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自然有专门卖面条馄饨,面点饼子的店铺,几代相传,做这些生意自然比不过别家,倒不如做她熟悉的火锅。
应宝珍便清点这饭馆里的余货,巧的是的确有几尊打边炉。形状肖似后世的火锅,底下中空便于燃火烹煮食物。
不过此时的打边炉锅底大多是海鲜汤,亦要配些菌菇之类清淡的补品。而火锅是现吃现烫,口味辛辣,更适合青州城的口味。因而应家饭馆的打边炉并不算受欢迎。
试想,劳碌了一天,能酣畅淋漓地吃上热腾腾的火锅,谁不爱呢?
火锅店还是她的本职行业,自然比旁人知道更多的注意点,譬如什么食材更适合在火锅中烫着吃,如何调配酱料。
应宝珍仔细斟酌一番,同胡氏和李柔娘说了自己的想法,便打算出去采买食材。
李柔娘叫住了她,让她带着窈娘一起去,也算有个帮手。
应窈作为本土居民肯定比她更了解市集,应宝珍便眨了眨眼睛看向她。
一脸苦大仇深的应窈便先她一步走到前面,看她久久不跟过去还瞥她两眼。
应宝珍笑了笑,挎上竹篮便走出去了。
正值日中,市集上热闹得很,面点子香气四溢,做糖人的老头面前围了一群幼童,叽叽喳喳笑闹着。
应宝珍看着被糖葫芦吸引住走不动路的应窈,问道:“这糖球甜得很,你可要来一根?”
应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说出第一句话:“不要。”
应宝珍笑了笑,应窈就差凑上去了,眼珠子一直盯着糖葫芦,“那我便给自己买一串,六叔,给我来一串糖葫芦。”
“来嘞~”六叔给她挑了串大的,用油纸包好递给她。
“谢谢六叔。”应宝珍付了钱,笑眯眯咬下一口:“哇,糖衣好甜,山楂也不苦,酸酸甜甜的。”
在她孜孜不倦的浮夸评价下,应窈紧紧咬住下唇,眼底蒙上一层水雾。
她重生之前就只有十几岁,如今更是小孩子心性,情绪大起大落。在她眼泪要掉下来之前,一根用油纸包好的糖葫芦伸到她面前。
“吃罢,我买了两根。”罪魁祸首如是解释道。
应窈一言不发接过糖葫芦咬下去,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
耳边的应宝珍还在絮絮叨叨,她想,小姑还是那个净会捉弄人的坏人。
逗完了苦大仇深的应窈,应宝珍心情甚好地去肉铺割了几斤猪肉,几段骨棒。
羊肉牛肉和新鲜蔬菜也买了一些,份量不多,应宝珍又去药铺买了八角、香叶、桂皮之类的佐料。
她打算做红汤锅底和麻辣锅底,青州城人口味重,熬好的骨汤加入爆炒的辣椒葱姜,更入味。
采买完食材,应宝珍便赶回饭馆准备。
她熟练地起锅烧油,热油滚后下姜末炒香,再放入干辣椒,葱段翻炒。可惜这里还没有花椒,不然锅底味道更加辛辣。
红汤锅底味道淡些,八角、桂皮和香叶中和了辣味,又有草木香,更适合不善吃辣的客人。
骨汤也在一旁咕嘟咕嘟冒着气,李柔娘和胡氏站照看着汤锅,应窈则被她支取研磨佐料。
肉类切薄装盘,蔬菜也摆成花朵状,上面还留着水珠,新鲜得很。
应宝珍沿袭火锅店的做法,让客人自己调味,准备好的辣椒粉、辣椒粉、秋油、香油、芫荽等物放进小碟子里自行添加。
碗筷也在热水里滚过擦净,放在入口处的柜子里等待取用。
到了晚上,果真许多来买卤串和手抓饼的客人都来了,柳书生进门第一句便问:“今晚上可有什么新鲜吃食?”
“今日有火锅,红汤和麻辣锅底的,掌柜的想要哪个?”应宝珍笑道。
“火锅?”柳书生在桌前坐定,“有什么不一样的?”
