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舒跟在秀姨娘身后来到上房,上首已经坐满了人,老夫人坐于正中,永澜侯与嫡妻徐氏并排在旁。
秀姨娘福身见礼,安舒跟着有样学样,“舒儿见过祖母,祖母安康,见过父亲母亲。”
老夫人轻轻点头,“嗯,坐吧。”
两人落座后,安舒端端正正,眼观鼻鼻观心,听着长辈们说话。
她感觉一道视线在身上游移巡梭,这是安宁的目光,像细细密密的针扎在她身上。
待视线消失,安舒抬眼望过去,恰好安宁又看过来,眼神锐利,让她心头一跳,赶紧别开目光,低下头去。
这安宁长得极美,与安舒是两种不同的美。
安舒五官是明艳张扬的,而安宁则端庄典雅。
若说安舒是盛放的富贵牡丹,安宁便是那盎然的空谷幽兰。
世人自然是更喜欢安宁的长相,端正大方柔美亲和。
安舒生得过于娇媚了,像山中修炼成仙的妖精,媚骨天成又透着股子灵气,让人生不出亲近之心。
话过盏茶,永澜侯夫人徐氏切入正题,道:“秀姨娘这些年安分守己,深得侯爷喜爱,又为侯爷生了一双儿女,着实辛苦,阿和出生时秀姨娘已是贵妾,侯爷事务繁忙,一直没给姨娘抬分位,侯爷恩宠,让妾身将秀姨娘抬做平妻,日后搬到清疏阁去住,一会儿去找林嬷嬷到库房领院里用的东西,再挑几个丫头去院中伺候。”
秀姨娘忙起身道:“妾身谢过侯爷与夫人。”
其余妾室看在眼里,说不眼红是假的,妾再受宠都是下人,自己的孩子要称别人做母亲,比不得正妻嫡母,秀姨娘虽然只是多了个名头,并没有正妻的权利,但从今往后就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了。
不过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秀姨娘这个虚名,是靠牺牲女儿得来的。
秀姨娘成了秀夫人,第一次能去膳厅与侯府的主子们同桌吃饭,喜悦盖过了忧虑,脚步轻快随着众人去膳厅用晚饭。
恰逢今日毅亲王一家留膳,安舒在旁边的饭桌上看到了《重生盛宠世子妃》这本书的男主角,毅亲王世子凤霄羽。
确实剑眉星目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从面容到身型皆为极品,连夹菜的指头尖儿都透着英俊。
英俊到什么地步呢?是那种只存在于小说描写中的天人之姿。
嗯,没错。
毅亲王是摄政王,凤霄羽又是能力出众的才俊,武艺超群,才十七岁,是护城军营指挥使,他带的这一队禁军本来只是一般的护城军,经过他的操练,如今是整个护城军最精锐的部队。
加之凤霄羽英俊无匹,便是整个京城闺秀的梦中情郎,连女主和女配都无法幸免。
可惜凤霄羽为人向来淡漠,对谁都疏离有礼。只有女主角安宁,对凤霄羽有救命之恩,聪慧善良容貌娇艳,让凤霄羽情根深种。
凤霄羽之前遭到镇北王部下追杀,身受重伤刚好逃到安宁避暑的那个庄子上,眼看命悬一线,是安宁冒险救了他一命。
凤霄羽和安宁,男的俊女的美,又是救命恩人的关系,疗伤期间亲密接触,互生情愫完全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凤霄羽公事在身,伤还没好透就被杀手发现,为不波及安宁,不得已不告而别。
安宁的倩影就此留在凤霄羽的心中,再无人能够撼动,皇帝将安宁赐婚给镇北王,是他从中周旋,让赐婚圣旨出了纰漏,只写永澜侯嫡女,没有写上名字。
在女主安宁的上辈子,原主能给安宁出谋划策找人替嫁,其实是截胡了凤霄羽写给安宁的信。
前辈子原主便借着安宁的势,作为陪嫁媵妾一同嫁给了凤霄羽,而后母凭子贵成为世子妃,稳压安宁一头。
但凤霄羽一丝一毫都不喜欢原主,心里想的念的,只有安宁一人。
原主得知后嫉妒成狂,誓要安宁万劫不复惹凤霄羽厌恶。
凤霄羽是个实干型选手,喜欢一个人从来不说,都是用做的,安宁不明白他的心意,又有原主从中作梗,好好一对相互喜欢的夫妻,渐渐变成了怨偶。
等安宁死了,凤霄羽才撕心裂肺幡然醒悟,从淡漠清冽的高岭之花,颓废得胡子拉碴一无是处,最后殉情而亡。
原主机关算尽一辈子,到了最后,也没有得到凤霄羽一点感情。
安宁重生回来,除了收拾恶毒女配为自己报仇,就是要与凤霄羽解除误会终成眷属,成为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盛宠世子妃。
安舒回忆着原文,捋清楚前因后果,唏嘘不已,还记得当初看原文她哭得稀里哗啦,巴不得女主把女配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谁知道天意弄人,她莫名其妙变成了这个她恨不得亲手弄死的女配……
倒霉催的,到底凭什么?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御赐的婚期就近,她只要苟到与镇北王成亲,就能远离安宁,祝福安宁与凤霄羽恩恩爱爱永生永世。
安舒在心里给自己祈福,安宁却一直观察着她,看到安舒隔着一张桌子还扫了凤霄羽几眼,安宁心中冷笑,是她前生太傻,才会看不出她这个“温柔善良”的好妹妹有多喜欢凤霄羽。
重活一世,定要如数奉还。
她也不是真心要安舒替嫁,光是替嫁还不够。
按照安舒的性格,断然不会甘心替嫁,她就等着安舒作妖,再一步步将这个好妹妹送进万丈深渊。
结果安宁等了好几天,安舒一点动静也没有,别说作妖,甚至连人影都不见了,一直待在清疏阁,半步未曾踏出门来。
“嬷嬷,清疏阁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安宁问身边的奶娘李嬷嬷。
李嬷嬷摇头,“回小姐话,没有任何动静,今日那秀夫人去给夫人请安,夫人问起二小姐,秀夫人说二小姐正在安心待嫁。”
“怎么会?”安宁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重生而来影响到了周遭事物?不然安舒怎么可能如此沉得住气?
