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杜氏小门小户出身,嫁进侯府之前,估计也见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娘亲是名门贵女,嫁妆定然不少,到了杜氏手中,岂不是羊入虎口?
云熙一个人暗自揣测,越想越坐不住,当即便高声喊了兰香,吩咐道:“你跑一趟正院,请夫人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是。”兰香心有疑惑,只是主子的吩咐,她不能拒绝,也不能拖沓,不然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敬亭侯府正院书房内,杜氏正在整理核对侯府这一年的收支账目。
这些事平时都交给信任的下人做,不过她执掌中馈也要定期核查,做到心中有数。
“夫人,大姑娘那边的兰香求见。”
杜氏闻言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询问道:“可有说找我什么事儿?”
“回夫人,兰香只说大姑娘有事要与您商议,请您移步梅容院一趟。”传话的丫鬟始终低着头,每一个动作都恭恭敬敬。
“嗯,我知道了,告诉兰香,我两刻钟后过去。”说完,杜氏又将目光转回账册上,继续忙碌。
兰香得了准确答复便急匆匆地赶回梅容院,将杜氏的回话传给云熙。
云熙若有所思,心下有了计较,也未曾多言,摆摆手让兰香退下,自己则耐心地等待,等着杜氏来给她一个交代。
杜氏忙完手头上的事务后也不耽搁,带着人就直奔云熙的梅容院,她倒要看看这个继女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门扉轻扣,得一声应允,她便推门而入,直接走到云熙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也没心思兜圈子,单刀直入,询问道:“找我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别人的东西再好再贵重,那也是别人的,最好还是别乱动,如今也到时间该还了。”云熙自以为抓住了杜氏的把柄,言语间没有半点尊重,字字句句都在暗讽杜氏眼皮子浅,贪墨她亡母的嫁妆。
杜氏也不傻,又怎会听不出其中意思?
她冷笑一声,面露嘲讽之色,只觉得云熙的作派不仅没有半点世家贵女的端庄大气,还蠢而不自知。
“行了,你也不必拐着弯来埋汰。”杜氏缓缓站起身,面朝门口,继续说道:“我杜琇莹虽不是高门大户出身,但也是言情书网的姑娘,算不上学富五车,但也明理能辨是非对错。”
“你娘的东西一直好好封存在库房内,不仅是我杜琇莹没有动,侯府其他人也都没有碰过。你如今也快要出阁了,既然想自己管,那咱们就找个时间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一一交接,清算清楚。”
说完这番话,都是没等云熙反应就径直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去。
杜氏一番陈述将云熙想要说,却来不及说的内容通通堵了回去,打了云熙一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云熙的情绪得不到宣泄,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笑话,在杜氏面前丢了大脸。
“你算什么东西……啊……”
她双臂一扫,桌上的茶具全部被扫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瓷器碎地四分五裂,茶水四溅,湿了她的衣裳。
兰香守在门外,听着那些响声,心头一紧,脑袋下意识垂得更低,在担惊受怕之下慢慢度过了这一日。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也开始歇息,忙碌一天的侯府逐渐安静下来,外面已经没有人走动了。
午夜时分,几乎所有人都进入梦乡,一个黑影悄悄潜入侯府,避开巡逻的护卫入了梅容院,在里面呆了一刻钟左右才离开,弯弯绕绕入了一处宅院,“主子,事情办妥了。”
第64章 席面
他声音低沉,说话、动作皆干脆利落。
“嗯,如此甚好。”对面的中年男子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内心笃定,这颗棋子能为他所用,助他翻盘。
……
云熙赐婚太子为侧妃一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平息下去,侯府的严加看管策略也使外面的人探查不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从中挖掘的心思。
应云熙自己的要求,杜氏挑了三天后敬亭侯休沐的日子,当着全家人的面将先夫人的嫁妆全部清点,归还云熙自己打理。
松鹤堂中除了云熙这个当事人之外,其他人都面色各异,看着如同闹剧一般交接,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只有杜氏一人平静对待,只觉得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块终于要被搬走了。
自打她嫁入敬亭侯府,云熙这个继女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先夫人的嫁妆更是像烫手的山芋,想甩都甩不掉。
老太太年纪大精力不济,早就不管事了,敬亭侯则忙着朝堂之事,无暇顾及后宅琐碎,府中事务也就全权交由杜氏这个继夫人打理。
她原本是不想管理先夫人的嫁妆,可是当年老太太找她私下谈话,说大宅院里的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倘若后入门的继夫人不管,久而久之那些下人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最终这些东西说不准会落入谁的手中。
熙丫头年纪小,又没了娘,她自己管不了,若等事情发生再补救,为时晚矣。
杜氏那时还年轻,心肠也软和,想了想时时戒备的云熙,又想想老太太的话,鬼使神差地点头应承。
她原本也是好意帮忙,谁知这些年来云熙处处与她针锋相对,绵里藏针,一点一滴地将她的耐心消磨掉,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揽下了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到头来还被记恨、猜疑。
“别以为我想替你打理这些嫁妆,我杜琇莹压根不屑,今日也当着众位家人的面点清,嫁入东宫不比别家,还望你以后谨言慎行。”杜氏紧紧盯着云熙的面庞,一字一句皆是轻嘲。
憋屈了这么多年,杜氏头一回觉得侯府的空气是如此清新,现下的她只想一个人舒舒服服待着,谁也不想理会。
“母亲,侯爷,若没有旁的事情,我便先回院子歇息了,从今往后,只要有关熙丫头的事我都不想再理会,就这样吧!”
