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要走了吗?”沈青问王同志。
“带下路,我们还要去何家了解下情况,何大妮在家吗?”王胜男问道。
沈青摇摇头,“不在,出院后送到她姥姥家去了,七里沟,那里两家人间隔的远,安静,适合修养……还去吗?”
沈青回来半个多月了也没去何家,就是因为大妮姐不在。
“去。”
路上,王胜男问又找他们了解了下何大妮的情况,知道人还不愿意开口说话,一时间也很是唏嘘,“等明天去七里沟看过何大妮后,我们会如实的把她的情况上报,我会向上级请求严惩陈家村的人,一定会给何大妮同志讨回公道。”
村里很少来陌生人,何家人早就跟沈父打听过来人的身份,一早就收拾好家里等着了。
把人送到门口,沈青没进去,领了方白彤和邓翠玉回了家,双方对了下,发现问的差不多,邓翠玉笑嘻嘻道:“那个王同志人很不错,一点领导架子都没有,还跟我们聊了半小时的天,问我们在这里的生活情况,说是上头的领导很关心我们这些知青。”
方白彤补充道:“炕桌上不是放了一本《高中化学》吗,她还问了我们你是啥学历,看着书能不能看懂,我说你虽然只有初中学历,但很爱看书,不懂的也会来知青点问我们。”
沈青眼皮子耷拉下来,“谢谢你替我圆了下……跟你们的问题一样,但是问了我和我弟一个小时,一个问题至少问了两遍,如果说法不一样,回不停的重复着问,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没有一句的废话。”
这话听得邓翠玉和方白彤不由得拧眉,半响,邓翠玉憋出俩字来,“为啥?他们会不会虚报些东西来。”
不怪邓翠玉杯弓蛇影,实在是这两年来发生的事儿让人不得不多想想。
“我第一次见人,不知道哇。”沈青耸耸肩,“无所谓,有顾谦和□□在,他们不敢……或许人家只是觉得我是主导者,又是乡下丫头,觉得我不太正常。”
“嗯,你说的对。”邓翠玉拍拍她的肩膀,“你也别多想,只要不是王大宽和梅主任那一拨的,就没事儿,就算是他们那一拨的也不用怕,上面严查着呢,他们不敢冒头的,不然一逮一个准。”
“好了,不说他们了,请你们吃花生瓜子,还有山楂和海棠果。”沈青朝着炕桌上的油纸包抬抬下巴,“自己拿吧,是陈麦娘给装的,太多了,我家刚好还有些白糖,明儿个我嫂子回来让她做糖葫芦,明儿个中午你们过来拿些。”
“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沈青笑笑,“对了,王同志还跟我说了,让咱们可以开始想想要啥奖励了,我估摸着元旦前奖励就能下来了。”
“那太好了。”俩姑娘想到能回家了,很高兴。
……
调查组的人当晚留在了村里睡,第二天一早由何盛领着去了七里沟他姥姥家看何大妮,天黑前何盛回来了,因着何大妮还是不愿意开口说话,调查组的只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当天晚上回来的还有沈青大哥沈飞,一切顺利,绥安县供销社钱货两清,路上也没有发生意外,多出来的十斤点心给了李向前,因沈飞走的时候特意替李向前开了去市里和省城的介绍信,他就没回来,把定金给了沈飞之后直接去了市里。
带着一包钱回来,沈飞在车上也不敢睡觉,一直提着精神,就是进村后在自家院门前喊了一声,让家里人把他的晚饭做上。
院门都没进先去了大队部,得把账本记了,然后在大队长和四个生产队队长的共同监督下数钱,再把钱存放进厂里专门做的一个木头的盒子里。
因是四个生产队合作,为了公平起见,四个生产队队长特意从家里拿了锁头,四把锁头两两相连锁在一起,除非有四把钥匙,不然是打不开钱盒子的。
最后盒子交由大队长拿回家,等第二天早上来大队部的时候再带来。
等沈飞弄完回家,沈青他们早就吃过饭了,给他留的饭菜放在锅里温着。
大哥早上送李向前还要赶车没来得及吃饭,一碗菜三个拳头大的馒头吃完都没饱,刚好今儿个宋姗回来了,做了糖葫芦,大哥一向不喜欢吃甜的、酸的人,一口气干掉了三根糖葫芦,把豆子都给急哭了,这下好了,他就只能吃三天了。
“你爹辛苦的连饭都顾不上吃,就为了给你挣钱,吃你两根糖葫芦咋了?”沈飞佯装生气把豆子压腿上照着屁股蛋就是啪啪两下。
听着响,没用力,豆子嘻嘻哈哈一点不怕,“爹,我不想要钱,我只想吃糖葫芦,你把钱给奶奶,让奶奶给我做糖葫芦吃,奶奶做的好吃。”
得嘞,在全家人面前给自个儿亲娘上眼药,大嫂眼神危险极了,豆子一把抱住沈母,叭叭亲两口,“我最喜欢奶奶了,晚上要陪着奶奶睡。”
“小机灵鬼,就你聪明,可不准这么说你娘,还有你爹,多辛苦,你瞅瞅,胡子拉碴跟要饭的似得,不都为了让你多吃两口肉吗,还有你的糖葫芦,白糖都用钱买,钱都是你爹挣得,明白不?”沈母捏捏小家伙的鼻子,喜欢的不行。
“爹,对不起,我不该不让你吃,你辛苦了,你要是还没吃饱,我,我就再给你吃一根糖葫芦,不能多了,我今天才吃了两根。”豆子小脸上全是心疼不舍,但是,小姑姑说过的,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爹爹吃饱了才能挣钱,才能买糖,有了糖才能做出来更多的糖葫芦,得来凉的,热的不行!
