若——”
清霜没让他把话说完,笑道:“世子殿下定会得偿所愿。”说完便转身走了。
杨明羽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去,虽只有短短两日的相处,但他永远不会忘记。
清霜到了邱辞住处后,将自己从杨润处听来的,和自己原本知道的总结起来讲给邱辞听。
邱辞听后没有说话,先将她按在胸口抱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伤心,哭出来,不要忍着。”
清霜从没有觉得自己想哭过,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哭。
若非邱辞,只怕她无论重活几次都不会发现母亲之死可疑之处。
可邱辞这么一说,她鼻尖却酸了。邱辞就像知道她的七寸一样,总能一句话戳到她心里的最柔软之处。
她顺从的靠在他怀里,任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屋里只有她和邱辞两个人,没有人会看到。
待所有的悲伤和委屈发泄完了,她拽了拽邱辞的前襟道:“康王舅舅一心只想查出母亲的死因,看起来并无其他野心,你的消息可靠吗?”
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并没有点灯,清霜不知道邱辞现在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自去年锦梁冲突后,永州数次出现梁人的踪迹。”
清霜惊讶的抬起头。“就凭这个?”
邱辞点头,“不错,永州离梁国甚远,又非富饶之地,两国争端才过了几天?冒这么大险往永州跑?难不成是为了游玩?”
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清霜点头,忽然想起来封澈刚去了梁都,便问道:“梁都现在如何了?”
邱辞起身去点灯,一边抱怨道:“你关心的事真不少,却不见关心我。”
这人现在怎么这么矫情了?
清霜没来得及回答,邱辞已经点了一根蜡烛,小小的灯影慢慢变大,让房间的都物品都有了影子,而她只看着邱辞的侧影,看着他目光炯炯的盯着蜡烛,而烛光慢慢照亮他的脸庞,让他俊朗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清晰分明起来。
是他,让这一世的清霜不再孤单。
正转头去点另一盏灯的邱辞察觉到清霜的视线便转头看了过来,见她眉眼含笑,不自觉的也跟着扬起唇角,笑道:“算了算了,我告诉你,梁都现在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清霜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封越是什么时候夺的位,不由失望的叹了口气。
邱辞听到她的叹息回到她身边坐下来道:“怎么?”
烛光下,这个房间看起来要比白天更显喜庆,红灯笼红窗帘红帷帐红床铺。
她知这是邱辞特意布置的,忍不住调侃道:“郎君又要成亲了吗?”
“嗯哼。”邱辞声音轻佻。
清霜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道了句:“这几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忙起身唤廷遇进来。
邱辞有罪在身,每日都要出城上工,本该和一众犯人住在一处的,幸得康王照顾,在城中置办了一个普通的院子,没有配仆人,里里外外只有廷遇一个女使,仅供清霜一人驱使。
清霜不敢去想上一世邱辞在没有康王照料的情况下在永州过得是什么日子,第一次为自己能陪在他身边感到欣慰。
今夜,满天星光,屋内红烛摇曳,邱辞日思夜想的温存依旧没有实现,因为清霜来月事了,连床都不让他上。
他对此事并不太清楚,见清霜得空就在床上躺着十分担忧,好几次差翎骁去请大夫,结果被廷遇追了回来。
第五日,清霜终于重获自由,用完早膳便带着廷遇出了门。
近几日她有收到京城的来信,知道落樱将封家的产业处理的很好,几乎完全垄断了京城的药材生意。
她前段时间注意过永州的药材市场尚且空白,眼前不知道要在永州待多久,占领药材时常不失为很好的谋生手段。
不过走访了几家医馆,她竟听到一个奇怪的消息,说永州来了一位神医,这位神医不仅长得像天上的神仙,医术更是十分了得,各种疑难杂到他手里都能轻而易举的药到病除。
清霜听得十分感兴趣,锦人常言天下神医尽出自封家,如今名满天下的封澈神医去了梁都,这里的神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多方打听后结果令人十分失望,说这位神医神出鬼没,至今得他出手医治的人都是偶然碰到的,没有人知道具体该去哪里找他。
清霜心想这永州城就这么点大,找个人很难吗?
傍晚,邱辞从城外回来,进门便看见清霜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看起来状态很好,他萎靡了好几日的精神瞬间振奋起来。
清霜听见动静迎了过来,见他衣冠整洁,不由问道:“你日日忙着上工,衣服怎么比我还干净?”说完又觉得这不是重点,便将今日在街上的见闻告诉邱辞。
邱辞听后皱了眉头,“你怕我养不起你吗?”
清霜拉他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下道:“我是说这个神医身份很可疑,你在想什么?”
邱辞暗想当然是想你为何想要盘铺子喽。但他只能顺着自家妻子道:“那我派人查查。”
清霜满意的点点头,抬眼看见廷遇端着切好的水果送了过来,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廷遇是她的女使,但眼前做的事情并非是她授意。
想想又觉得自己想太多,邱辞是她丈夫,廷遇自当尽心伺候。
廷遇特意将水果往邱辞面前放了一点,邱辞微微皱了眉头,抬头对清霜道:“你饿了吗?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清霜莫名兴奋,忙点头。“好。”
邱辞起身向她伸出手,她毫不犹豫的将手放在他手心。
邱辞回头对翎骁道:“今日你们都歇着,不必跟着。”然后看向廷遇。“你这段时间照顾夫人十分辛苦,也歇着吧!”
翎骁听后心花怒放,但碍于最近总是惹主子不高兴不敢太过喜形于色,便只淡漠的点点头。
廷遇是个聪明人,她察觉到刚才邱辞的不悦,也知道邱辞是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是清霜的女使更是清霜的死侍,至始至终清霜都该是她的首位,可她刚才却把水果放在了邱辞面前。
死侍若有异心,对主人来说是极大的危险。
作为死侍,她命该如此。
情感方面略有些迟钝的清霜没明白邱辞的意思,甚至觉得邱辞是在关心廷遇,心里略有不快。
但因为上一世的丈夫有十七房妾室的原因,她习惯性的将这点不快埋在心里,然后隐隐觉得未来好像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美好。
日后邱辞若是三妻四妾,她似乎很难接受。
届时岂不是又要走上上一世的老路,她辛苦为家操持,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
邱辞见她一脸凝重,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问道:“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清霜斟酌片刻道:“也没什么,我就在想我们现在住的院子不大,你若纳妾什么的恐怕不够住。”
第六十四章
纳妾?
邱辞听到这两个字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他连娶妻都意外之举。
清霜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抿唇掩饰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