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你作甚?”
“都谁呀?”
“案子破了吗?”
“不会落到咱们头上吧。”
“嗐,想啥呢,原本当时就破了的,但凶手被刺客灭口了。”
“居然还有刺客,闹这么大啊!”
西城的几个捕快在后面说得热闹。
秦禛无动于衷,周智几人却很感兴趣,回头看了好几回。
张文才从后面赶上来,推搡了周智一下,取笑道:“咋,老周要去试试?”
周智道:“你也听见了,你去吗?”
张文才道:“兄弟这不是没有老周的本事嘛。”
对付一个嘴贱的人,就是比他嘴更贱——此话出自秦禛。
周智不客气地说道:“我有没有本事是我的事,你管不着。一天天盯着别人,你特娘烦不烦啊!”
张文才愣了一下,随即怒了,“咋的,翅膀硬了,连个玩笑都开不得了?老子来顺天府时……”
“集合了!集合了!”罗毅仪门前的空地上喊了两嗓子。
张文才点了点周智,“咱们走着瞧!”
周智毫不示弱,“奉陪到底!”
大赵、粱显、房慈齐齐上前一步,站到周智和秦禛身边。
张文才挥挥拳头,小跑两步,跑到南城这一队前面,讨好地朝罗毅笑了笑。
秦禛等人也依次站好。
周智道:“这样的集合很少见,会不会就是为了那桩案子?”
秦禛笑笑,“不会,放心吧。”她觉得顺天府可能要成立重案组了。
罗毅大声道:“都给我站好了,精神点儿,霍大人马上就到。”
霍大人在这京城不算大官,但在这些捕快眼里却是一辈子都够不到的大人物。
现场安静下来,捕快们一个个站得笔直。
秦禛把双手插在裤兜里,闲适地盯着罗毅——后者面向西北夹道,眼巴巴地等着霍子清的到来。
她觉得,在官场混得好的,多半是能放下自尊、会巴结领导的人。
这是她两辈子都没有的本事。
很快,夹道里有了杂乱的脚步声,罗毅往前迎几步,待里面的人出来,他又麻溜地退了回来。
打头的是府尹潘大人,后面还跟着府丞、同知等官员,最后出来的才是霍子清。
潘大人走到众捕快面前,稳了稳,目光在前排捕快身上一一扫过……
七八息后,他说道:“朝廷要求顺天府成立四个捕房,每个捕房再组两个重案组,每组五人。”
重案组?
这是个新名词,但字面意思直白,一干捕快骚动了一下。
罗毅回头看一眼,捕快们立刻闭上了嘴。
潘大人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重案组,顾名思义,就是负责重大的、难解的疑案,只有头脑精明、经验丰富的捕快才能担此重任。凡是进重案组的捕快,月俸加一两,每半年考察一次,凡有一半案件不能破获者,整组解散。”
他回头看了霍子清一眼,“霍大人,你熟悉大家,最清楚谁行谁不行。做个名单,到今天下衙之前报一个名单给本官。”
霍子清拱手道:“下官明白。”
第40章 三狗
潘大人在离开之前,又在捕快中间扫视了一遍。
这不得不让秦禛怀疑,建宁帝和昭王已经打过了招呼,否则,以潘致远的地位,绝不会亲自来这里——此事就相当于,现代首都市□□直接面对一群片警讲话,这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将心比心,秦禛不觉得潘致远欢迎她来顺天府。
她是昭王的妻子,皇上的弟媳妇,在顺天府供职一定会带来两个负面效应,一是有监督的嫌疑,二是怕她出事,进而承担责任。
两样都会让潘大人如鲠在喉。
巴结不了,事儿还不少,想来是遭人烦的。
不过,也没关系。
人活着,总会有几个喜欢你的,几个不喜欢你的,若都想兼顾,必定一事无成。
秦禛虽不想建大功立大业,但绝不想混吃等死活一辈子。
不管潘大人愿不愿意,她这捕快当定了。
就在秦禛思索的时候,霍子清已经说到了尾声,“……月俸不菲,但想破重案、大案却也不甚容易。所以,本官考虑个人能力的同时,也会询问个人意愿,希望诸位好生琢磨琢磨。好了,本官就说这么多,大家散了吧。”
霍子清人一走,捕快们就“嗡”的一声议论了起来。
周智问秦禛,“小猫怎么想?”