小侄子嘀咕的声音不小,沈青听的一头黑线,那叫良性循环好吧!
第四十四章 犹豫
接下来的几天, 去临近县里推销点心的几个售货员陆续回来,带着定金和收货单。
好在一开始出货量不大,要的最多的就是之前李向前去的绥安县那一单二百斤, 剩下的几个县几乎都在百斤以内。
时间又集中在了一个星期之内,除了沈母他们要加班加点的做点心之外,沈飞也忙的团团转, 他得送货收钱。
唯一的女孩子邓翠玉没去,不算李向前是四个人,一共收了八个县供销社的定金,最远的有三四百公里, 光坐班车就得一天。
又要在一个星期内全部送到, 沈飞一次性跑相邻的两个县,一次挑俩筐子, 一筐子装一百斤。
尽可能的一天去一个地方,两天回来拿货一次。
自从当上大队会计, 沈飞四五年没干过这么累的活儿了,两个肩膀上全是叠的红印子,时间久了, 那印子青紫发黑, 豆子不小心趴上去, 疼的大哥龇牙咧嘴, 心疼的嫂子一晚上没睡拿了热毛巾敷着, 不然第二天肩膀都动不了了,好在只剩下最后一家了。
“跟大队长他们商量一下, 让那些销售的去送货不行吗?再不济就开上拖拉机, 斗子里弄个草棚子, 也比你这自己跑来跑去的强, 大不了油钱从食品厂出,跑一趟一个月给一块的租金。”沈青想不通,怎么就非得大哥去收账,难道销售人员不能收吗,都是有家小在队里,又是一个没有介绍信连本县都出不了的年代,害怕人跑了不成?
“这不是那几个生产队长不放心,非得你哥去,要不就他们自己去收钱,那不是乱了套了,你哥肯定不能同意,也就现在销路少,货量少,不然我早就带着你嫂子骂上门了,欺负咱家是咋的。”沈母翻箱倒柜拿出一铁皮小罐子,“这是以前你爹用过的,味儿还对着,你试试。”
宋姗接过给沈飞抹上一层细细的揉散让肌肤吸收了,连抹了三次才停手。
哐当一声,伴随着冷风和雪花,沈父回来了。
儿子拿着一份会计的钱还得干送货的活儿,沈父下午替儿子讨公道去了,儿子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那几个老家伙,他可不怕。
谁知下午正说着,李向前回来了。
李向前的运道是真的好,他本来该前几天就回来的,谁知跟省城百货大楼那边谈的时候,恰好遇到隔壁两个市供销社的采购来进货,尝了他们的点心之后,当即就有意进货。
但是几个人做不了主,带来的钱不多,已经交了别的货的定金,就让李向前等几天,他们带着试吃品回去给领导尝尝看,好的话等两天他们带钱来下订单交定金,到时候给省城送货的时候给他们的也一起送了,连同在百货大楼采购的货物一起装车回下面的市里。
虽然多等了两天,但是效果喜人,两家市里各定了五百斤的点心,这可是食品厂开厂一来,最大的一单了,大队长等人喜不自胜,就连沈父也忘了说讨了一半的公道,恨不能立刻回家喊儿子起来干。
但也只能想一想,因为没货了。
剩下的货是明儿个要送的最后一家的,只有一百斤,也不够。
大队长当机立断,立刻喊人把之前露天的三个炉子跟前的雪给清理干净了,加上食品厂院子里的三个烤炉,一共六个烤炉,一炉子一次能烤三十斤的点心,烤三次就能凑够一千斤了。
一天就能做出来。
时间上是来得及了,问题是,他们小黄牛会计沈飞同志就是累趴下也担不了一千斤呐。
沈父一拍大腿总算是想起自个儿来的目的了,“让销售人员自己担吧,一个人担不了的,就让村里的小伙子一起去,当然,这种大额的钱财我儿子也得跟着,但是不能让我儿子再担了……回头担的小伙子一人给五毛的辛苦钱,食品厂已经开始赚钱了,不要跟个铁公鸡似得不舍得花,光压榨我儿子。”
这年头的白糖批发进价就得五毛,各种点心的价格不便宜,最贵的是沙琪玛,里面糖、蛋,又是油炸的,一半面粉都是纯白面的,炸过之后,那糖面条金黄软粘,半透明状态,一看就是舍得用糖。
其次是肉松饼,这个批发价一块一斤,糖、面、肉、蛋,口味儿好,还都是好材料,成本上去了,价格自然不可能低。
剩下的三种,绿豆糕和蛋黄饼干的批发价是五毛一斤,苏打饼干最便宜三毛一斤,这个也是出货量最大。
当然,为了促进销售,如果进货多的话,他们也会给予一定的优惠,比如说每要一百斤,就送十斤的苏打饼干。
从开工至今已经有十多天了,还有四天就是元旦了,平均每天最少烤一百斤,去掉损耗,按中间价格六毛算,一天也有六十块钱,早就把从四个生产队里借的粮食用钱还了,白糖的账目也清了,现在仓库里堆了几百斤的材料,厂里的账目上还有二百多块钱搁着呢。
“还有工资没发呢。”一队长梗着脖子,“才赚了多少你就飘了,去掉工资根本剩不了多少,本来还想过年给每家发两斤白面包饺子的,算了算了,没钱还是不发了吧。”
把沈父气了个半死,屡起袖子就要揍一队长,“咋的,没钱你赖我儿子头上,你这么能咋不自己上?别跟我说我工资,销售五个,制作的五个,一百二,就算给我儿子算两份的钱,还有五十呢,还不够油钱吗?就是雇辆车斗够了!”
