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合力好容易打消了曲连风的念头,曲连风不跟去,孙静自然不会执着此事,秦悦将师兄和师妹皆安顿好后,跟在俞远身后又返回了涂氏大门前。
这块地,秦悦也不知她今日踩过几遍了。
一轮弯月当空,华灯已浓。
涂氏仙府内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偶有一两声“抓刺客”传出,不过很快便销声匿迹,由明转为暗中进行。
今日府内贵客太多,不宜喧哗吵闹。
秦悦此时跟在俞远身后,二人用面巾蒙着脸,按着早就计划好的路线,一路逃窜,也不知跑了多久,俞远指着不远处一处幽静楼阁道:“阿悦,你先进去那里面躲躲,我将人引开后来接你,面巾一扯,别人不敢强认我是刺客,我去清雾师兄那里避避风头。”
他说完将秦悦往那楼阁的方向一推,瘦弱的小少年飞快从另一个方向跑了出去。
“哎!”他们先前不是这样计划的!
秦悦伸手欲抓,手中却只划过一点布料,听着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渐近,秦悦只好赶紧跑向那处楼阁,看也没看直接推门而进入,极快闪身进了屋内。
不过说起来,她和阿远一路跑来,也试过去推其他房门,大部分根本打不开,这处楼阁还好,一推即开。
秦悦没发现她推门时,身上挂着的那枚白玉山纹佩闪了闪。
听着逐渐远去的追逐声,秦悦忍不住焦急起来,阿远不会被抓住吧?
而她担心的俞远,压根没跑远,在不远处看着秦悦进了楼阁,眉毛忍不住挑了挑,他就知道,师兄设下的禁制不会拦着阿悦!
与此同时,正和涂家主对面而坐的俞衡渠忽然一僵,手上的茶杯在半空中停了停,接着放回桌面道:“外面好像很热闹。”
涂家主笑呵呵道:“是挺热闹的,许是小孩子家在玩闹,咱们继续说说封印的事。”
俞衡渠沉吟片刻后,答道:“舅舅容我思量一二。”
涂家主闻言不好再留人,亲亲热热道:“那就不留南祈你了,老人家没你们年轻人精力好,这眼皮子开始打架咯。”
俞衡渠略略颔首:“我就不叨扰舅舅了。”
说完后即起身告辞。
他刚刚在客院设下的禁制被人触动了,会是谁呢?
外面那几声抓刺客,又是怎么回事?
俞衡渠心中若有所思往回走,路上遇见一队奔忙的涂氏弟子,停步问道:“何事如此吵闹?”
领头弟子见是玉山来的贵客,不敢隐瞒,恭敬回道:“府内混进了两个小毛贼,惊扰贵客了。”
俞衡渠点点头,示意弟子自便。
他回到日居的楼阁前,见门上的禁制完好无损,并无被破坏的痕迹,可屋内分明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秦悦此时在屋内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先前还以为是俞远回来找她了,可观门外映出的身形要高些,看样子是这屋子的正主回来了!
她要怎么办?
要不和对方讲讲道理?
他要是一进门就将追兵唤来怎么办?
要不,直接将人打晕!
在屋内默默做好了决定的秦悦,手中开始凝聚灵力,小心藏好自己的身行,听着房门开合声,在心中默默数着脚步声靠近。
就是现在!
秦悦一掌击出,还没来得及再出一招,整个人瞬间就被面前的男子按在了墙上,周身命脉被锁,成功沦为俘虏。
她也不思反击,反而愣愣看着眼前的人发呆,他怎么在这儿?
俞衡渠敛着眸子,轻轻将秦悦面上布巾揭下,看着眼前这个他朝思暮想的姑娘,也并不是很惊讶,看来俞清川又没听他的。
“阿悦。”
秦悦被这一句阿悦唤回了心神,对着俞衡渠就是一扑,感受着熟悉的躯体骤僵,高兴道:“俞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问完后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俞清川!
俞衡渠心中一叹,任她扑上来,反问道:“清川没有告诉你吗?”
