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发上的他,视线刚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便死死地盯着妹妹房门门缝往外渗出的血液。
“砰——”房门被踹开了。
“赵安萌!!!”
*
苏笙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就在刚刚,她和孟天运本来顺着人流往前走,却被两个从街边食肆走出的酒鬼撞到了。这还不算完,这俩醉醺醺走路晃悠的人不仅没道歉,反倒拦在他们前面,伸出手直指孟天运的鼻子,吵嚷叫骂着:
“你打算去法会?谁给你的胆子!”
“王兄,嗝——这妖道今儿个落在咱俩手上,说什么也得给他一顿教训,让这些个邪门歪道知道什么才是人间正道!”
“孙老弟说的不错!来啊,把这妖道给我抓住,挂在郊外宫门上,哈哈哈,让这些鼠辈都瞪大他们的眼珠子,看看如今道统究竟是谁说了算!”
孟天运冷戾地看着这俩借酒撒疯的人,他刚掐了一半的手诀,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王由宜!孙文耀!你俩活得不耐烦了?敢在这耍酒疯!再让我听到你们胡言乱语,你俩就给我趁早收拾铺盖滚去深渊之井镇压!”
“堂、堂哥!”王由宜的醉意被王重洲吓跑了一半,又看到另一边冷漠但眼底充斥着狠戾的孟天运,剩下一办的醉意也没了,连忙按着跟班孙文耀的脑袋给孟天运道歉。
“孟大师,小子冒犯,您千万别跟我这糊涂虫一般见识。”说完这人还立马左右开弓,自己扇了自己几大嘴巴子。
等犯事儿的和周围看热闹的都散了后,王重洲爽朗地冲孟天运抱拳:“好兄弟,我代我家这个后辈向你道歉,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孟天运嘲讽地扯了下嘴角:“王家嫡长子向我求情,贫道自然不会说什么。”
“天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想拿王家来压你,只是今日法会马上开始了,我刚从叔叔那里知道,王由宜被王家选为十七人之一,所以才——”
“好了,重洲。”孟天运深深埋起了眼底的阴霾与郁戾,温润君子般笑了笑,但他的这幅笑脸却让一旁的苏笙猛地打了个寒战。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刚刚也是一时口快。”
王重洲长舒一口气,继而又开怀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误会我!对了,你们拿到门票了吗?”
见孟天运点了头,苏笙惊住了。明明这一天从早上到现在两个人都没分开过,他怎么就突然拿到门票了呢?她分明记得这门票是会有人送上门的,可她这也没见到人影啊?
苏笙抓住孟天运手腕,微微收拢收紧。孟天运却没有看她,只是一翻手,握紧了她刚刚作乱的手,拇指自然地摩挲着她细嫩的虎口。
“好,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听说今年除了我们七大世家外,三大门派也派人过来了!”
“哦?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不知道啊,兴许是过来收徒的吧?毕竟你也知道,这种法会每年都会有突然破格的凡人闯入,这种破格而出的凡人,资质普遍而言都不下于天脉。好好栽培的话,比咱们这些个土著都要忠心。”
越是靠近门票上的法会地址,人群就越密集。
若没有孟天运,苏笙感觉自己这会怕是要被周围拥挤的人群淹没了。而在这人山人海中,她几乎是被孟天运抱在怀里带着走的。苏笙低头轻轻嗅了嗅孟天运的袖子,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似隆冬大雪腊梅,又似黑夜深空高悬的盈月,丝丝缕缕都勾着她的心扉。
“姓名。”
“王重洲,孟天运,额......天运,你徒弟叫啥来着?”王重洲抓了抓脑袋,边接过孟天运手里的两枚纸鹤,边递给工作人员。
“苏笙。”
“哦,对!我们三儿,王重洲、孟天运、还有他徒弟苏笙。”
戴着单片眼镜的工作人员接过三枚纸鹤后,眯着左眼,单靠一只右眼去辨别纸鹤上的信息。核对无误确实是法会的门票后,工作人员又拿出三张硬质名片,只见上面印刷着‘法会门票’四个铅黑大字,然后递给了王重洲。
“我们接下来往哪儿走?”苏笙好奇地问孟天运。
虽然松开了拥着苏笙肩膀的手臂,但孟天运仍用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既疏离却又多了一分暧昧。而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因一旁有些话痨的王重洲已经代为回答了。
“看到地上的两块红砖了吗?”王重洲用手指了下:“你瞧好了。”
只见当人从中走过时,以两块红砖为基,霎时间紫焰凭空燃起成一圆弧形,像一面火焰做成的镜子般,作为媒介将走入其中的人传送到了另一空间。
苏笙惊奇地看着人们走入紫焰之中,当轮到他们三个时,她恨不得整个人靠在孟天运身上,另一只手直接握住了孟天运的胳膊,一副唯恐被分开单独踏入火焰的样子,反倒取悦了孟天运。
眼瞅着王重洲已经踏入紫焰棱镜,苏笙又向孟天运身上靠近了几分。
孟天运俯下头贴在苏笙的耳侧,平日里总是带着冷意的声音此刻却像四月春风,轻轻拂过她的耳朵:“怕什么,有我在呢。”
他揽过苏笙的腰,单手环着怀里的人,沉稳地迈入了紫焰棱镜。
躲在孟天运怀里的苏笙,眼前紫光一闪,等她再眨了下眼,发现已经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平地。向远处眺望看不到边界,上空一片白雾,四面八方都不断地传来交谈的人声。
一只传音纸鹤飞到了他们面前,带来了王重洲的消息,说是占了一个好位置,让他们师徒二人过去。
“哟~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的初代·命定之人——孟大师孟天运吗?”一道满是恶意的人声从他们身后响起。
来人见孟天运不理他,更多了几分自大以及被忽视的恼怒:“怎么?你孟天运现在得了大宗师的庇佑,就狂起来了?这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通修士了啊!”
