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他永远在季初身边装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她对傻子,总是不忍苛责的。
“阿初,她很好,真的很好。可即便没有我,你也看不到她的好。”沈听松依旧气定神闲,梦中的女子和他提起过出嫁几年中发生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她单方面的向自己的夫君示好,而她的夫君却总是冷脸相对,挑剔贬低忽略她,将她当做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那个时候,季尚书还在人世。
他提到季初的时候,淡淡笑了一下,清静峰是真的很清静,女子在那里远离战乱和纷扰,又有三清观相护,他很放心。
为了不让沈家及他身后过于激进的一些人发现端倪,从清静峰离开后,沈听松就刻意忽略了那里。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季初已经到了江南扬州城,还以为她在清静峰下好好地生活着,当然聂衡之绝对不会告知他这件事情的。
“不,没有你,她一定会原谅我!”聂衡之的眼神已经带了些疯狂,看着沈听松脸上刺眼的笑容冷笑不止。野男人不知道吧,季初对那个“他”有多温柔,大不了他一辈子在她面前做一个傻子。
从前对季初不好是他的错,他会改的,他已经在改了,任何人都不能否定他。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是季初,这个世界上能对季初最好的人也只有他,只有他!
“我相信你爱她,可阿初要的爱不是自以为是,还有尊重。定北侯明白了这一点才有资格去对她好。”沈听松笑着摇摇头,想起了看着他脸颊会绯红的女子,心绪婉转又澎湃。
如果,如果他身上没有流着那一半的血,多好。如果,他没有做那个真实恐怖的梦,又该多好。
他们会携手一生,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沈听松垂下眼眸,心中的酸涩并不比对面男子的少。他人有缘无分,而他是情深缘浅。
“我和她之间不需要你这个姓沈的多嘴。”聂衡之的眼神极其不善,夹带着森然的戾气。眼前的野男人就是他心上永远拔不掉的一根针。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不再言语。
死一般的寂静中,仲北焦急不已地闯了进来,“侯爷!夫人,夫人她出事了。”
守在外面的陆行紧跟其后,脸色也十分难看,不等仲北说完便对自家主上开口,“主上,刚得到的消息,季娘子到了扬州城来,两个时辰前被沈五弄走了。”
僵持的两人全都变了脸色,目光阴沉,“人现在在何处?”
“人被送到这里来了。”
“沈五要借季娘子讨好您,将人送到了此处。”
仲北和陆行同时开口,语气古怪。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细听能听到竹叶婆娑作响的声音。
“定北侯不便露面,事发突然,先请回去吧。阿初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妥当,现在她肯定是被吓到了。”沈听松率先开口,沉着眸打破了沉默。
他要去安抚季初,迫在眉睫。聂衡之身为定北侯当然不能留下,也不能和他一同去。
聂衡之人僵了许久,牙齿咬的咯咯响,“你若敢碰她,姓沈的,本侯会不惜任何代价,一疯到底。”
“阿初会好好的,不会有任何事情。”沈听松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定北侯承诺,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
献上的女子果然浑身散发着书卷气,虽然容貌不是绝色,但细看下来,肌肤瓷白细腻,清丽出尘,眉眼间还带着一抹倔强,沈五郎的心下大定,尤其在人顺利地被收下后,更是得意洋洋。
他就知道,这世间的男人哪有不爱女色的?这下,他算是立了一功吧。
“往后好好服侍,不止那头,爷也不会亏了你的。就是池家人,知道了,也会对爷的所为感激不尽。”沈五郎放下了架子,又让人将女子口中的布巾拿走。
季初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没想到沈家当真嚣张如斯,在她说出同池家有亲后,直接命人堵住了她的嘴,更警告她若再挣扎就往她嘴里喂药。
到底是她失策大意了,季初有些懊恼地被送到了这处深院。
可没想到,随之出现的一人让她目瞪口呆。
“听松,你怎么会在这里?”季初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神色冷然的男子护着她到身后,命人将气焰嚣张的沈五郎捆了起来。
“将他送回沈家主宅,处置的方式想必沈家家主会明白。”沈听松轻描淡写地吩咐下去,注定了沈五郎的结局,死路一条。
第七十九章
“阿初, 我没想到你会到扬州来。”沈听松转过头来看季初,眼神带着复杂,他一直以为也一直希望她能在清净峰过清净的日子, 不被卷入到纷争中。