应宝珍解释:“同打边炉一样,随煮随吃,里面可以涮煮肉片和蔬菜,有猪肉片、羊肉片和牛肉片。那里还有佐料台,可以按照喜好调配酱料。”
柳书生一看果真如此,爽快道:“那便给我来一锅红汤的,来三碟子猪肉和一碟子蔬菜。”
李柔娘把菜端上,汤底添上,熟练地给炉子生火。
中空的炉子燃起火焰,肉片滑入飘着红油的骨汤汤底,辣味扑面而来,肉片鲜红似晚霞。他又尝试了应宝珍推荐的调料,只需把肉片往碟子里一蘸,裹上辣椒面和葱姜粉,味道更是美味。
蔬菜也入锅涮煮,不多时便煮好。还能享受自己动手的乐趣,这火锅可谓是一绝。惹得柳书生惊叹:“原来火锅是此意,正所谓‘浪涌晴江雪,风帆照晚霞啊’。”
“够味!”亦有不同文墨的客人直白赞道。
点了麻辣汤底的客人没吃几口便出了汗,吹着凉津津的夜风,爽快地喝下一大口酒。
不仅肉片新鲜,菜蔬也管饱,来往的店员更是勤快,端着菜盘子在桌子之间穿梭,帮着调配酱料生火起锅,笑脸迎人,让他们心情舒畅不少。
更别提这入味的骨汤,辛辣调料,和干净整洁的碗筷,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
暂时没等到炉子的也不必担心,主家还备好了从酒坊打来的几坛子酒,并几副叶子戏,可以边喝边等。
“珍娘,再来两碟子牛肉!”
“这里还要一碟子蔬菜和平菇!”
应宝珍应接不暇!端着胡氏刚清洗切好的菜碟子在饭馆里穿梭,李柔娘也忙得满头是汗。
就连不需要干活的应窈,也跑来跑去给客人打酒。
灯火通明的应家饭馆里热闹得很,吃得尽兴地客人喝酒划拳,笑闹声不断。
引得街上同样开铺子的都好奇,今日应家饭馆生意怎么如此好,早上卖卤串和手抓饼,晚上又热热闹闹搞起了甚么火锅。
直到夜幕沉沉,肉片和蔬菜都卖光之后,客人才憾然离去。
胡氏打着算盘清点着今日的进账,惊叹道:“一碟猪肉片二十文,一碟羊肉牛肉片三十五文,一碟蔬菜十文……珍娘,今日竟卖出了足足十两银子!”
要知道,原先丈夫在时饭馆生意也没有这么好,更别提桌子爆满,还需要客人在旁边等了。
胡氏笑得牙不见眼,应宝珍心情也好:“娘,这才是个开始,以后天天都有的忙呢。”
李柔娘也笑了,她们不怕忙,只怕生意不景气。
应宝珍收拾一片狼藉地桌子,心道过几日还是要多去打几副桌椅,不能总让客人在旁边等着。
第4章 卫峤
应宝珍起了个大早,把压箱底的几副头面都取出来,打算去当铺当掉。
应家饭馆还景气时有不少余钱,胡氏便给应宝珍打了三副金银玉头面,簪钗围髻耳铛一应俱全,共几十件首饰。上面镌刻草叶,珠花等吉祥图案,在光下熠熠生辉,一看便知非凡物。
原主很珍视这几副头面嫁妆,怎么也不肯拿出去,看着母亲把嫂子侄女赶出门也舍不得当掉。
应宝珍叹了口气,一边包好一边小声念叨:“权宜之计,等赚了钱会当回来的,你且放心。”
相较于系统发布的任务,这几副头面还是当了算了。
系统要求她督促应窈学习,得送她去镇上的书塾。既要给夫子束脩,也要还清应家父亲欠下的赌债,她很需要银钱。
应宝珍摇了摇头,嘱咐胡氏和李柔娘先去饭馆忙活,等她回来再去帮忙。
胡氏和李柔娘对视一眼,以为她是不舍,期期艾艾劝道:“珍娘,要不还是算了吧……”
应宝珍冲她们安抚地笑了笑:“我去去便回。”
这个时辰当铺里没什么人,柳书生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便听得清脆声线:“掌柜的,帮我看看这几副头面值多少。”
应宝珍把包裹摊开,让柳书生仔细端详头面的做工原料。
“嚯,”柳书生看了看流光溢彩的珍贵头面,再看看打扮甚是朴素,只戴了银簪子的应宝珍,“这可是你的嫁妆头面……当真要当掉?”
应宝珍点点头:“烦请掌柜的过过眼,开个价。”
柳书生眯起眼,对着光细看金银成色:“这雕工可是金银楼出来的珍品?如今这累丝盘花手艺可是没几个人会了。你这几副头面不说三百两银子,二百两总是值的。”
“价格不能再高一点了吗?”应宝珍问。
柳书生坦然:“我实话说了吧,你这是一整套做好的头面,又是旧物,不容易卖出去……你打算死当还是活当?”
