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园迷事——衔玉弓
时间:2022-05-23 07:56:50

今日又是小姐恹恹地,一大早,趁着天气清凉,我找出风筝,问小姐要不要放风筝。
小姐点头答应了,目光不经意地往我身后瞟了一眼。
我寻着目光看过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但我知道她在看谁,她在看那个叫陶轩的人。我已经从小姐口中问出了那个人的名字——陶轩。
今日没什么风,风筝没有飞多高便落在了一棵海棠树上。
正值花期,一大树的海棠花,粉白色,烂漫无比。
小姐不知犯了什么执拗性子,非要自己上去拿。
我拗不过她,只能在树下边看着,张开双臂,小姐万一掉下来也好接住她。
小姐以前是爬过树的,是在女先生不教小姐之后。后来叫夫人知道,把我们这些奴婢骂了一顿,但是对于小姐,夫人不曾问一句,只是觉得小姐爬树碍了谢府的脸面。
小姐抓着树干,探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去拿风筝,我提心吊胆地看着,却见小姐愣住了。
我见小姐愣着不动,扬声道:“小姐,小姐,下来了!”
这棵海棠树正靠着围墙,如果在树上,可以看到谢园外面的景象。据我所知,这围墙外乃是一条河,常会有乌篷船在河上划过,是不是小姐看到船上有什么新奇玩意儿,所以才不愿离开?
小姐拿着风筝,朝外挥手:“陶轩——”
那日小姐掉了风筝,隔日,便有一位青衣书生上门求见。
这书生长得的确不赖,举止斯文,说话温文,可是我对他生不出什么人品俊秀的感想,只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谨慎为好。
小姐与他一见如故,上来便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陶轩。”
那书生有些惊讶:“不知贵府小姐是从哪里知道的在下的名字,在下初来宝地,自认为不曾见过小姐。”
小姐忽又皱起眉头:“两个陶轩?”
名为陶轩的书生显然没见过这等场面,无措片刻,笑道:“不知另一个我在哪儿,小姐可否让我一见?”
小姐指了指他身后,陶轩转身,当然,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陶轩是个“行万里路”的书生,据他自己所说,他应试落第,深感自己所学不足,因此有了游历的念头,来扬南也是在计划中。
“那日我在船上,见谢园海棠枝子探出墙外,花开的甚好,便让船家吧船划近了些,没想到会遇上小姐,更没想到,小姐居然能叫出我的名字。”陶轩道,“小姐说有两个陶轩,冒昧相问,紫芝姑娘,小姐是有天生慧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吗?”
如果夫人和相公也认为是慧眼,小姐就不会来到扬南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陶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小姐她……和常人是不太一样。“
第5章  梦
 
怪事又发生了。
最开始是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站在一条船上,河水泛着碧色,一侧雪白院墙,花枝从墙头越出,枝杈间,坐着一个姑娘,淡黄色衣衫,琉璃玉钗,容颜在光影中模糊不清,隐约听到她喊:“——”
每次当我即将听到她喊的时候,就会从梦中惊醒,听起来很像电视剧里的桥段。
接下来该有一位神棍配角找上我,告诉我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然后帮我找出谢园的秘密。
可惜生活不是电视剧,我依旧平平静静的在谢园生活着。
除了那个梦。
我怀疑我最近出现了幻觉。
有好几回,我都能在谢园看到一个穿着鹅黄色衫裙的女孩,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快的看不清模样。
我不禁想起我第一天来到这里,看到的那个朝我跑来的女孩,会是她吗?
她是不是时花?
时花,也许不是小孩子?
