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道:“两位妈妈不用担心,娘娘面冷心善,大家的好意她明白,只是不喜欢罢了。娘娘就是这样,她不喜欢的一定会告诉大家,以免怨气堆得越来越多,到时候大家都不开心。”
她原本就不同意那么干,但两位妈妈逼着她配合,她也没办法。
琉璃跟秦禛的时间最长,也最懂秦禛的行事方式。
两个妈妈反思了一下,便也撂开手,不再琢磨此事了。
琉璃把茶送上去时,秦禛和景缃之正在聊火铳的事。
景缃之说,秦禛设计的图纸不错,尽管在工艺上很难达到要求,但并非做不到。
说完此事,二人一时无言,遂各自品起茶来。
琉璃站在角落里,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他们不尴尬,她却莫名其妙地尴尬起来了。
秦禛不是没话找话的人,景缃之更是,氛围虽然古怪了些,但总体来说和谐。
很快,凉拌黄花菜和鸡汤被何妈妈端了上来。
秦禛放下茶杯,说道:“王爷那边请。”
景缃之起了身,“很香,王妈妈的厨艺只怕不比御厨差,本王今后有口福了。”
这句话蕴含的意思可太多了。
秦禛惊诧地看着景缃之,后者不躲不闪,与她的目光相撞,意思已然极为明确。
秦禛懵了一下,这位若是要求她履行夫妻义务,她怕是找不到任何借口拒绝——一旦拒绝,彼此的关系就会降到冰点,届时外敌不明就里,对她的敌视依然故我。景缃之这边却对她不闻不问,那她的未来就只有困守内宅一条路了。
想到这里,她打了一招太极,笑着说道:“当然,三昧院的饭菜随时欢迎王爷品尝。”
景缃之在八仙桌旁坐下,正要反问一句:只有饭菜欢迎本王吗?
却听到秦禛又开了口,“王爷,明年开春宫里就要选秀了。王爷喜欢怎样的女子,要不要我跟皇后娘娘打个招呼?”
景缃之知道要选秀的事,但因为一直有更要紧的事,所以对此事从未上过心。
他说道:“皇后娘娘知道本王喜好,但王妃是正妃,执掌王府后院,要和侧妃日日相处,王妃不妨选自己喜欢的,大家的日子也能过得和谐一些。”
她很无语,但又不能否认这是景缃之的好意。
毕竟,这个朝代的亲王、郡王,基本上没有不纳侧妃的。一正二侧四夫人是标配,还有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无数。
“多谢王爷。”秦禛思考片刻,又道,“我每日都在顺天府,大多时候顾不上王爷起居,找个王爷喜欢的至关重要,听说王爷爱美人,对吗?”
景缃之还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多大的坑,只当秦禛大度善良,笑眯眯地夹起一筷子黄花菜,“当然,哪个男人不爱美人呢?”
琉璃的小嘴都快撇到天上去了。
她看出来了,她家姑娘一点儿错都没有,明明能凭本事活着,干嘛跟别的女人争一个男人,嫌日子太安逸,嫌命太长吗?
何妈妈是女人,在这一瞬间也理解了秦禛的心情。
她想,娘娘的脾气太好了,如果换作她,只怕要把那会儿的自己骂一个狗血淋头了。
晚上是四菜一汤,白斩鸡、酸菜鱼、清炒时蔬陆续被端了上来。
食欲遣散了郁闷。
在秦禛看来,没有什么比一顿美食更能治愈心灵的了,如果有,那就来两顿。
食不言寝不语——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时候,这句话格外友好。
二人不再说话,一刻钟后,桌面上的菜被吃得一干二净。
秦禛以算账为由,礼貌地把景缃之请了出去。
景缃之知道秦禛是怎样的人,从没想过秦禛会留宿,但也没想到她连话都不愿对自己多说。
这让向来自负的他有了一些挫败感,站在靶子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练习飞刀。
一边玩,一边思考。
他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太高估自己了,碗里的还没吃到,就已经想着锅里的了,女人再大度,也不喜欢跟别人争宠。
大意了啊!
那……侧妃就先算了?
不行,这太没面子了,而且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善妒不是好女人,另外,他若这般在乎她,青莲会和北辽绝不会眼巴巴地看着。
呸!