说完这番话,杜氏如释重负,屈膝盈盈行了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来年二月初六,云熙带着她丰厚的嫁妆体面地入了东宫,成为太子侧妃。
敬亭侯府中也摆了十来桌喜宴,只请了关系较近的亲朋好友过来热闹热闹,并未大办。
“四姐姐,你吃这个。”云卿给云婳夹了块烧鹅,“可香了。”
“嗯。”云婳回之一笑,夹起那块烧鹅就往嘴里塞,烧鹅的香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让她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席面散去,谢谦被敬亭侯请去书房了,云婳得等他,正百无聊赖时,云卿便缠了过来,说是想跟她聊聊天,看上去高兴极了。
“大姐姐终于嫁出去了,以后在家里就没人会无中生有挑我的刺了。”云卿不由感慨,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畅快的。
“你知道吗?我打小就知道大姐姐跟我娘不对付,处处看我娘不顺眼,小的时候我就会因为心疼娘亲跟大姐姐对着干,最终挨骂的都是我。”
“那时候我想不通,明明大姐姐做得也不对,为何挨骂的总是我?”
“后来,年纪慢慢大了,也发现了问题,就是大姐姐她特别会装,在爹爹和祖母面前总是一副乖巧柔顺又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好像我仗着娘亲撑腰肆意妄为,不敬长姐一样。”
“那时候我好恨啊!都是爹爹的女儿,差别怎么就这么大?”云卿释然地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偶尔我还会抱怨娘亲,觉得她过于懦弱,后来娘亲跟我说,这世界各种各样的人多了去了,总不可能事事都在意,最重要的不是大姐姐如何,而是我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四姐姐,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心里清楚,我不想成为大姐姐那样的人。”
云婳听了这番话,心下诧异,倒是没想到一向活泼开朗,没心没肺的妹妹竟然能有这样的觉悟。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即便是一家人,也不好管太多,最重要的还是做好自己。”
“那是自然。”云卿微微抬头,半眯着眼望向天空,“我十一岁了,还有四年及笄,娘亲教我很多东西,我不再是小孩子了。”
“四姐姐,这些话我只跟你说,你莫要告诉别人了。”
“行行行,这是咱们姐妹之间的秘密。”云婳俏皮地冲云卿眨眨眼,姐妹俩相视一笑。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云婳便起身往外院走,出到外院门口,果然见谢谦已经等候在那里,一见到她便露出笑容,朝她伸出手,柔声道:“该回家了。”
“嗯。”云婳回之一笑,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加快,随后停在谢谦的面前,把自己的手搭了过去。
十指相扣,谢谦低头浅笑,云婳仰头眉眼弯弯,一阵春风轻拂而过,撩动云婳额前的碎发,贴在她的脸上,带来些许痒意。
谢谦很自然的抬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随即向青玉招招手,接过云婳的披风,松手替她披上,柔声叮嘱道:“虽说已到春日,但气温还未曾上升,出门在外,得多注意保暖。”
“嗯,方才在六妹妹院子里,暖和得很……”云婳试图解释,可看到谢谦一脸纵容的模样,她又觉得没必要解释,乖乖享受这份关怀就好了。
而且,每次谢谦啰啰嗦嗦关心她的时候,她的内心总会有种隐秘的欢喜,甜滋滋的。
除了晚上谢谦拉着她胡闹的时候说话不算话,其余时间都很好很贴心。
“嗯,那咱们先回家吧!”