没人能回答我的问题。
谢园内的海棠花开了,我可以多拍几张照片了。
如果说看到模糊的人影是我的幻觉,那么经常在谢园内捡到奇怪的东西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这些奇怪的东西分别是一串相思豆手串,狗尾巴草编的戒指,剪的金箔纸蝴蝶,木头雕的小兔子,绘彩的兔儿爷泥偶……
像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儿,也像是谁讨好人弄来的……
如果是时花,肯定会喜欢的。
这些东西出现的莫名,没有一点征兆,像那些糕点,不过有一点不一样,东西出现的位置不固定。
假如不是有糕点的事在前,我会怀疑这是不是谁的恶作剧。
我把东西都收拾了,放到了一个盒子中。
就当是做个收藏。
这次是一幅画,画的是人物。宽袖长衣,碧钗金钿,巧笑倩兮,美目如生。
最令我惊异的是,这画上的女子,和我初到谢园见到的女子,模样很是相似,不,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旁边题着两行小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底下一方小小的红色印章,是作画人的名字:陶轩。
竟然是和我重名。
或者说,我居然和这位已经作古的画师重名。
我不信鬼神,更不信轮回,但是来到谢园,仿佛某种宿命的结局,已经开启。
我拿着画,伫立庭中良久,直至斜阳晚照,最后一丝余晖隐入黑暗。
小姐恢复正常了,她不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也不会盯着某个地方看的津津有味。除了一些孩子气的表现,小姐越来越像个正常人。
即使我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这一切,有那个叫陶轩的书生的功劳。
自从他来了之后,小姐才变得正常了许多。
这是连那些和尚道士都做不到的。
如果小姐永远是这个模样,嫁给陶轩也许是小姐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陶轩也同样在乎小姐。
这些天下来,陶轩对小姐的好我看在眼里,送的东西不是十分昂贵,但是很用心。
人世最难得一颗真心。
我想,陶轩能和小姐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多好。
海棠树下的成双身影,湖畔的嬉笑玩闹,月老庙求来的姻缘符……
他们越来越要好,我想,我是不是该找个时机问一问陶轩,他打算什么时候向小姐提亲。
谢府的几位姑娘,除了小姐,其他均已经定了亲。等到其他姑娘都出嫁了,必然轮到小姐。小姐外面挂着痴傻的名声,愿意主动来结亲的,定是看上了谢府的权势。
现在这个陶轩,人品看起来尚可,小姐又倾心于他,如果夫人和相公不反对,这倒算是一桩好亲事。
只是陶轩家中的情况还需要再细问,若是个世家大族,规矩严的,恐怕小姐还要受不少磋磨。
我自认为想的周到,隐晦地对小姐提了提此事,让她探一探陶轩的口风。
我不知道小姐是怎么说的,但是第二天,陶轩找到了我,说他打算离开谢园,离开扬南。
“为什么?”我质问他,“你离开了,小姐怎么办?”
陶轩道:“我离开之前如何,该是如何。我在扬南逗留的时间太久了,是我离开的时候了。你的小姐有你照顾,身后家业殷实,何须担心?”
“小姐倾慕于你,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我失望看他,到头来,原是个负心汉。
陶轩头低了低,嘴角似乎扬起了一点笑,声音很轻:“倾慕,只怕你家小姐,倾慕的另有其人。”
我皱起眉头:“你胡说什么,我家小姐除了你,哪里认识其他男子。”
陶轩忽然正色道:“谢小姐身份高贵,陶轩自认为配不上谢小姐。就此别过,希望谢小姐以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如意郎君。”
我认定他是个表面君子,冷冷道:“你说我家小姐另有心上之人,那你可曾见过,又有何凭证,空口白牙说的话我可不会信。”
陶轩并不心虚,脸上甚至显出些许无奈:“一个不存在的人,你要我从何说起。”
我心中暗暗吃了一惊,随即想到小姐曾说过的两个陶轩来。
陶轩不愿与我多说:“我送给时花的东西。她从来不会珍惜。她的眼睛在看着我时,仿佛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我可以接受她的不同寻常,却不能容忍她把我当做别人。紫芝姑娘,不管你如何想,陶轩必须离开了。”
陶轩走了。
那时候小姐还在酣然入睡,园子里的花开的也很好,只是海棠花已经落了,结出青涩的果实。
找不到陶轩后,小姐脸上出现了茫然无措的神情,她问我:“陶轩呢,陶轩去哪儿了?”