要不就是安舒转性了,要不就是暗自没憋好屁。
“走,妹妹就快要出嫁了,我们去清疏阁看望妹妹。”安宁决定主动去会会安舒。
安舒正一个人在屋里摆弄古琴,她在落灰的书架上看到一本《初者识琴》,上面有图画,写得很细,准备照着学一学。
穿越之前疲于奔命,没有精力与金钱培养兴趣爱好,所以她琴筝不分,但原主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是京都第一闺秀,她想学点皮毛,以后被迫说起来也能多撑一会儿。
经过几天偷偷摸摸的学习,她已经分得清琴与筝,初步了解拨哪根弦儿出什么音,勉勉强强能弹奏一小段,哪怕弹得不好,心里也欢喜得很。
今日这院子里没人,她支开身边的婢女去院子门口守着,想再学一段,刚摆好架势,婢女翠珠去而复返,门拍得震天响,“小姐!有人来了!”
安舒被吓了一跳,随后清了清嗓子,“来就来,你告知一声便可,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门外翠珠道:“是大小姐来了。”
原本大小姐与自家小姐感情极好,可最近小姐身边的婢女接连被大小姐处置了,只剩她一人伺候二小姐,此时大小姐造访,翠珠自然害怕得紧。
安舒一瞬紧张了起来,“到哪了?可有说来做什么?”
第003章
翠珠不见回答,声音远了些,“奴婢见过大小姐。”
安舒知道安宁到了院中,赶紧收好书本,整整衣衫开门出去,“姐姐怎么来了?”
“怎么?妹妹不欢迎姐姐么?”安宁笑意盈盈,“在这侯府中,只有妹妹与我最为亲近,如今妹妹要替我出嫁,所剩时日不多,便来与妹妹说说体己话。”
安宁笑得明媚,安舒却寒毛直竖,“怎么会不欢迎?姐姐快进屋坐,翠珠给姐姐看茶。”
坐下后,安宁握住安舒的手,满面哀伤,“委屈妹妹了,那镇北王昏迷不醒,若是一直不醒,兵权与封地就会被收回,毫无倚仗,妹妹恐怕过得凄苦,若他醒来,妹妹只能随他去偏远北境,无诏不得回京,姐姐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妹妹了,听闻他心狠手辣,曾将胡人送来的貌美女子活生生剥皮挂在城墙上,姐姐实属忧心妹妹的安危。”
“……”
安舒努力扯出一脸笑容,安宁重生而来,肯定知道镇北王命不久矣,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吓唬她。
不过她不怕,因为她看过小说,镇北王过几个月就会死掉,到时候她就是个小寡妇,还是皇亲国戚留下的小寡妇,领着公粮过日子。
都衣食无忧了,还要什么倚仗?
安宁见安舒没有被吓得脸色煞白,又道:“皇上赐婚本该是姐姐嫁给那活死人的,可父亲母亲一意孤行,非要叫妹妹替我出嫁,姐姐是人在其中身不由己,妹妹应该不会怪姐姐吧?”
安舒摇了摇头,“怎么会?妹妹本是一个庶女,若非替嫁,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如此高的身份,沾了姐姐的光,姨娘抬做平妻,亲弟也成了嫡系,我感谢姐姐还来不及呢。”
“妹妹当真是这样想的?”安宁一双美目微眯。
“自然当真!”安舒忙着表明立场,“皇天在上朗朗乾坤,说假话是要遭雷劈的,妹妹怎么敢说假话?”
