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海心知,皇上念在十数年的夫妻情份,定会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果不其然,当皇帝看见江氏气息微微的瘫在床上时,怒意早已散尽。
她失了光华的容颜变得有些苍白,甚至说枯槁也不为过。皇帝细细端详了许久,才强忍着悲痛道:“留不住的,便是再执着也留不住,卿究竟何时能明白这个道理?”
江氏身子微微一颤,动静小的几乎无法察觉。她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但是——自从她选择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妾腹中所怀是皇上的亲骨肉,也是妾和皇上在这世上的连系,妾……便是拼上这条命也会将他顺利地产下。”
皇帝听罢,默然地站起身,仅在临走前抛下一句“保重身体”。
周瑞海见状,连忙快步跟在他的身后,“皇上,您看端贵嫔娘娘那儿……”
“朕回宫独寝,让她尽早歇了吧。”说完,他又喊住正欲前去传话的周瑞海,道“晓谕六宫,妃江氏贤良淑德,朕心甚慰,复位为宜贵妃。”
广阳宫的掌事宫女香菱在听了皇上口谕后,止都止不住地啜泣道:“娘娘,既然皇上已经下旨复了您贵妃之位,这孩子还是……毕竟,人活着才有盼头啊。”
江氏只觉得浑身乏力,连带着困意也在此时一涌而上,累得她索性闭上了双眸。香菱望不进她的眼,却见她好似松了口气,呼吸亦逐渐安稳。
“香菱,你知道么?我倒是盼着就这么去了,因为唯有逝者才能永远以最好的模样留存在活者的心中。”
……
同一时刻,姚思浅正在睡梦中流连。
梦里面她看着身穿大红喜服的魏旻言走近,正当她扬起嘴角想要给他一个笑容时,魏旻言却连目光都没有吝啬给她,错过身牵了姚思柔的手走向喜堂。
而观礼的宾客恭喜声连连,贺得也并不是她,仿佛一切的热闹皆与她无关。
时间往后跳转几年,姚思浅始终不愿嫁人。英国公百般无奈之下,干脆招了个寒门出身的探花郎入赘,两人过起闲散的日子。
直到这日,她入东宫探视患病的姐姐,碰巧在长廊上遇见魏旻言。
那时候的他刚经历了坠马意外,单眼失明,周围却连半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他微微佝偻着腰前行,神色黯淡,完全没有现在的意气风发。
姚思浅张了张嘴,想喊,却喊不出声,只得无力地目送着他远去,背影尽是落寞。
不远处,负责洒扫的婢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
“我昨晚当值的时候,又听见太子殿下对着娘娘发火了。”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印象中,殿下也就新婚那阵子态度还稍微温和些,再之后几乎没给过娘娘什么好脸色看。”
“哎,想想太子妃娘娘也怪可怜的,好端端一个女儿家,秀外慧中的,却摊上这么个倒霉夫婿。”
“依我看啊,咱们殿下的左眼怕是治不好了。这有了眼疾,江山还能坐得稳吗?”
“嘘,这话可别乱说啊,再怎么说还有皇后娘娘在呢。”
“外头的议论声都快翻天了,难道还偏不许我说啊?”
“话又说回来,我前些日子从安公公那儿听说,太子殿下之所以看不上娘娘,是因为心里头还惦记着位白月光似的人物呢,还挺痴情的,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竟让殿下这般求而不得。”
“这种事情是如何得知的?”
“似乎是,殿下随身携带着一方女用的绣帕。”
“啧,都相赠手帕了啊,那岂不是私定终生了?”
手帕,手帕……手帕!?
姚思浅猛然惊醒,突然回想起来那日临分别时,魏旻言曾递给她一张绣帕。
姚思浅瞬间冷汗淋漓,后背黏腻成一片。梦中的情景太过真实,那人失去左眼的模样也着实憾人,她抚着胸口,皱了眉,无端的心痛起来。
不,不至于吧,难道她做的梦要成真了?
她再也顾不得其它,翻身下床,赤着足去寻那块帕子。
在外守夜的红杏听闻动静声,赶忙小跑着冲进屋里,“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语落,便见姚思浅神情复杂地转过头来,“红杏,那块帕子……”她比划着大小,在昨日换下的衣物里翻着。
“啊?”红杏怔了怔,转而一笑,从姚思浅枕下拿出了帕子:“小姐找的可是这个?”
姚思浅快走几步,“你怎地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