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婳点点头,脑中不由自主浮现谢谦端方如玉的身影,以及徐文逸桀骜不驯的痞态。
一红一白,一温润一热烈,这么对比下来,突然发现似乎也还算登对。
思索片刻,她轻叹,漫不经心地接过青玉的话,道:“隔壁宅子以前是国公府,后来那家犯事才归入公家,这些年也时常有人打理,破败的地方并不多,故而修缮速度快也实属正常。”
闲聊之间,她们的马车缓缓驶回公主府。云婳先到正院给父母请安,与他们简单说了一下在宫中的生活,随后才回自己的清风小院躺平补眠。
这一觉睡得极为舒爽,醒来已是未时初。云婳双臂往上,做了个拉伸动作,感觉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这样吃饱就躺的随意生活,才是最适合她的。
“还是家里舒坦些。”
没有唇角机锋,也不需要动脑。
以前进宫,云婳还是很高兴的,每回都玩得很开心,可是这一次她却不是这么想。
就好像大家都在短期内突然长大,想法多了,一个比一个有心眼,不如以往纯粹了。几日下来,她确实也倍感疲乏。
身份差距,高下分明,她是公主们的表姐,却也只是个县主。混在中间,她能在静怡难过时安慰几句,却不能参与她们的争吵,给静怡帮腔。
说到底,云婳的母亲宜安长公主虽是圣上的妹妹,可兄妹两并非同母所出,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要好的有分寸才行。
两年前,政权更替,当今圣上参与夺权,各路人马争锋相对,就连公主们也无奈推上风口浪尖。
宜安长公主深思熟虑之下,就拉着敬亭侯府站了圣上的队,给圣上提供不小的助力。
圣上登基后,感念他们的支持,这才多给几分薄面,给予长公主荣宠。
云婳那时都快十二岁了,也能懂得不少事情。那时母亲就告诉她,不该她的东西,千万莫要觊觎。
还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对任何人都不应该恃宠而骄,平时还是明哲保身为主,关键时刻则应当机立断,全力以赴,摇摆不定就是自寻死路。
以前她懵懵懂懂,记下却不能理解,如今又长两岁,也渐渐能体会那番话中的深意。
就像两年前母亲选择站队当今圣上,那就是关键时刻的当机立断。
而他们家现在啥事不管,每天吃吃喝喝,该玩耍就玩耍,这就是明哲保身,啥也不管,啥也不插手。
想到着,云婳不禁感叹,这长大就是麻烦。
悠哉间,到了次日,一阵阵鞭炮在宁静的清晨响起,显得格外突兀,声音也尤为清晰。
半梦半醒间,云婳也听到了,下意识地将被子盖过头顶,继续睡,谁知那鞭炮没完没了,竟是隔了一刻钟,便放一回。
到第五回 的时候,云婳的睡意已经完全消散了,呆愣愣地躺在床上,怀疑人生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床帐顶。
不用问,只要辨别清楚鞭炮声传来的方向,她就能知晓出自哪里。
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二回 被新邻居打扰清梦了,云婳不禁在心里暗暗记了谢谦一笔。
“青玉,青玉。”
青玉正在门外跟打理花圃的小丫鬟闲聊,听到屋中云婳在喊她,便匆匆忙忙入内,“来了来了,奴婢来了。”
“县主可是被鞭炮声吵醒了?”青玉一边挂起床帐,一边八卦,兴致冲冲地道:“首辅大人今日搬到隔壁住,找大师算好时辰的。”
谢谦身份特殊,乃当朝最年轻的首辅,还是天子宠臣,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了,可真正与他交好的,却没几个人。
今日搬新宅,他也并未大肆操办入住酒,而是看准时辰放鞭炮,只邀请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同僚一块吃顿饭罢了。
宅子是景业帝亲赐,也是他命人修整的,以示自己对臣子的恩宠。
满朝文武都以为谢谦会大操大办,做足面上功夫,感念圣上隆恩。
其中有不少善于钻研的人暗自打算,想着到时定要去参加,混个脸熟,若能跟首辅扯上点交情,那就更好了。
谁知真到了这一日,没有邀请,也没有办席,轻拿轻放,几封鞭炮下来就了结了。
这情况只消半日就传遍了盛京,引发众多议论。外人都觉得谢谦过于自傲,没将朝臣权贵放在眼里,也没将圣上的赏赐放在眼里。
想巴结他的,不想巴结他的,统统都在观望,等着谢谦倒霉。
“过来贺喜的人多吗?”云婳光着脚踩下地,地上铺了毯子,不必担心着凉或者脏了脚。
“奴婢不知呢!”青玉老实回答,继续笑道:“奴婢今日一直在门口,还没探得消息。”
正好此时红玉端着洗脸水进来,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忙插一句:“奴婢倒是知晓一些。”
“奴婢从家中过来,路过首辅大人新宅,便停下瞧了一会儿热闹,入住并未办酒,外面不少人因此在议论呢!”