他同伙跟着说:“就是!”
“一个修炼禁术的妖道也配站在这里!”
“听说他刚出生被批语命定之人、预言之子呢!”
“胡扯!真是预言之子的话,还能连法脉都没有吗?”
“他怎么会来这儿?”
“哼!大宗师真是年纪大了,反倒老眼昏花了。怎么就偏偏传授这个妖道六字大明咒了呢!也不看看他究竟配不配!说不定这妖道根本用不了大明咒,毕竟整个法界谁都知道这孟天运一身本领全靠修行禁术!”
“哈哈,到时候功法相冲就好玩了哦!”
“就是!”
越听越生气,苏笙火冒三丈地瞪着四周指指点点的人们。他们怎么敢这么侮辱他!听听他们自己说的话,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小人模样,真是让她感到恶心。
虽然知道孟天运本领大着呢,不会真被人欺负,眼前这群人也没有实质上的伤害。但常言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恶意就像羽箭扎在后背上,负重前行,缓慢致死。
而眼前的这一幕,让苏笙仿佛再次回到了她刚刚异变成诡的那一天。仅仅只是一天的功夫,她就被人类踢出了同类,被冠以诡的名号,要利用她消灭她,完全不管她还留有人类意志和人格。哪怕她还认为自己是人类,却已经被逼着向进化为不可言说的这条路走去。
作为怪物活了许多年,却碰到了一个赋予她成为人类权利的人。他说,她可以像普通人类一样读书工作,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多新鲜啊,一个怪物可以像人类一样过日子,有自己的生活。
虽然她心里阴暗地想着这不过是男人骗人的鬼话。但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眼睛没有骗她,而她的直觉也告诉她,孟天运是真的这么想的,他是真的想让她做一个普通人类,做一个平凡却被同类接纳的普通人类。
但苏笙拒绝了。
也许她曾经怀念过身为乌合之众一份子的过去,但当她走过苦难,成为现在的自己,她认同的不再是过去区区人类的苏笙,而是现在这个拥有人格同时是怪物·诡的苏笙。
作为一个怪物,一个已经不屑于得到同类认可的人,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也没有什么是她不能毁灭的。
于是,苏笙放任心中奔涌的岩浆,任这滔天怒火冲击着禁制她一切异能的封印。这群嫉妒别人优秀并恶语相加的小人,她会让他们一个个都自尝恶果。长张嘴不是喜欢说吗?好啊,那以后这张嘴再也说不出任何夸奖和良言。凡所言皆恶语,只要一开口就会辱骂别人,用不了多久,等待他们的一定是谋杀。
刚撬开封印一个角,苏笙的直觉暗示她要抓紧,于是她立刻在周围这群人的大脑做了手脚。等她觉得应该再加点别的惩罚,诸如嗅觉异常之类的,但却被孟天运打断了。
“不要闹,我们去找王重洲,他已经找好了位置,就等我们过去了。”孟天运拉着气鼓鼓的苏笙向东南方走去。
苏笙有些生气地质问他:“他们这么诋毁你,你都不生气的嘛?你不想教训他们嘛?”