可她到扬州来了。沈听松心中该是欣喜, 因为能让她到扬州来的缘故只有他自己,可一瞬间的欢欣很快就被无奈取代,因为他还知道他给不了季初想要的, 从身份被揭露的那一刻, 或者从他梦到光怪陆离的场景开始, 已经给不了了。
而此刻, 他还要让季初看到他不堪的一面。
起码,眼前的沈家人就是一例,他能对沈五郎动手, 明面上却还要对沈家保持亲近的态度。
“我也没想到自己要被献给你。”季初多看了几眼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被掳到这里来, 合着是沈家要用女色讨好沈听松,看中了她。
一时间, 她语气有些苦涩。怎么也没想到她到扬州再次见到沈听松会是这样的场景。
季初很难不去想, 先前是不是已经有人朝沈听松献女……而她并不是第一个……
此外,沈听松住在沈家和沈家有莫大的关联……而沈家掳人轻车熟路轻而易举完全罔顾法义……
心中有些不舒服,季初也不去看被强制着拖走的沈五郎惊恐的表情,敛眸只淡淡说了一句话便沉默了下来。
感觉到了季初的情绪, 沈听松眼神微暗, 亲自上前执起了她的手腕,纤细白皙的一截, 清瘦足显, 温温凉凉的触感好似最上等的美玉。
陆行等识趣的下人们已低下了头颅, 无人开口说话, 场面便静默了下来,气氛凝滞。
只有季初一人知道沈听松在做些什么,他粗通岐黄之术,这是在给自己把脉,关心她的身体。
心口凝结的怨气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季初抿了抿粉唇开口,“那个沈五郎只是绑了我,并没有给我喂药。我从清净峰一路前来,虽然一路有波折,但身体无恙。”
季初是一个有分寸的女子,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
“阿初,你身体虽然无恙,但心胸有郁结,这段时日在扬州要好生修养。”闻言,沈听松不赞同地摇摇头,眼中很快的闪过一抹阴霾。
上辈子他隐藏身份,害她去了一条命。今时今日,还是他在拖累她,不然她无论在潞州城在清静峰都可以生活地很好,也不必遇到被掳走的情况。
“我过的好好的,无事。”季初察觉到了男子话中的寂寥,立刻开口答道。她刻意回避了方才窘迫的境地,语气中故意添了几分风趣,“若不是那沈家人看中了我的美貌和才华,我如今一幅画就可以卖上十数两银子,正是如鱼得水呢。”
“哦?一幅画卖上十数两银子。阿初的画技比我要出众,甚是厉害。”沈听松松开她的手腕,挑眉轻笑,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让人将这些时日收来的书画都拿出来让季初赏鉴。
不出意外,季初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画作,心下一松翘起唇笑笑,这些人买了去又献给沈听松,兜兜转转画作竟然又回来了。
“这些画作我还没有翻阅过,否则定然能认出阿初的画触。”沈听松接过她的话头,仔细看了两眼她的画作,目光柔和。
他的刻意让气氛融洽起来,季初的表情也彻底缓和下来,沈听松就是这样一个人,很难惹人生气。
当下人带来了双青,就更能看出沈听松的妥帖来。
“娘子!您无事吧?”焦急不已的婢女从来没有和季初分开过,被带进来后连忙冲上前,眼泪汪汪的。
双青眼睁睁的看着娘子被人掳走,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放心,我无事。”季初看到她狠狠松了一口气,忽略了双青脸上一闪而过的迷茫。
双青还没到池家就被人带过来了,闻言不免偷偷看了一眼神秘的沈郎君。她在心里想,沈郎君的动作可真是迅速啊,不仅将她带了来,住在她们隔壁的姚二娘也被强硬地扭送走了。依双青看,姚二娘是罪有应得,她十分愤慨地说了姚二娘的下场给娘子听。
听到这里,季初也看向气质高华的男子,心中微微一暖,姚二娘此人蛇蝎心肠,是该被罚。
“这里很安全,阿初,莫要害怕,不会有任何人敢欺辱你。”沈听松眯了眯眼睛,含笑嘱咐,手指却顿在了玉扳指上面。
他的人还没有快到去动姚二娘的地步,动手的人是谁派来的不言而喻。
若是他没猜错,那人估计从阿初离开清净峰的时候就派人跟着了,直到现在……
“嗯。”季初欲言又止,她和沈听松见面是好事,可她明白自己不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她想要带着他逃离这权欲的漩涡,即便她心中清楚机会渺茫。
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
扬州城中,聂衡之阴着一张脸看着那胆大包天的俗艳女子丧命在马蹄下面,心中的邪火烧的浓烈,若他得到消息再迟一些,若阴差阳错沈家想要讨好的那人不是姓沈的,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将姚二娘千刀万剐了来泄愤。
上辈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季初丢了一条性命。这辈子,她已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可还是险些出事,聂衡之心中的恐慌像是疯狂生长的蔓草,因为看不到那女子的身影已经生成了密密麻麻的枝蔓。
不该只是他的眼皮子底下,那个人要永远在触手而即的地方,只有这样他的心才可以安下。
对,他想要看她一眼,只有真真切切地看她一眼……