“死当能加多少?”应宝珍不死心。
柳书生拨弄了几下算盘:“算你二百八十两,不能再多了。”
意料之中的价格,应宝珍点点头:“那我便死当。”
深觉可惜的柳书生劝了应宝珍几句,看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拿来印章仔细写下典当契约,排出银两。
应宝珍仔细看看这份契约,确认无误后按上自己的手印,带着银两回去了。
她叠好银两,往镇上的赌坊走去。
此时正是辰时,赌坊尚未开张,扫洒的小厮睡眼惺忪,懒洋洋扫着门口的灰尘。
“烦请吴掌柜出来一趟,我是应宝珍,来替父亲还债的。”应宝珍如是道。
吴掌柜专门提赌坊主做放贷收债的事情,坊间传言他早些年间在雁山一带当马贼,才有这般狠辣心肠。
小厮见人来,赶紧跑进里间禀报吴掌柜。
于是应宝珍被请进去。
里间的小几上摆上青瓷茶具,传说中心狠手辣的吴掌柜面容在蒸腾的水汽中看得不甚分明。
隔着水雾,应宝珍看到一张皱纹横生,疲惫苍老的面孔。
吴掌柜显然已经不年轻了,眉眼间并无传言里的狠辣,只有行将就木一般的平静安宁。
“吴掌柜,我此次来是为父亲还债,请您收下债款。”应宝珍开门见山,把银两排出来。
“哦,”吴掌柜磕了磕旱烟斗,不咸不淡道:“应家老三嗜赌成性,倒是有个好女儿。”
应宝珍笑了笑,并不打算接茬。
应家父亲的确糊涂,偏心使得大儿子同他不亲近,胡氏也多有埋怨。又嗜赌,欠下一屁股债便去了。
但是他对应宝珍这个老来女是没得说,花去大半家底给她打头面嫁妆。
吴掌柜并未为难她,收下银两,差人取了凭条便划去了债款。
“你且回去,”吴掌柜吐出一口烟,“赌坊说到做到,还清债款便不再纠缠。”
应宝珍点点头:“多谢吴掌柜。”
她知晓吴掌柜一言九鼎,赌坊的打手不会再纠缠饭馆。
待她走远,吴掌柜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小厮说:“歹竹出好笋,桐木倒生不出来能入眼的枝芽了。”
小厮呐呐,不敢接话。
吴掌柜这才注意到他还在,叹了口气:“罢了,你下去吧。”
应宝珍揣着剩下的银两走出去,打算去找木匠家中定做桌椅。
饭馆客人增多,总不好教人在门口站着,她也还得去定做几口打边炉。
余下的银两攒着,趁早送应窈去书塾,八九岁开蒙在镇上不算晚。
应宝珍计算着支出,绕过巷口却差点被人撞到。
她定睛一看,冒冒失失撞上她的竟然是应窈。
“怎么这么不小心?”应宝珍扶稳气喘吁吁的应窈,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应窈却像触电一般推开她的手往后退一步。
应宝珍看出她的疏离和戒备,笑了笑:“这个时候来找我,是饭馆出了什么事吗?”
她走之前嘱咐胡氏和李柔娘按时出摊,按道理应窈也应该跟在身边帮忙,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找她?
应窈盯着应宝珍头上的银簪,触及她不施粉黛的素净面庞,目光颤了颤:“你去把你的嫁妆当掉了吗?”
应宝珍没有纠正她的称呼,耐心地同她解释:“阿爷欠赌坊的债还没有还,饭馆也有成本开支,你过几日去书塾也要给夫子束脩。头面摆家里也没甚么用处,当了还能换点银两。”
“我要去书塾?”应窈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应宝珍点点头:“你也快九岁了,再拖几年开蒙便太晚了。”
应窈紧紧咬住下唇:“可是……”
镇上去书塾的孩子并不多,一来束脩昂贵,能不能念出成果另说。二来农人家中需要帮手,长到六七岁的小孩子便能下地干活,送去读书不划算。
因而周冕中了秀才便得意非凡,看不起街坊邻居。
应宝珍倒是被胡氏送去念过几年,至于应窈……她是万万不敢想的。
应窈晨起听了胡氏骂骂咧咧才知晓应宝珍把自己嫁妆拿去当了换钱。
她知道应家现在生意不景气,换不起债被赌坊打手纠缠。也知道应宝珍有多看重自己的首饰头面,平日连让人看一看都不许。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娇蛮乖张,对她和母亲态度也很恶劣的小姑姑,在李家人要把母亲带回去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她,忙碌到半夜忙活饭馆生意。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还债,现在还提出要送她去书塾读书。
应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就赶忙往当铺跑,一路上因为冒失撞到不少人,被斥责也没有停下来。
她心里一阵天翻地覆,她张了张口,想问为什么应宝珍现在对她这么好,又想质问她是不是有别的心思,最终只说:“我不去。”
“怎么能不去书塾呢?”关乎任务,应宝珍神色定了定,试图对应窈循循善诱:“你去书塾开蒙,把诗书读遍,能考中什么功名自然再好不过。考不中也能学个吟诗作对,好过大字不识。”
大齐对于科考很重视,男女都可参加选拔,采取糊名批阅,由主考官出题并评定优劣。
应窈还有主角光环,上辈子就是没有机会去书塾。这一世重来,加上自己的学习系统帮助督促她,想来也能念出个不错的成绩。
应宝珍觉得应窈可能是还不相信自己,道:“长兄在时亦去书塾开蒙,你是应家后人,自然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