“善恶终有报,何必脏了你的手。”孟天运轻轻抚过她的头。
苏笙回头恨恨地看着那群人,在脑海里牢牢记住他们的长相。这回略施小惩,若还有下一回,她不介意换种勾魂索命的折磨方法。
而转过头的苏笙却没有看到,身后的这群人在他们耳后都同时多了一点红痣。这点红痣在无人知晓时,独自闪烁三下,便隐入皮肤之下,从外表再看不出任何一点色彩。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第二天~
第6章
“怎么样,我占的这个位置好吧!”王重洲自卖自夸着。
苏笙挽着孟天运的手臂,嘴上敷衍道:“太不错了。”
“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双手抱胸的王重洲翻了个白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去看站在四方台子后面的那一群人。
“瞧,就连昆仑派这群老古板都来了。这回三大门派不仅派人过来了,来的人还不少。我刚才数了数,每派过来的人都不下于二十。嘿,敢不敢跟我打个赌,今天法会上怕是不仅仅是要公布新的命定之人!”
孟天运视线一沉,松开苏笙牵了一路的手。
一旁的苏笙正观察着刚才王重洲指的人,她反手扣住了孟天运身侧的手:“师父,那边三拨人都是什么门派啊?你给阿笙讲一讲呗~”
语罢,苏笙朝着孟天运讨好地堆起笑脸。
孟天运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盯着刚刚新鲜出炉的徒弟,视线落在她扣住自己的手,视线抬起看向苏笙:“松开。”
“哦。”
苏笙圆圆的眼睛一转,分明是起了什么别的坏心思。她向左挪了半步,拉近了和孟天运的距离,垂落而下的手偷偷摸摸勾上孟天运的手指,脸上虽是一副寻求解惑的乖巧模样,手上却拉着孟天运的手指摇摇晃晃。
被她缠得烦了,孟天运在苏笙面前摊开手,一截红绳躺在手掌之上,这截红绳随着孟天运的话不断扭动着,像一个活泼小人,为苏笙生动形象地展示各门派的区别差异。
“昆仑、河洛、蚩尤,现存的三大门派。传言,是由最后一代人皇与人族第一任大宗师创建。昆仑尚白,又喜冰莲,是故他们门派服饰最好辨认。河洛派居中原,门派服饰每年都会更换,但河洛派以卜算推衍闻名天下,所以他们身上总会佩戴三枚铜钱。”
孟天运停顿了下,近乎是叹息般说道:“......而蚩尤教是三个门派中人数最多的了。门下弟子良莠不齐,蚩尤教的入教门槛很低,于是那些连小门派都不够资格进去的废材,只有蚩尤教会接纳他们。也只有蚩尤教才会一视同仁教,给了所有不甘于下界成为凡人的修士们最后一个机会。”
苏笙看着他微蹙的眉骨,心里藏了一个问题。想问他是不是也曾经想过加入蚩尤教学法术,最终为何没有入蚩尤教,明明听着语气中也带了一分遗憾。
“这是给我的?”苏笙看着递到她眼前的那截红绳。
“嗯。”
孟天运将红绳牢牢地系在她的手腕间:“你叫我一声师父,这红绳便作我的见面礼。至于如何使用,待法会结束,我会一一教给你。”
“好!那就谢谢师父啦!”苏笙美滋滋地摸着红绳,心情舒畅了,也没了捉弄他的心思,自觉退开了半步。随后察觉到孟天运的神情一松,暗自撇了撇嘴,心想离她近了就这么不自在?
“大宗师来了!”
“大宗师!”
围绕四方台子的人群不约而同肃静下来。
身着玄青底色绣着金蟒长袍的银色长发青年,在一刹那间站在了四方台子上面,他俯视着下面的修士,看上去比现世仍留存的神像还要森严冷漠。
跟大宗师一同出现在四方台子上的,还有二人他们分别是昆仑万仙之首——掌门徐太清,以及河洛掌门谢清如。蚩尤教教主万雁行向来不爱掺和这些俗事,所以只派了门下弟子过来,连教中长老都没过来一位。
苏笙一眼就猜出,那一身白袍如雪的人一定来自昆仑派。而同样站在大宗师身后的另一个人,当她瞧见他腰间挂着的三枚铜钱,苏笙了然,这一定是河洛派的人了。
四方台子上总共就站了三个人,其中就有两个面无表情的人。
如果说大宗师像高高在上的神祇,那么万仙之首徐太清就一定是万人万事不过眼的清冷仙人。好在三人中的河洛派掌门谢清如是一个看上去就很温文尔雅的人,也正如世人送他的外号——谢君子。
待四方台子上三位法界大前辈入座后,举办法会的修行协会负责人也登上台子。
“各位道友大家好,我是本次大会的主持人——明茗。”
一听这似曾相识的声音,苏笙立马想到了之前在KFG店内听到的那个发出通告的女声。
原来是她。
“相信大家最近,都或多或少听过一些有关于命定之人的法界流言。”
四方台子下面顿时议论纷纷,由于人数众多,几乎涵盖了大半个法界修士,一时间此地吵吵嚷嚷堪比闹市。这过分嘈杂的声音,惹得台上的大宗师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