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自如拱手道:“二表妹。”
秦禛朝他和秦雯点点头,“走吧,外面冷,我们进去聊。”
宴息室里烧了火炕,温度不算低。
秦老夫人端坐在炕上,孟氏、程氏、林氏则迎了秦禛几步。
秦禛没有托大,一一行了礼。
程氏满眼欢喜,拉着秦禛在太师椅上坐下,“珍珍好像瘦了点儿,王府的吃食不顺口吗?”
孟氏道:“我瞧着没瘦,就是黑了,娘娘还时常出门吗?”
秦禛道:“园子比较大,每天走一圈,就多晒不少太阳。”
孟氏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一笑,“是么。”
秦老夫人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你这孩子,以前没见过大园子不成?”
秦禛从婢女手里接过茶水,“见过,但以前见过的都不是我的园子。”
这话秦老夫人没法反驳,她的脸色沉了沉,宴息室里也静了静。
秦禛仿佛什么都没看见,问程氏:“祖父在家吗?”
程氏道:“他老人家有事出去了,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回来了。”
秦禛便道:“女儿去看看,迎一迎,二哥陪我走一趟吧。”
以往,秦禛是晚辈,没有这样的主动权,现在她是一品亲王妃,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完全不用看秦老夫人的脸色,想走就可以走。
程氏唇角微勾,“应该的,去吧去吧。”
哥俩出去了。
秦老夫人叹道:“这丫头的翅膀硬了啊。”
程氏不为所动,认真地看着小方桌上的瓷杯——就是翅膀硬了怎么的,休想像拿捏她一样拿捏她的珍珍。
秦雯在秦老夫人身边坐下,往她身上拱了拱,“祖母,听说昭王回来好几天了,也没说来咱……唉,二妹也不容易。”
秦老夫人道:“你怎么知道的?”
秦雯甜蜜蜜地看了一眼程自如,“祖母,这事好多人都知道。”
“唉……”秦老夫人到底是亲祖母,不好像秦雯一样幸灾乐祸,对程氏说道,“王妃娘娘嫁过去也有两个多月了吧,你找个时机问问,有没有信儿?来年选秀,昭王只怕也要纳侧妃的,早早有个孩子傍身才好。”
程氏不为所动,她笃信佛教,笃信因果,不管珍珍与昭王感情怎样,也不管珍珍何时有孕,都需要一个最适当的时机,强求不得。
她心里如此想,却不必如此说,遂道:“好,儿媳问一问。”
秦雯哂笑一声,小声对秦雲说道:“她是嫁过去两个月,但和昭王只在一处呆了一天。怀孕?做梦吧!”
秦雲道:“长姐快少说两句吧,不管怎么说,人家现在都是一品诰命,咱们一辈子也赶不上。”
秦雯抬起手,看了看红润的指甲,“谁要追赶她?三妹有所不知,现在不少人都在看着呢。”
秦雲不解,“看什么?”
秦雯凑近秦雯的耳朵,“昭王一直不太平,她成亲当天就惨遭刺客袭击,你想想,有些话不用我多说吧。”
秦雲连连点头,“懂了懂了,首先是她命长,其次是他命长,不然呐,也着实没什么好羡慕的。”
秦禛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一离开秦老夫人的宴息室,她的心情就舒展了起来。
外面风大,秦祎亲自替自家妹妹戴上了兜帽,问道:“妹妹不生气吗?”
秦禛道:“不生气。我就喜欢看他们看不上我,却又不干不掉我的样子。”
“哈哈哈……”秦祎大笑起来,大手在秦祎肩膀搂了一下,“不愧是我妹妹。”
“珍珍!”秦简言从二门进来,“这就走了吗?”
依依香坊生意火爆,他如今自信多了,脸上愁苦郁闷不再,满面春风。
秦祎道:“父亲回来啦,我和妹妹去看祖父,您一起去吗?”
秦简言笑道:“好啊,一起。”
秦禛问道:“父亲,西城的店面租到了吗?”
秦简言道:“找到了,就是位置不大好,但后面有一座两进的宅院,正好用来做肥皂和香水。我和你哥决定把它租下来,你意下如何呀。”
西城比东城繁华,好的店面大多被豪门世家占据,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门面就是烧高香了,哪里还敢挑剔位置?