我没有办法告诉她,陶轩已经离开了,可能不会回来了。
她在谢园各个地方寻找,我不时听到她呼唤陶轩的声音,一声声,从充满希望的清脆到近乎失望的沙哑。
天边布满阴云,一场大雨,将要来了。
 
第6章  离开
 
我做了有生以来最恐怖的一个梦,梦中大雨倾盆,昏暗的天色,摇曳的烛火,女子凄厉的嘶喊,梦境像是一个可怕的漩涡,使人沉沦,难以自拔。
醒来后,我在床上怔怔躺了良久。
梦境很纷乱,我记不清这是个什么样的梦,但是那种恐慌的感觉在我心中始终徘徊不去。
这些天我的精神越发差劲,我想应该是因为做梦的缘故。
也许我该离开谢园了。
接到我的消息,T很快就赶过来了。听说我要走,T松了一口气:“我就说这地方不行,让你离开,你还死犟着不走。”
我笑了:“你这么迫不及待,倒好像是你住在这里似的。”
T说:“本来是想给你找个养病的好地方,谁料是个鬼园子。你又看上了,我作为朋友总得为你担心的。”
T脸上的轻松褪去,凝重道:“你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所以急着搬离谢园。”
我考虑要不要把梦和捡到的东西告诉T,这种事情听起来的确是匪夷所思,除了T,我仿佛也没有其他可以聊这件事的人了。
想到做的梦太过杂乱,讲不出什么来,我拿出了那幅画和捡到的手串等东西。
并向T讲述了我这段时间以来在谢园的经历。
听完我的讲述,T满脸的不可思议,但是见识过其他异事,他接受了我的说法。
毕竟那些东西不是短时间内能伪造出来的。
看过那些东西,T忽然问:“你和那位古代小姐传的纸条还在吗,我想看看。”
我找出来那些纸条,没想到的是,那些纸条,已经泛黄,几乎脆弱到一碰就碎,仿佛历经了几百年的时光。
明明我第一次见的时候洁白如新,这才不过两月时间。
那些话像是一个痴儿的呓语,充满着不知所谓的臆想,如果是被不知内情的看到,一定以为这是个疯子或者傻子写的罢。
T坚决不让我再住下去,虽然我本来就打算离开。
T揉了揉眉心:“当时想着环境好,又请人做过法,以为不会出什么事……没想到,谢园是不能再留了。你该去医院复查了,我跟你一起去,顺便让人把你的行李搬出去。”
T回头看了一眼,精致美丽的谢园景色让他皱起了眉头:“虽说这园子没出过什人命案子,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是让人封起来吧。”
我应了一声,心里颇为可惜,挺好的一座园子,就这样空置了。不过,为了人的安全,封起来是最好的方法。
离开之前,我把那些收集的东西留在了谢园,像来时一样,只带了自己的行李离开了。
我死了,是淹死的,准确的说是被人丢进水里,求救无门。杀我的不是别人,正是夫人贴身的大丫鬟。
我没想到,夫人竟然会不远千里地来到谢园。至于起因,是因为陶轩。
小姐虽然在谢园,不代表夫人那边收不到一点消息。哪怕夫人不喜她这个小女儿,谢园中也会有人将小姐的消息定时传回去。
陶轩的消息更不会例外,这在谢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中是一桩丑事,谢府小姐竟然与外男私会。如果不是在谢园,小姐大概会被打发到庙里做姑子去了。
夫人来的那日,我和小姐说着闲话。说的正是陶轩。
因为陶轩离开,小姐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落之中。
我告诉小姐,陶轩是因为小姐心里另有他人所以才离开的。小姐听后,显得很意外,直言自己只喜欢陶轩。
我问了她另外一个陶轩的故事,小姐说那是她的朋友。
我不知道小姐能否真的分清这两个人,但是陶轩的离开,是既定的事实,谁也没法改变。
夫人来的突然,谢园里没人收到消息,以至于我和小姐商量怎么把陶轩追回来的时候,夫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气势凌人地走了进来。
小姐看到夫人,欣喜地站起来,叫了一声:“母亲。”
夫人丽妆华服,神情冷漠,像庙里无情的天女,高高在上,俯视着众人。
其实小姐和夫人长得很像,谢府里胆大的下人闲谈时会叹息,谢府的几个姑娘,唯有小姐时花最像夫人,简直和夫人年轻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惜是个疯子。
如今这对母女相对而立,相似的脸上是截然不同的神情,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错认她们。
夫人没有理会小姐的那声“母亲”,径直吩咐:“把这不听话的贱婢捆起来,送到柴房。至于小姐——”夫人顿了顿,“先关起来。”
柴房里还算干净,没有老鼠之类的活物。夫人也没有苛待我,派人送了馒头和水,我当然不会自大地认为夫人打算放过我,最惨不过是远远被发卖出去,再也见不到小姐。
夜晚来临,柴房里没有油灯,只有窗外一缕月光透过窗子,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雪白的霜色。
柴房外没有人守着,因为人们知道,像我这种家生奴即使逃出去,没有户籍,没有路引,没有盘缠,最终会被当做逃奴抓到官府里。
月光被一条黑影挡住,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的不是别人,却是本应该被关在房中的小姐。
小姐进来后,脸上露出喜色:“紫芝,我来救你出去了。”
我和小姐果然被发现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夫人在这里,任小姐有什么手段,岂能瞒得过夫人。
夫人身上披着一件海水青的大氅,卸过妆的容颜在月色下更显出一种如玉的清透,头发松松挽着,表情是面对下人时惯常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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