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人矮,站在柜子后面,堪堪只能见个头顶,他倒是乐得开心,不管被人如何说。
棺材铺做生意,从不搞别家商铺那套。
要是隔着个柜子,就好像隔着一层,总不尽心。陈掌柜不管,他说棺材铺也是正经生意,做生意自然要有范,什么是范,掌柜就是范。
也是他们家有口碑,营州的百姓懒得计较,打棺材折寿衣的仍是找陈记。
主街路上走到头,再拐个弯,看到那家虚掩着门,挂白灯笼的店铺,就是陈记棺材铺。
进去先拉铃,老板就会从柜子后头出来。
明罗一一照做,听得柜子后面有人道:“棺木十种,自行挑选。纸人纸马,各有价格。不看坟地,丧葬仪式一概不管。几位家中没有死人,做不着你们生意,就此打道回府吧。”
扶黎把手搁在柜台上,俯身道:“掌柜的,你既不问也不看,怎知我们不是来买棺材的?”
陈掌柜露出个头顶,原是他刚刚在躺椅上乘凉,手里捧着紫砂壶,小拇指滑过壶身,有一搭没一搭地翘着,慢悠悠道:
“营州百姓,家中该有白事的,早就定好棺材。你们几位,生面孔,外乡人,进来时脚步轻快,语气中不见焦急,要不是我这放棺材,还以为逛街点菜呢。”
他从后头绕出来,明罗才知道身量小的意思。
陈掌柜孩童脸,皱纹满布,走起路来步履蹒跚,却紧紧握着紫砂壶。在走街串巷的卖艺团里,这样的身高和长相,就是传说中的侏儒。
明罗压下奇怪,轻声问道:“听说陈记棺材铺的祖上,是梭子山人。”
陈掌柜喝口茶,来回打量三人,理所当然道:“一年到头,想去小酆都城的人,多了去了,可没几个进得去的。三位都是人中龙凤,我劝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明罗笑了笑,还是道:“请掌柜的帮个忙,另有重谢。”
“重谢倒不必。小酆都城不是人人能去,须得我点花问祖,一次一百两,不论成功与否,这条件,你们可答应?”
陈掌柜爬到小椅子上,拿起堆在柜台上的白纸,等着他们的回答。
扶黎和明罗对视一眼,由扶黎先开口道:“自然可以。”
他取出一百两放在柜台上,手笔一出,陈掌柜笑叹道:“呦,我老眼昏花,原来是修行中人。通常想去小酆都的,不是有苦衷,就是活不下去的。最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来就是几个修行人,怎么,你们是要去酆都擒鬼,还是学哪吒闹海。”
楚泱插嘴道:“好几个?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陈掌柜望了他一眼,见他抱臂警惕,神思发疼,心中各番计较不说。
手上却是抽出白纸,灵巧的折出朵纸莲花,沾墨往上写,“三人求路,还望开恩”。
他把纸莲花放在铜盆里,点上蜡烛,等出油,再滴在盆里。
做完这通,嘴上道:“是有这么个人,老道士,少了只耳朵,我当时还奇怪,此人颇有道行,虽说长得吓人,但靠本事混口饭,怎么也亏不得,为何非要进酆都城。”
“后来呢?”扶黎紧张地听着。
陈掌柜取出火柴,故意停顿道:“后来我想,他能把自己造成神鬼害怕的地步,怕是仇家不少,不进酆都活不下去。我就给他点了纸莲花,你猜怎么着?”
他划开火柴,火苗呲地窜起,落在纸莲花上。
明罗注视着,陈掌柜对这等场面见怪不怪,继续道:“纸莲花瞬间就点燃了,那架势,差点要烧铺子。这是碰到硬茬,二话不说就让他往南,酆都城正等着他呢。”
可明罗他们的纸莲花,火苗入海,根本燃不着。除了干涸的两滴蜡油,火柴就像泡过水一般,孤单的落在花瓣上。
扶黎忍不住指着问道:“点不着算什么意思?”
陈掌柜嘿嘿一笑,摊手道:“让你们回家的意思。”
他把纸莲花拿起来,上面完好无损,火柴被他随意丢掉。
伸手把一百两白银从柜台滑倒衣服上,左看右看,才一个个摆在柜台下面的抽屉里。
楚泱探手压住了陈掌柜的手,沉声道:“你再点一次。”
陈掌柜试图挣脱,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是怎么抽都没用。
只好叹息道:“来几次都没用,是小酆都城的那位主,不让你们进去。合该你们没有那命,要我说就收拾回家得了,那城里面,都是亡命人,要不是人世间活不好,谁会和一群妖魔鬼怪同住。”
楚泱却不听他解释,再次冷声道:“我让你再点一次。”
他手下用力,陈掌柜只觉得手腕都快被折断了,连声应道,“好好好,这就点这就点,我不另收你们钱。”
楚泱这才收回手,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掌柜重新折出朵莲花,提笔要往上写字,制止道:“我亲自写。”
明罗疑惑地望向他,见他面容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