谢谦手头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不方便在侯府耽误太久,就牵着云婳的手,夫妻俩一块朝侯府正门走去。
他们到府外时,马车已经等候在那里,刚走几步,就这样谢九凑过来,低声对谢谦说道:“主子,谢青回来了,世子那边也正在府上等您。”
谢青原先与徐文逸打配合,了结了西北煌州混乱的局面,按照约定,他是要一起回盛京城的。
只是谢谦又临时去信,让他转而赶往广平州盯着外派赈灾的江宣朗。
江宣朗作为钦差,是在去年八月就带着赈灾队伍赶往广平州赈灾,这一晃便过去了将近半年,连春节都不能在府与家人一起度过。
这时间跨度着实太长了些,不过广平州地处偏远,又是出了名的穷。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与之相伴随的还有当地百姓的淳朴、无知,赈灾重建还涉及到语言不通所带来的难度。
总之,这份差事或许比想象中还要困难。
“嗯。”谢谦点点头,转身扶着云婳上马车,夫妻俩一块乘车回府。
马车上,云婳低声问道:“是谢青护卫吗?”
谢青她并不熟悉,偶尔从管家林叔的耳中听到这个名字,知晓那是从小陪伴在谢谦身边的护卫,很得谢谦的看重。
“嗯,我将他外派办事了,如今回来,等忙完这一阵,我便让他正式拜见你。”谢谦百无聊赖地把玩云婳的手指,捏一捏,揉一揉。
“行。”
云婳嘴里应答着,心里却想到了别的事,比如谢青等几个护卫在谢谦身边多年,看着年纪也差不多,谢谦这个主子才刚成亲没多久,他手底下的人应该都是光棍。
作为当家主母,她是不是有责任给这些人张罗亲事?越想,云婳就越觉得应当如此,心下暗自将身边的丫鬟都盘算了一遍,总觉得可行。
回到首辅府,谢谦便直接去了书房与徐文逸等人商议公事,云婳则回院子中,抓紧时间做衣裳。
谢谦的生辰还有几日就到了,这是他们成亲后过得第一个生辰,云婳想给他一个惊喜,故而每天都是挑他不在的时间偷偷做,等人回来就将衣裳藏起来。
就这么持续了近半个月,谢谦都没有发现,为此云婳暗自窃喜,紧锣密鼓的继续开展计划。
也不知道谢谦他们商议了什么事情,一直到晚膳时间都没有回来,云婳便吩咐厨房将饭菜送到书房去,让他们几人在书房中用。
夜越发深沉,树影摇曳影影绰绰,昏黄的烛火给庭院增添了几分朦胧感,静谧又神秘。
与首辅府的平静不同,东宫中依旧喜庆热闹。
玉容院内,云熙一个人端坐在床榻上,等待太子的到来。
她的嫁衣华贵精致,乃宫中所出,作为侧妃,她是不能穿正红色的,考虑到这个问题,心中有些遗憾,便在宫中送来的几套嫁衣中,特意挑选了一件与正红颜色相近的。
等了不知道多久,房门推开的声音传来,云熙以为是太子,便忍不住紧张起来,双手揪着帕子,既期待又有些担忧。
“娘娘。”脚步停在了她的面前,说话的人声音尖细,似男又似女,明显是个太监。
云熙眉头蹙起,盖头下的面容满是不耐与厌恶,冷声道:“何事?”
“娘娘莫急,太子殿下还在前面敬酒,没有这么快回来。”那太监又走近了一些,竟想掀云熙的盖头。
“大胆!”云熙不由一惊,怒气上涌,骂道:“你个……你个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竟敢……”
“哎,娘娘莫急,奴才这是为了方便交流,为了您好。”
第65章 急功近利
云熙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顿时慌了神,起身之时,红盖头随着动作滑落,太监那丑恶的嘴脸印入眼帘,一惊一怒,云熙根据本能反应,下意识抬手,一巴掌落到了太监的脸上。
“放肆!”
霎时间,清脆的巴掌声在婚房中回响,云熙迅速往旁边躲开,双眸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太监,脚步朝门口扭转,打算趁其不备冲向门外。
两人僵持不下,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云熙终于反应过来,壮着胆子大声求救,只是喊了好几声,外面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云熙顿时慌乱起来。
“娘娘还是省省力气吧!”那太监阴测测的笑着,嘲讽道:“这外面的人都被奴才清走了,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进来帮你的。”
话音一落,那太监一个扑身迅速靠近云熙,在云熙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迅速将一粒药丸塞入云熙嘴中,轻拍一下,药丸顺着喉咙落入云熙的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