“侯爷,我们在城中杀了人终究不太妥当,扬州城门即将关闭,还是快些回去营帐吧。”眼看着天色慢慢变暗,仲北出言说道。即便侯爷已经同人达成了协议,置身在所谓叛党的大本营中,如何叫人放心。
如果那人再卑鄙一些,派人在此时围堵侯爷,兴许他们所有人的命都要搭在这里。
“你们先回去。”奈何,聂衡之冷冷地只留下了一句话,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逐渐变暗的天色中。
不看上一眼,他不会从扬州城离开。而且,对于今日发生的事情而言。一个姚二娘的性命显然不够。
***
夜幕深沉,季初留在了沈听松那里,她被安置在了一处风景最好的院子里面,四周有森严的护卫,即便是千军万马闯进来都要耗费一番功夫。
可是,季初看着陌生而精致的摆设,却毫无睡意,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不知为何,明明她住的地方和沈听松的距离非常的近,但她却觉得他们之间却越来越远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白日两人刻意维持的亲昵和平和瞬间消失不见。
瞪着眼睛想了许久,季初将其归于自己骤然面对沈听松身份的变化,沈家的作恶等因素交杂在一起的缘故。
是了,上辈子她从未知道沈听松的身份,哪里明白两人之间关系变化的复杂。
虽说心里早有准备,可面对这种复杂关系的时候,她到底还是露了一分怯。
合起来的窗户不知不觉间被人打开了一条缝隙,季初毫无所觉,漫无目的地盯着拿出来的青色玉佩,向来冷静淡定的脸上浮现出懊恼的情绪。
她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众人的面前,接下来该如何走下一步啊?
又是那块破玉佩!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女子房间的男子映着淡淡的月光看到那块被反复摩挲的玉佩,俊秾的一张脸直接沉了下来。
她人是好好的,可一颗心和一双眼睛真是让人火大。那个人,一块破玉佩,究竟有什么好的,只是因为所谓的尊重就念念不忘不顾了自己的生命和背后的族人,真是可笑。
偌大空寂的房中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冷哼,季初迅速地抬起了头,收回在玉佩上的目光,警惕地在房中左右巡视。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毫不掩饰鄙弃的凤眸,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一双眼睛。
季初一惊,猛地起身,手中的玉佩握的紧紧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快些悄悄离开。”
即便,她的敏锐度不够,也明白聂衡之如今同沈听松是站在对立的两端,应该争个你死我活,聂衡之悄摸摸地出现在这里,被人发现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女子低声惊呼,紧张兮兮地将唯一亮着的蜡烛给灭了,又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一看就是担心他的安危。
看到这一幕,聂衡之的心中流过一股细小的暖流,她不是那么的绝情,起码在此时,她对自己还是有一两分的照顾与不忍。
曾经的定国公世子一直认为自己的夫人就是个软趴趴怂唧唧的性子,温吞柔和。然而当他们再次重逢,聂衡之已经明白女子的温和之下还有决绝和彻骨的冷漠。
“那个沈家的蠢货,他是如何处理的?”即便早从仲北的口中得知了沈听松的处理方式,聂衡之还是当做不知道,在季初的面前很淡定地坐了下来。
第八十章
时隔数月, 不,两个月一十六天,聂衡之再次见到季初, 面上镇定, 眼神中却难掩贪婪地打量,幽深的目光似乎要将季初给盯出一个洞来。
屋中唯一的烛光被灭了,只余下淡淡的月光, 皎洁的白色洒在聂衡之艳丽凌厉的眉眼上, 他仰头将站立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
干净含水的杏眸, 小巧的翘鼻, 抿着有些发白的粉唇,往下修长可爱的脖颈,盈盈一握的腰肢……聂衡之又一次觉得从前的自己才是最大的蠢货, 季初怎么会是平平无奇的蠢笨女子呢?她明明生的这般好看, 好看到让他心潮澎湃,让他□□高扬, 让他难以自制……
灼灼的凤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季初当然不是感觉不到,她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微微垂头,“听松派人将那人送回沈家本家了, 沈家想必会施以惩戒。”
她话音刚落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地发问, “你怎么会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你在这里安插了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