秦禛安慰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咱们的东西好,不怕没销路。”
“哥就是这么想的。”秦祎得意地笑了笑,“哥还打算过几日去一趟津城,趟趟路子,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铺子,提前把路铺上。”
秦禛竖起大拇指,“二哥深谋远虑。”
秦简言慈爱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脸上的欣慰藏都藏不住。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外书房,刚要敲门,就听见秦越山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珍珍来啦!”
秦禛转过身,快步迎上去,扶住他的胳膊,“祖父,孙女来看看您,您最近好吗?”
秦越山在她手上拍了拍,“好孩子,有心了,祖父好着呢。”
外书房的妈妈们开了门,祖孙三代先后进门,在待客区坐了下来。
长随把炭盆、热水飞快地端进来,陈设庄重的房间顿时有了烟火气。
秦越山喝了一盏热茶,说道:“听说昭王在王府遭到刺杀,所以一直住在六扇门?”
秦禛还真不知道昭王在哪儿,但他一直没回家没回家是真的。
她把茶盏握在手里,“是的,孙女当时也在,幸好没事。”
秦简言和秦祎变了脸色。
“唉……”秦越山叹了一声,“也好,只要能好好活着,其他的都不要紧,就随他去吧。”
秦简言和秦祎赶忙点头,异口同声道:“父亲(祖父)说的极是。”
秦禛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了,她还真怕爷仨想不开,逼着她去求景缃之回来呢。
她说道:“祖父放心,我想的开。另外……嗯,我有件事想跟祖父言语一声。”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做捕快一事,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与其胆战心惊地担心露馅,不如先跟老爷子通个气——反正皇上金口玉言,秦家人无法阻挡,她无所畏惧。
秦越山道:“你说。”
秦祎大概猜到自家妹妹要说什么了,咳嗽一声,手垂在身体一侧摆了摆。
秦禛看见了也假装看不见,说道:“祖父,皇上准许我在顺天府做一名捕快……”
秦越山惊讶地坐直了身子,但老将军定力十足,到底把秦禛的话听完了。
他沉默良久,到底开了口:“珍珍愿意,昭王不阻拦,皇上金口玉言。既然如此,那就做吧。祖父只嘱咐一句:注意安全。”
得到秦越山的支持,秦禛就不用畏首畏尾,也不用担心遇到秦家人时,被有心无心地嚷嚷出去了。
无论如何,他们绝不愿意和一个不守妇道的外嫁女做亲戚,哪怕她是王妃。
这个秘密,秦家人一定会保守到底。
秦禛在将军府用了午饭,告辞后往西城去了。依依香坊有她三成股份,尽管她不反对偏僻的位置,但总要看上一看,谨防被骗。
铺子在鹿鸣路,与丰安大街垂直。
街道不算宽,两边零星有几家杂货铺、饭馆,以及布庄和米铺等等。
不繁华,但生活气息很浓。
这铺子已经很可以了。
秦简言别的不行,经商头脑还是有一些的。
秦禛佯装看店,进去逛了逛,房子六七成新,简单修修就能用。
从铺子出来,秦禛放下一颗心,弃了马车,带着琉璃和何妈妈溜溜达达地往丰安大街走了过去。
太阳明亮,西北有风,不疾。大街两旁的银杏树黄了,地上铺着一层金灿灿的落叶。
偶尔路过胡同时,还能看见宽阔的月牙湾和湾里徜徉的五彩画舫。
何妈妈从地上捡起一片叶子,说道:“难怪娘娘爱出来,在这里走走,心都宽敞了。”
琉璃道:“姑娘说了,府里是方寸之地。”
何妈妈摇摇头,“外面虽然宽绰,但府里更安全啊。”她向左右看看,“你瞧瞧,多少登徒子盯着咱家娘娘呢。”
秦禛穿着女装,尽管披了黑色披风,戴了兜帽,但她身材高挑,步履闲适,格外洒脱,极为引人注目。
琉璃看了一圈,拉住秦禛的袖子,“姑娘,不如回家吧。”
秦禛道:“不忙,听说风雨阁的点心很出名,我们上去坐坐。”她脚下一拐,径直朝茶楼大门走了过去。
琉璃和何妈妈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下午是茶楼正热闹的时候,一楼有人说书,座无虚席,秦禛便选了二楼。
二楼是半包的雅座,客人也不少。秦禛运气不错,靠窗的一个雅间恰好腾下来了。
雅间里有两套桌椅,她占了西边的一张。