“更何况,咱才开工多久,回头卖的好了人家能不进货?到时候不就有钱了!趁着现在要货的少,你们赶紧想想办法,不然等回头过年要的多了,我看你们咋办!”
“我儿子明儿个跑最后一趟,后天去省城,你们赶紧找人找车,再敢压榨我儿子,你们给我等着!”沈父放了狠话,不顾大队长和四个生产队队长难看的脸色摔门走了。
李向前悄悄觑了眼干部们,挪着脚跟上沈父,定金还得入账呢。
他跟沈父前后脚进门的,之前还觉得自己的辛苦不比沈飞少,风里来雪里去,连着一个多星期没有吃一口热饭了,还尽给人赔笑脸了,咋的他们能吃苦,会计不能吃,多干点还得要双倍的工资?
在进沈家门之前,他还挺不服气的,不就是算账吗,谁还不会了,就是慢点,眼下又不着急,只要沈飞愿意让出位置,多的是人能顶上,每天坐办公室里,偶尔出去趟,来回都有拖拉机接送,现成的班车,一点都不累好吧,这么好的活儿,就是打破脑袋也也得抢到手。
进了沈家后,沈飞刚抹好药,还得晾一会儿,药膏干透了才能穿上衣服,除了肩膀,腰上也有擦伤,此刻正露着上身给沈母烧火呢,这不,刚好被李向前看了个正着。
肩膀上层层叠叠紫黑紫黑的印子,就是六月收麦挑担子的时候他肩头也没这么多印子,青壮年轮流担,还担不远,出了地头上了大路就有拖拉机等着了,卸了扁担,筐子倒车里,速度快不说,真出不了多少力。
收完麦子,肩膀上顶多两条印子顶天了。
多亏了大队长咬紧牙关、死皮赖脸的赖到了一辆拖拉机,不然他们哪能这么轻松,这也是大队长这些年深受爱戴的原因之一。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像沈飞这样的情况过,六零年旱灾,为了挑水,他们人人膀子上都紫黑紫黑的,那一两年大家一看到扁担就肩膀疼,但从六五年缓过来之后,大家都没这么严重过。
李向前内疚又惭愧,一时间踟蹰着不敢上前。
还是沈父招招手,“向前,你咋跟来了,有啥事儿吗?”
“叔,我是来交定金的。”李向前拍拍身上的挎包。
不管是定金还是货款,规定是至少有两个大队干部在,他们还得回大队干部的办公室。
沈飞一听立刻要穿衣服,在火炉前烤了一会儿了,也差不多干了。
担心大队长他们走了,两人立刻出了门,好在去的时候人还等着呢。
……
第二天一早沈飞就走了,沈母也去食品厂上班了,说好明儿个先往省城送货,他们得加班加点的赶工。
两个市个五百斤,省城要了八百斤,一共一千八百斤,五个人一天肯定是做不出来的,大队长又从村里喊了两个灶上手艺好的帮工,回头让会计记上,等凑够十天的工或是三十天的工再给钱。
紧赶慢赶,晚上九点的时候才把所有点心做出来,整个村子飘着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吃不够的孩子都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了,就想出去吃不着问味儿也行啊。
哪怕冻得发抖也不舍得进屋,最后被父母抽了才鬼哭狼嚎、万分不舍的进了屋。
看的大队长心里酸酸的,回头沈飞回来对账的时候就跟他念叨,过元旦四个生产队一户发一斤点心,让大家都尝尝咱自己的食品厂做出来的点心。
第三天,才凌晨四点沈飞就起床了,把弟弟妹妹叫醒,馅饼热上,兄妹仨胡乱对付一口,再喝一碗热水就出了门。
九个小伙子挑着担子,班车嫌弃带的东西多根本不让上,所以沈飞昨儿个从县里回来的时候跟机械厂的人说好了,到时候蹭半个车,去一趟给五块钱,回来他们打算自己坐班车,十个人加起来才三块,还能少花两块钱呢,还能当天赶回来,不然住招待所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