秦禛道:“如果选中我,我一定去,你们呢?”
大赵兴奋地说道:“月俸四两呢,谁不想去!瞅瞅瞅瞅,都奔着罗总捕头去了。”
罗毅身边围了十几个捕快,都是打探消息的。
房慈也道:“我也想去,还是办大案子有意思。”
粱显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大案子,十件破不了两件。你们要是都去,我就去。”
周智的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半年考核一次,就算被开了,也多赚六两银子,能去必须去。”
粱显朝正在离开的西城辖区的韩小山等人扬了扬下巴:“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秦禛道:“估计咱们南城的竞争比较大。”
南城油水最少,其他几城的捕快富得流油,那些人安逸惯了,未必肯吃辛苦。
周智担心地往罗毅那边看了一眼——罗毅已经走了,张文才追着他说了好几句。
论资历,张文才比他老,论能力他在张文才之上,刚来南城就接连破了两起大案。
但罗毅是个喜欢拉帮结伙攀关系的人,他不但没溜须拍马过,还和秦禛之前摆过罗毅一道。
有点悬啊!
秦禛见他面色晦暗不明,大抵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放心吧,一定会有我们伍。”
周智是伍长,安排他先进重案组更顺理成章一些。
她是王妃,周智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心里顿时安稳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百多人慌乱片刻,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秦禛等人离开顺天府,去三彩街附近解决一起入室盗窃案。
案子并不复杂,贼人盗窃手法熟练,一看就是踩过点儿的惯犯。
秦禛等人忙活大半天,赶在傍晚之前,将一个诨号三狗的混混儿人赃并获,关进了顺天府大牢。
跟狱卒办好交接手续,就差不多到下衙的时候了,但秦禛等人都没走,他们一起回到府衙,打算看一看情况。
将一进仪门,就迎面遇到了张文才。
张文才皮笑肉不笑,拱手说道:“恭喜老周,贺喜老周,升官发财了。”
周智眼里闪过一丝狂喜,“怎么,兄弟我被调去重案组了?”
“嘁!”张文才不屑地轻笑一声,“得意什么,兄弟我率领另一组和你平起平坐。”
“恭喜张兄。”周智懒得理他,敷衍一句,拔腿就往衙门里走。
“小毛兄弟。”张文才笑着拦住秦禛,“周智为人不知变通,你跟着他没前途,不如跟兄弟混,不妨考虑一下?”
周智脚下一顿,几大步又返了回来,怒道:“张兄莫要欺人太甚。”
大赵、房子、粱显不约而同地说道:“就是!”
秦禛微微一笑,“多谢张捕快瞧得起,兄弟和周伍长相处融洽,暂时没有换伍的想法,慢走不送。”
张文才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点下不来,但还是绷住了,说两句挽尊的废话,回家去了。
秦禛和周智一进屋子,就被赵岩通知,他们伍全部进入重案二组,霍子清让他们去签押房走一趟。
事情在意料之中,秦禛没什么高兴的,去见霍子清时反而有些紧张。
天色黯淡,霍子清的签押房里已经燃起了蜡烛。
霍子清坐在书案后,长随和冯师爷站在其身后左右。
周智是伍长,站在最前面。
霍子清目光沉沉地打量他几眼,之后又看向秦禛等人。
秦禛不敢与他对视,始终半低着头,把画得粗浓的眉头展露无遗。
霍子清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说道:“几位干净利落地破了洛水一案,能力有目共睹,本官有意提拔你们一伍做重案组,继续负责南城,诸位意下如何?”
周智拱手道:“多谢大人栽培,在下定不辱使命,守护好南城的老百姓。”
霍子清满意地点点头,“刘小毛呢,你怎么想?”
他没点周智的名,却点了秦禛的名。
秦禛略略压低声音,“在下愿意进入重案组。”
霍子清蹙起眉头,问道:“今年多大了?”