刚叫完茶点,就有另一个小伙计领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涎着脸笑道:“老客,这位公子想在这里坐一坐。”
年轻男子上前一步,拱手道:“姑娘,打扰了。”
秦禛下意识地看那年轻男子一眼,心里惊了一下,除景缃之外,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帅气的男子呢。
此人身材魁梧高大,皮肤奶白,五官立体,唇上蓄着两撇精修细剪的小胡子,像是活在小说中的陆小凤穿出来了。
秦禛略一颔首,“请便。”
年轻男子再次拱手,带着小厮在秦禛对面落了座,挑眉笑道:“姑娘不介意吧。”
这就有点儿挑/逗地意味了。
秦禛起了身,准备换个座位,背对着他坐。
岂料那男子也站了起来,“姑娘别误会,我只是习惯靠墙,你若不喜,我换就是。”
他瞬间正经了起来,深眸炯炯,充满了诚意。
秦禛道:“我确实不喜,多谢兄台体谅。”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姑娘客气了,应该的。”
第38章 求助
只要某些人不讨人嫌,这雅间便能坐下去。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中,两个素不相识的男女,各饮各的茶,各吃各的点心,直到秦禛离开,都不曾有过一句交谈。
小厮趴在玻璃窗上,目送秦禛三人离开茶楼,禀报道:“公子,她们去河边了?”
年轻男子用帕子擦擦嘴角,“此女性子过于刚直,难怪与某人不睦。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小厮凑了过来,“公子喜欢她?”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喜欢谈不上,但很对胃口。”
小厮道:“要不要……”
年轻男子抬起手,制止了他,随即起身,“走吧,好戏该上场了,我们过去看看热闹。”
遇到四条眉毛帅哥,对秦禛来说连插曲都算不上,但对琉璃和何妈妈来说就不一样了。
一出风雨阁,琉璃就说道:“姑娘,那人长得可真好看,如果刮了胡子,只怕不比昭王差。”
秦禛想说,等你家王爷老了,蓄一下巴胡子,就一个德行了。
但她想了想,忍住了。
谁还没花痴过呢,遥想当年,她在现代读书时,墙头一月一换,大多时候不也是看脸吗?
何妈妈也道:“长得是挺好,就是人不咋地,这点王爷比他强。”
秦禛撇了撇嘴,除非景缃之不喜欢女人,否则还不知沉溺在哪个温柔乡里呢。
主仆三人在河边溜达一会儿,又去河上泛了会儿舟,天擦黑才赶回王府。
用过晚饭,秦禛去内书房,让琉璃裁出一张六尺对开的半生半熟宣纸,铺在画案上。
月牙湾不但秋景极美,人文色彩也很浓厚,几分风月,几分浪漫,再加上几分苦涩,让人流连忘返,念念不忘。
秦禛想画一幅属于她自己的风景画,以拯救没有相机、摄影机、无人机的苦逼古代生活。
研墨,构思,起草稿……一直忙活到八点。
自鸣钟一响,何妈妈便走了进来,劝道:“娘娘,时辰差不多了,早点睡吧,明日还要上衙呢。”
“嗯。”秦禛把笔交给琉璃,“这就去睡了。”
何妈妈叹了一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也不知王爷在不在京城。”
秦禛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转移话题,“何妈妈,你跟老何说一声,让他去西城转转,看看古玩、书肆,或者文房铺子边上有没有出租的铺子。”
何妈妈道:“好,老奴知道了,一准儿办好。”她迟疑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娘娘是想……”
秦禛道:“再开一间铺子,地点可以略微偏僻一点。”
她想开一间书画店,收集当代名画家的画作,给陆皇后一个机会,也给她自己一个机会——做一间画廊,展览女性画作,推动女性解放,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
何妈妈念念有词地出去了。
秦禛回到卧室,上一趟净房,回来踢掉鞋子,上了火炕。
躺下,闭上眼。
秦禛专心数自己的腹式呼吸……大脑正要迷瞪,外面就有说话声传了进来。
“娘娘睡了吗?”
“差不多,娘娘每天都这个时候睡,周管家有事吗?”
“嗯……有点事。”
“能不能明天再说?”
“只怕不能。”
秦禛知道,肯定是景缃之有事了,她拒绝不了。
琉璃从外面进来,“娘娘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