秦悦摇摇头,咬牙道:“亏我在这屋内等得提心吊胆的。”
她刚刚还打算将人打晕来着,想到此处的秦悦讪讪抬头,“俞哥哥,刚刚没伤到你吧?我不知道这是你屋。”
二人已经有十几日未见面,此时静静靠在一起,俞衡渠也并没有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无事。”
“外面在抓贼,是你和清川闹出来的。”
听着俞衡渠如此肯定的语气,秦悦心虚的将俞衡渠松开,试图开脱道:“我一时失手,那个柳子望你都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我知道。”
秦悦恍然,看来阿远告诉他了,如此她瞬间理直气壮不少:“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
“刚刚没忍住,我打断了他两条腿。”
说到此处,秦悦慢慢垂下了头,她今日鲁莽了。
说来也巧,她和阿远找人的时候,一头撞上了柳子望,经过一场混乱后,柳子望就被他们擒在了手中,既然已经动手,不如就问问小雅的下落。
可也不知是谁给的柳子望自信,觉得他们不敢真伤他,反而各种挑衅,将自己做过的八辈子的恶事都抖了出来。
秦悦听得一阵阵心寒,直想拿剑将人杀了,还是阿远说暂时打断双腿就行,后面的事交给涂氏处理,顺带也逼问出了关于小雅的下落。
好消息是,人在半路中早被不知名的修士救走了。
见目地达到,秦悦一掌拍晕柳子望打算先撤走,可没等她和俞远走远,柳子望凄厉惨叫和呼救声就传了出来。
那柳子望刚刚分明是装晕!
可不应该呀?
秦悦将事情和俞衡渠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包括白日发生的事,也没瞒着他。
“俞大哥,要不我还是走吧?不然一会儿搜查的弟子进来,看见我了,你岂不是要被我连累?”
此时涂府中怕是严防死守,她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混出去呢?明日涂家主做寿,倒是好机会,可今夜怎么办?
实在不成,就只能和柳子望当面对质了。
秦悦有些忧愁地皱起两弯黛眉,正越想越觉得自己怕是不容易全身而退时,就听见俞衡渠说了四个字:“刀剑无眼。”
秦悦抬头,“啊?”
她观着俞衡渠此时的神情,好像是有点生气?
第八十九章 注定无眠
俞衡渠忽然有些后悔带她夜闯过黎家和杜家的府邸,涂氏是玄门大世家,底蕴深厚,一旦阿悦失手被擒,也或者在追捕途中出现什么意外,刀剑无眼,只怕他后悔都来不及。
他此时如何会让她出去再来一次。
“涂氏千年世家传承,阿悦,你可知被抓的后果?”
秦悦点点头,后果她当然知道,只怕极惨,“我知道。”
可事关一条性命,她又不能不来,而且她承诺过帮白婶找到女儿。
“以后行事需三思而行。”俞衡渠本打算与眼前的姑娘好好说一说这里面的危险,见她垂头丧气,大略也并没觉着自己有多错时,到底没忍住道:“不许做这样危险的事!”
他还是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吧。
秦悦乖乖点头,这次的确是她鲁莽、不够谨慎,下次她一定小心。
“以后与清川。”俞衡渠说道此处,到底将那句‘不可太近’换成了:“不可再胡闹。”
秦悦听见清川二字,陡然想到阿远他安全了吗?
“俞哥哥,清川将追兵引走了,说是要去清雾道友那儿,你快去看看他安全回去没有?”
今夜的柳子望和白日里的狡诈阴狠大不一样,难道是因为饮过酒的缘故?做过的恶事都敢理直气壮往外嚷嚷,他敢将她和清川供出来吗?
他们手上可是有他的把柄!
俞衡渠却并没有立即应承秦悦的催促,反而问道:“阿悦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家中有长辈做寿?”
秦悦点头,恍然大悟道:“难道这个长辈就是涂家主?”
“对,我母亲是涂家女,涂家主我该唤一声舅舅。”
秦悦心中还在思索着反常的柳子望,脑中也不知发散了些什么,忽然惊道:“你和那个人渣柳子望,岂不就是表兄弟!”
“俞哥哥,你亏大了!”
这样皎泽君子的俞衡渠,柳子望简直就像落到他身上的污泥,想想就让人觉得难受。
俞衡渠本打算趁机表明身份,可阿悦她!又想了些什么!心中特别无奈道:“阿悦如此说,也不算错。”
秦悦见他认了,一时后悔嘀咕道:“早知道,白日里在大门那处,我就不那样骂了。”
岂不是将她的俞哥哥也骂了进去!
俞衡渠只当自己没听见这最后一句话,接着道:“今夜的事,我会同涂家主商议的,你和清川以后不可再胡闹。”
秦悦漫不经心点点头,要不然还是和柳子望当面对质吧,估计她和阿远要被涂氏关几日,总也比连累俞大哥要好。
不过,柳子望说过的那些事是真的吗?会不会有诈。
“俞哥哥,你和涂家主这个亲戚实在不?他要是连你一起抓怎么办?”