秦禛心里一惊,“十七岁。”
霍子清又打量她片刻,“本官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但想不起来了。”
秦禛没敢抬头,更没敢低头,而是保持了之前的姿势,“家里开了间小铺子,没当捕快之前,一直在家当伙计。”
霍子清不再问了,例行公事一般地问问其他三人,就把五人打发了。
冯师爷道:“潘大人点名周智一伍,应该就是因为这刘小毛?”
霍子清起了身,示意长随把大氅拿过来,“也未必,六扇门的一个校尉没那么大能耐,房家是皇商,反倒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穿着大氅,迈步往外走,“冯师爷,不过是个小捕快罢了,别太较真了。”
冯师爷红了脸。
秦禛坐马车从后门回府。
周管家照例把她迎接进来,陪着笑脸说道:“娘娘院子里的菜今天收好了,何妈妈和王妈妈还给咱们送了许多,多谢娘娘。”
“不客气。”秦禛忽然想起一件事,“周管家,我想在院子里做一个暖棚,这件事你能做主吗?”
做暖棚需要用玻璃,玻璃很贵,造价不菲。
周管家道:“能做主,只要如实上账即可,小人明儿就张罗此事。”
秦禛道:“多谢。”
周管家笑道:“娘娘客气了,王爷交代过了,娘娘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便是。”
这话以前可没有。
秦禛明白,这是自己的指印提取法换来的。
景缃之还挺上道嘛。
洗漱、用饭、画画,一宿安睡。
第二天一早,秦禛如往常一样赶到了顺天府,然而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看到周智等人。
连张文才都不在点卯现场。
“赵什长。”秦禛正要去仪门附近找人,一转身看见小跑进来的赵岩,“周伍长和张伍长没来吗?”
根据刚刚点名的情况来看,赵岩也进重案组了,他是南城两个组的总头头。
“你等会儿,我先替大家点卯,回头再说。”赵岩与她擦肩而过,去追赶点卯的小吏了。
秦禛心道,看来出事了啊。
赵岩很快就返回来了,说道:“昨天你们办的案子出事了,大家伙儿一来就赶过去了,没赶得及点卯。走吧,一起过去。”
秦禛不明白,什么叫我们办的案子出事了呢?
赵岩没有卖关子,“凌晨四点多,你们抓的入室盗窃的案犯死了。”
秦禛道:“被人杀死了?”
赵岩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周围的犯人没听到动静,狱卒也没发现异常,仵作还在验尸。”
还没弄清楚死因,两个重案组就一起去了?
哦……
秦禛明白了,这是竞争开始了,两个伍长较劲,赵岩也不肯落后。
二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大牢。
顺天府的大牢很大,地上一层,地下一层。
死者犯的是盗窃罪,关一年半载的就出去,所以被关在地上,就在距离牢门不远的地方。
冬天,天亮得晚,牢房里光线很暗,空气中弥散着骚臭的味道。
进门直走,秦禛随着赵岩进了第四间牢房。
仵作李初六说道:“赵什长回来啦,小人没找到外伤,应该是病亡。”
赵岩松了口气,“老李知道什么病吗?”
李初六摇摇头,“小人只能猜测,他有可能死于心疾。”
“真他娘晦气!”张文才骂了一句,“白忙活一场,走吧,兄弟们。”
五个人鱼贯而出。
赵岩走到周智身旁,“周伍长怎么看?”
周智蹲了下去,目光落在死者的脸上,“我们抓他时,差不多跑了半个南城。说实话,兄弟不大相信这样的人说死就死了。”
大赵道:“鞋底都被磨偏了,我也不信。”
赵岩道:“光不信没用,得证明他是被他杀才行。”
周智等人沉默了。
秦禛打量了一番周遭。
中间是过道,两边是木栅栏圈起来的小隔间,一个隔间一个犯人。
隔间大约五六平米,一张单人板床,床上铺着一套脏兮兮的被子,被子是被起床的人踢开的自然状态。
墙角有只带盖子的恭桶。
地是土地,地上的脚印乱七八糟,但似乎没有挣扎的痕迹。
心脏病发作,死者从床上爬到地上,一定难受得要死,不会不挣扎吧。
秦禛带着一丝疑问在死者的另一侧蹲了下来……
第41章 波折
周智问:“小猫有什么想法吗?”
秦禛把死者掩好的衣衫依次打开,露出已经没有了血色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