至于议论什么,红玉也顺嘴大概说了一下。
听完红玉最新消息,青玉忍不住道:“要奴婢说,不办酒才正常,首辅大人尚未娶妻,独身一人,连后院都没人帮忙打理,平时忙于朝政,哪里有那闲工夫操办酒席?”
刚下完结论,青玉就收到了云婳一记刀眼,讪讪地闭了嘴。
红玉服侍云婳洗簌,又将用过东西收拾清理掉。
趁这个时间,云婳神情严肃地看着青玉,对她道:“这些话莫要在外头说,可记下了?”
青玉自知说错话,也不敢反驳,乖乖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红玉做事沉稳,三思而后行,我很放心。而你却是不同的,你性子跳脱活泼,是个开心果,平日里能陪我玩耍,可有个毛病,就是嘴比脑子快。”
云婳直截了当的点出青玉缺点,看她一脸失落,无奈哄道:“好了好了,乖青玉,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咱们在自己家随便说说没事,我就是想提醒一下你,到了外面就要多思量,莫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莫难过,去吧!给我拿那件青绿色苏罗裙衫,褙子要绣玉兰花那件。”
青玉也不是那些个不懂事的丫头,其实她说完那番话,就后悔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认错,就被主子点出问题所在。
“奴婢说错话,县主教训奴婢也是应当的,奴婢一会儿自己去嬷嬷那领罚。”青玉向来是知错就改,绝不推脱。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红玉重新回来时,屋子里的气氛又重新活泛起来,主仆三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儿,就将首辅大人抛诸脑后了。
收拾完毕,云婳在自己的小院中用过早膳,带着青玉红玉到正院请安。
一入正院,就见正院里乱糟糟的,长廊处摆放了好几个大箱笼,丫鬟嬷嬷来回奔忙,见到云婳过来,纷纷屈身行礼。
“收拾好了,箱子就搬进来吧!”兰姑姑正板着脸吩咐丫鬟嬷嬷收拾,抬眼看到云婳,当即换上笑脸,迎上来问道:“奴婢见过县主。”
“姑姑免礼。”云婳虚扶了一把,好奇地问道:“姑姑这是在忙什么?怎么这么多大箱子?”
“都是刚收拾出来的行礼。”兰姑姑指着其中一个箱子,继续笑道:“长公主与驸马爷打算明日出发,到临近的德城游玩一个月。奴婢正要去清风院请您,没想到您倒是先过来了。”
“要出去玩?”
云婳心下一喜,柳眉微挑,杏眸盈盈散着光。她不再缠着兰姑姑问话,而是提着裙摆,兴冲冲地里间小跑进去。
“娘,娘。”
她整个人如同欢快的小蝴蝶,翩翩起舞,一下子直接扑到宜安长公主身边,紧紧搂住其手臂。
“娘,你们这次外出,把我也带去吧!好不好?上回你们就没带我。”
云婳摇晃着宜安长公主的手臂,冲她撒娇耍赖,软磨硬泡继续道:“我保证乖乖的,不打扰你跟爹爹恩爱,带我去吧!带我去吧!”
第7章 拜访
“你这丫头,又混说什么?”
小姑娘家家的,整天把恩爱这种话挂在嘴边,也不知道她懂不懂什么叫恩爱。
宜安长公主轻柔地将女儿搂入怀中,温声道:“我与你爹有事,这回就不带你们姐弟了。你跟舒儿乖乖留在盛京,回来时,我与你爹给你们带当地特产。”
每次都是这番话,摆明了是不想带她们姐弟,云婳撇撇嘴,闷声道:“那好吧!”
翌日一早,正院那边就开始热火朝天的忙碌,上下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云婳和弟弟云舒都难得的没有睡懒觉,全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用了早膳,然后姐弟两自发陪同着,将父母双亲送至公主府大门前,目送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
“嗐!姐,娘没生我之前,你一个人是怎么过的?”云舒叹了一口气,以一种同情的口吻问出这个扎心的问题。
“啪!”
下一刻,云舒的小脑袋遭了殃,“哎呦,姐,你打我干嘛?”