安宁没能在安舒脸上看出任何不妥,笑道:“如此便好,倒是妹妹比我这个姐姐先出嫁了,母亲说我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正在给我寻访夫婿,说那毅亲王世子与我正好相配,怪让人害羞的。”
安舒点头,“嗯,确实很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好害羞的,只是以后咱俩就差辈儿了,要是没记错,镇北王应该与毅亲王是同辈。”
安宁笑容僵了僵,她接二连三的挑衅,安舒为何无动于衷?
她甚至说自己的议亲对象是毅亲王世子,安舒竟毫不吃味。
想着,安宁道:“明日恰逢大鸣一百五十年开国礼赞,皇上要在武场列兵检阅,京中所有人都会去观礼,妹妹就与我同乘前往如何?”
安舒知道这开国礼赞,类似于现代的国庆大典,只不过大鸣国不是每隔十年,而是每隔五十年举办一次,极为隆重,从祭祀阅兵到歌舞,一整天都有节目。
虽然安舒挺想去看看古代阅兵式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继续苟着算了。
她现在还不足十六岁,好好活着说不定能等下一个五十年。
安舒便摇摇头,“我不去了,司礼苑纳吉请期后婚期就在七月初二,不到一月时日就要成亲,我可能不太适合去凑这个热闹,就请姐姐连我那份一道看了吧。”
安宁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眼前这个安舒,油盐不进仿若顽石,她想报复都无处下手。
但是,她前生因安舒而受的苦,不能如此就算了。
安宁起身,“妹妹当真是贤良淑德,既然如此,那姐姐便先走一步,要去准备一二。”
“姐姐慢走。”
安舒终于发自内心笑了笑,迫不及待送走安宁,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机,面对这种每句话都暗藏玄机的人物,实在有些应付不来。
次日,安舒还在床上睡懒觉,她现在的亲娘秀夫人姜氏进门,轻声细语唤她起床,“舒儿快起来,大伙儿都准备好了,就差你一人。”
安舒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准备干什么?”
姜氏将她特意准备的衣裳首饰拿出来,“开国礼赞,这可是几十年一遇的大事儿,侯府上下都要去呢,快起来穿上,这是娘特意为你求来的,穿上就是整个侯府最好看的姑娘。”
安舒本想装病不去,看着姜氏期盼的眉眼,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愣是没说出来。
这一犹豫的功夫,姜氏已经叫了侍女为她梳洗,姜氏特别喜欢给女儿打扮,漂漂亮亮的带在身边极其有面子。
安舒索性就随她去了,只要提防着点,随时与姜氏走在一起,众目睽睽之下,安宁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找茬。
毕竟安宁知道凤霄羽最为厌恶张扬恶毒之人,前辈子原主就是利用这一点,让凤霄羽一点点误会安宁蛇蝎心肠,如今安宁重生而来,不可能自毁形象。
安宁看到盛装打扮的安舒,嘴角勾了勾,她就说安舒不可能如此安分,而后转头在丫鬟耳边低语了几句,丫鬟点头离开,过了片刻才回转。
用过早食,永澜侯府一行人坐着马车前往武场,姜氏成了秀夫人,有单独的马车,安舒便与姜氏同乘。
武场在城外五里之处,是京城最大的练武场,周围用木栅栏围了起来,有士兵把守,以防民众拥挤走进武场。
已经有不少百姓来到此处往里张望,有人还带着些干粮,看样子是准备观看一整天,等晚上的礼赞宴。
平常是不可能看到这种大场面的,而且这是可以光明正大面见天颜的机会,百姓自然十分热切。
朝中高官贵族带家眷从特殊通道进入,有专门的屋子以供休息用饭,待礼赞开始,便有专人来接应安排座位观礼。
永澜侯手握护城军兵权,昨天没有回府,在这边与礼部一起督办事务,一点疏忽都不能有。
皇帝更是天不亮就要起床,准时举行祭祀仪式,再来此处检阅精兵。
检阅午时开始,申时结束,晚上便是礼赞宴,山珍海味歌舞升平,再燃放火树银花,前来观礼的百姓都有流水席可食。
宫人将众人引到各府的房屋处,这房屋长长一大排,虽然外表看上去简陋,但里面宽敞,除了用饭的桌子,内间放了十来张软榻,供人小憩。
安舒她们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就有人送来饭食,“请各位夫人小姐用饭,饭后会有人前来引路,莫要乱走错过了观礼。”
平时很少有这种机会,所有女眷齐聚一堂,吃完饭还没到时间,长辈带了叶子牌,几个小辈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哪家的唇脂不错,哪家的胭脂也很好。
安舒坐得远,她不太懂这些东西,看着一众庶女把安宁围在中间欣赏,安宁身上什么东西都是顶顶好的,比如天香阁的香,珍宝阁的头面,还有秀衣阁的衣裳……
安宁笑眯眯的应付着,又拿出一个粉红瓷瓶,揭开盖子朝众人扇了扇,“这是我自己调的香,闻闻怎么样?”
“哇……好独特的香味儿,我从来没有闻过。”
“是呀是呀,姐姐可不可以教妹妹怎么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