俞衡渠脸上也有了一点点无奈,解释道:“我外祖父和涂家主之父是亲兄弟。”
解释完里面的关系后,俞衡渠让秦悦呆在此处,他先出去找涂家主将外面四处搜捕的人撤下。
秦悦十分愧疚,暗暗发誓道:下次她一定小心些!
俞衡渠再次回到先前离开的静室时,就见一老一小正坐在一起相谈甚欢,显然都在等他。
俞远见他师兄去而复返,心中明白,这是来捞他与阿悦的,乖乖起身,对着俞衡渠行礼。
涂家主故作诧异道:“南祈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俞衡渠走上前无可挑剔一礼,歉意道:“舅舅见谅,家中人不懂事扰了府中清静。”
涂家主眸光一闪,他可是听闻还有一位姓秦的姑娘,家中人?
他立马起身拦住俞衡渠,并不受他的礼,同时口中宽宏大度道:“无碍,无碍,清川已经同我解释过了,是子望无礼在先,受些教训也好。”
俞远此时连连咳嗽几声,脸色也较平日里要苍白,呼吸沉重,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歉意道:“都是清川一时冲动,听了柳公子做下的恶事,一时激愤,不小心打断了他的腿,请宗主和涂家主责罚。”
打断别人一双腿,是不小心?
涂家主自然不会为了柳子望责罚眼前的少年,哪怕知道这少年是在睁眼说瞎话,也不会。
这少年他耳闻已久,玉山崇山长老的独孙,也是俞氏嫡脉一枝,自小身患绝症,注定活不过二十。
“好了,一家人不说这些客套话,已经很晚了,都回去歇着吧,柳子望的事明日寿宴过后再说。”
涂家主一锤定音,开始“赶人”,既然不能追究,卖人情不如就干脆些。至于一同涉事的秦悦,在场之人皆没有提及。
俞衡渠没再说什么,拱手谢道:“多谢舅舅,我观今夜月色不错,好久没去府中后山走走了。”
涂家主闻言大喜,果然卖人情干脆些有用,连连应承道:“好、好、好,舅舅今夜带你秉烛夜游。”
俞衡渠点头应下,微微颔首后,带着俞远退出了静室。
俞远念头一转,很快明白了这二人打的哑谜,涂氏后山中有一处封印,涂家主想借师兄体内衡渠剑镇压下面的东西,好给涂氏时间重新下封印。
看来师兄先前没答应。
他是不是又‘坑’了他师兄?
完蛋了。
“师兄,那位小雅姑娘的下落还没寻到,我这就带人去寻一寻。”
俞衡渠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良久后:“去吧。”
说完后转身离去。
俞远抹了抹额头虚汗,看来他后面得更谨慎些,只怕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落入他师兄眼中。
他师兄,在后面等着他呢。
秦悦听见脚步声,依然将自己的身形藏了藏,这万一进来的不是俞大哥呢?
“阿悦?”
听着熟悉的声音,秦悦才从折屏后冒出头,“俞哥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涂家主有没有为难你,清川没被抓吧?”
她等在屋内坐立难安,一时脑补俞衡渠被骂的场景,一时又担忧他也被盛怒的涂家主抓了起来。
“没有,府中搜捕的人已经撤下了。”
秦悦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她忽然又高兴道:“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俞衡渠神情一肃,断了她的念头,“不能,府中搜捕虽然撤下了,戒严却没有,今日出不去。”
秦悦闻言顿觉失望,看来不能出去找大师兄他们了。
失望过后,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忽然红了脸,小声问道:“那我今夜住哪儿?”
要跟俞哥哥住一屋?也不是不可以。
俞衡渠脸上一滞,他怎么将此事给忘了,罢了,反正他今夜应当无眠,此屋留给阿悦就是。
正在他要出言解释时,就听见了对面的姑娘高兴道:“俞哥哥,咱们今夜住一屋吧?你把床分我一半?”
俞衡渠心头一个趔趄,微微恼怒又极快速说道:“不可胡说!”
“你睡床,我睡外间的矮榻。”说到此处似乎觉得没什么说服力,指着一旁的折屏说道:“中间摆上屏风,互不干扰。”
说着说着,到底耳根红了一点。
秦悦忍笑看他不自在的模样,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一会儿别真的将人惊走,遂笑眯眯道:“好呀!”
屋内两道呼吸渐渐趋于平稳,一里一外,即远也近,近是因为同处在一个屋檐下,远是因为两道呼吸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
“俞哥哥,你睡了吗?”
秦悦实在是忍不了了,极小声唤了唤俞衡渠,试探他到底有没有睡,直到她都以为他睡了时,才听见俞衡渠答了一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