“呵!”云婳冷嗤一声,不屑地白了自家傻弟弟一眼,没好气地道:“怎么过?闭眼睡觉,睁眼玩乐,饿了张嘴就吃,累了还有人伺候,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我也就大你四岁,没有你,爹娘只会更加宝贝我,哪里舍得将我丢在家里?切……”
好了,这回换成云舒扎心了,相比之下,确实姐姐陪同外出的次数比他多,姐姐更受宠。
虽然他有些不服气,但事实摆在那里,他也无可辩驳。
“好了,别争论这些有的没的,早膳时爹娘说的话,你可还记得?”云婳揪着云舒的衣裳,将他拉回公主府,继续道:“爹娘让我监督你学业,你乖乖的,别逼我抽你。”
“知道啦知道啦!”云舒皱着小脸,不耐烦地应答,挣脱好几回也没得逃脱他姐的魔爪。
只好收回自己那点小心思,乖乖跟她回府。
入府后,姐弟两各回各的小院,一个回去打算继续躺,一个要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
可没等云婳卸下发饰,就有丫鬟匆匆寻来,回禀道:“奴婢见过县主。”
随即道明来意:“启禀县主,首辅谢大人携礼登门拜访长公主殿下,余管家命奴婢过来,请县主移步外院接待客人。”
正常来说,有外客上门,也轮不到云婳这个闺阁姑娘接待,只是今日碰巧长公主与驸马爷都不在,小公子才十岁,且来的还是谢大人,不能得罪。
余管家是长公主的得力助手,平时也没少帮忙招待外客,只是身份高的来客,让他自己一个人招待,难免太失礼了些。
云婳心感意外,当即停下卸发簪的动作,眼波流转间,慢慢染上笑意。
“本县主知晓了,你一会儿再往小公子那跑一趟,让他与我同去待客。”
“是。”小丫鬟得了新指令,又火速离去。
“县主,是谢大人。”青玉双眸发亮,眼神中闪烁着微光,隐隐有些兴奋。
云婳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抽,满脸嫌弃地道:“你省省吧!”
然后将她留在清风院忙活,带着红玉去了前院。
青玉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仆二人的身影,直到影都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宜安长公主府要比其他公主府规格要高些,加上长公主夫妻都是爱享受的,时不时捣鼓一下,这么多年来,长公主府布局之精巧在盛京都是拔尖的。
可以说是一步一景,一院一风格。
云婳沿着长廊往外走,最后停在晚风院不远处,等着自家傻弟弟。
说起来,晚风院这个名还是傻弟弟仿照她院子名字取的,那时候弟弟还小,哭喊着非要这个名,无奈,也就由着他了。
“姐,姐,我来了。”一听到不用继续完成那些费脑子的课业,云舒顿时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当即扔下笔,快步跑出来。
“停停停!”
云婳已经极力喊停了,可依旧阻挡不了弟弟的热情,被他撞退好几步。若不是红玉及时反应扶了一把,她估计就要倒下,摔个狗啃泥。
若说一点也不生气,那是假的。
“你你你……”云婳被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右手食指指着云舒脑袋,最后恶狠狠地说了句:“早知道就不带你了,让你为那些书头痛去吧!”
“气死我了,别跟着我,哼!”云婳一甩袖子,小嘴微微撅起,气哄哄地往前院走去。
云舒也知道自己做错事惹姐姐生气了,没敢坑声,也没敢凑太近,只小跑着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反正是姐姐让人喊他出来的,只要他脸皮厚,死黏着,姐姐就没法赶他走。
总之,他是不可能主动回去读书。
姐弟两就这么一前一后,快步赶到前院待客厅,进去之前,云婳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云舒一眼,这才面带笑容走了进去。
“这脸变得真快,蜀地变戏法的都没那么快。”
云舒不由腹诽,小声嘀咕了一句,才跟在云婳后面进去。
候客厅中,谢谦正笑盈盈地与余管家闲谈,他说话不急不缓,举手投足之间,气质浑然天成,让人赏心悦目。
云婳姐弟一前一后,款款而来,双方相互见礼过后,由谢谦先开口,进入今日的主题。
“谢某承蒙圣上恩赐,自昨日起,将与长公主府毗邻而居,前些天宅子修缮,动静不小,对府中众人有不小打扰,某特来赔罪。”
“没有没有,房屋修缮实属正常之事,咱们公主府也时常修这修那,哪有打扰不打扰之说?如今两家是邻居了,当相互理解体谅才是。”
云婳没少跟着长公主到处跑,世面倒是没少见,对客套话的运用自也是手到擒来。
就连那笑容,都是经她认真研究过的,多一分太过,少一分淡漠,如此则正好,得体合理。
相比云婳的从容,弟弟云舒的表现就显得稚嫩多了,他没有姐姐会说,又耐不住寂寞。
于是就跟在云婳后面傻笑,附和道:“不打扰不打扰。”
谢谦看着姐弟两的互动,心下好笑,又继续道:“县主和小公子所言极是,是谢某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