谁在乎她了。
不过是一些些好感罢了。
景缃之甩甩头,把这些奇怪的想法抛开,专心练习飞刀。
“咚咚!”门被敲响了。
承影开了门。
周管家站在门口说道:“王爷,风雨阁前面出事了,庞大人和随从被杀,马车被点着了……”
景缃之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备马,更衣。”
他飞快地出了侧门,翻身上马,正要出发,又停了下来,对周管家说道:“备车,你送王妃过来一趟,但王妃不能露面,明白吗?”
周管家拱了拱手,“是。”
秦禛出来的时候,景缃之已经走了。
她上了一驾下人用的寻常马车,由周管家亲自驾驶,朝丰安大街疾驰而去。
天刚黑,马路上没什么人,马车全速前进,很快就到了风雨阁附近。
马车已经落架了,木头烧得通红,照亮了一方天地,像极了狂欢时的篝火。
周围围着一大群人。
周管家把车停在人群外围,对秦禛说道:“娘娘到了。”
秦禛拉开车窗,探头往外看。
景缃之就在人群中,他个子高,在外围也能看得见他的脑袋。
他正低着头,被几个护卫围着,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
秦禛朝马路左右各看了看,风雨阁和鼎香楼的二楼各有十几张看热闹的脸。
她说道:“周管家,你火速带我去鼎香楼二楼,越低调越好。”
周管家信服秦禛,二话不说,牵着马车就拐进了旁边的胡同里。
二人从鼎香楼后院进去,周管家跟掌柜周旋,秦禛跟着伙计上了二楼。
她也去了回廊,打开窗,从楼上往下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出事现场,以及围观的老百姓。
伙计介绍道:“死了七个,听说都是一个人干的,啧啧……真他娘邪门儿,也不知道啥仇啥恨,举刀就杀,这世道越来越乱了。”
“不是世道乱,而是坏人不想这世道安稳。”秦禛随便应付一句,目光落在石板路上。
石板路上有大片的血迹,应该是割断喉咙所致。
凶手出手果断,力度极大,这一点从尸体头部出现的奇怪扭曲可以印证。
那么凶手必然是练家子。
练家子在大马路上杀官员,很可能是想报复朝廷,引起百姓恐慌,以达到颠覆江山的目的。
另外,人杀了就杀了,放火的意义其实不大,而且会暴露身份,对凶手来说更加危险。
但凶手仍然做了,这说明,他大抵有这方面的癖好。
有癖好的人一般不会放弃欣赏成果的机会。
那么,他很可能就藏在人群之中,而且穿的衣裳不多。
秦禛的目光飞快地略过每一个围观老百姓,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穿着黑色短打,右手臂不自然地挺直的年轻男子。
她对刚上来的周管家说道:“他可能就是凶手,你带人去抓吧。”
第94章 混战
周管家惊讶归惊讶,态度毫不含糊。
他转身下楼,在楼梯上短短地打了个呼哨,三名暗卫从黑暗的角落里钻出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一起出了鼎香楼。
秦禛继续监视现场。
只见周管家走出胡同,慢慢地,不慌不忙地朝那年轻男子靠了过去。
年轻男子似有所觉,脚下一动,扭头看了过来。
周管家一个直拳朝对方脸上招呼过去,那人反应奇快,身体向下一弯,脚下抹油,钻进围观人群,从右手边向西奔逃。
三名暗卫从两侧包抄过去,因为没有人群阻拦,速度更快,对此人形成了合围。
年轻男子知道逃不掉了,图穷匕见,顺手捞了一个老百姓,用藏在右边袖子里的短剑架在其脖子上,骂道:“操,来啊,大不了鱼死网破。”
秦禛以为,周管家鲁莽了——对方未必知道他是六扇门的人,应该等凶手脱离人群后再动手。
她朝景缃之看了过去,景缃之跳起来,右手一扬……
年轻男子痛呼一声,右手握着的短剑暂时离开了人质的脖子。
周管家趁机从后面踹了年轻男子一脚,男子身体失衡,带着人质往下摔,另两名暗卫一起上前,一个把人质拉出来,另一个用刀抵住了凶手的后心。
秦禛松一口气,准备关窗走人。
就在窗户要关未关之时,她用余光瞧见同在回廊看热闹的四个人朝她走了过来,最前面的男子一手背在身后。
廊内光线昏暗,秦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直觉告诉她,对方来者不善。
她右手略一用力,重新将窗户推开,再看那四人——他们已经扑过来了。
秦禛来不及细想,左手抓住窗台上的木框,上半身趴上去,脚下一垫,下半身翻出去,整个人就挂到了窗外。
“周管家!”
她大叫一声,右手抓住窗下的木质结构,放开左手,与右手进行一个交替,身体便往下降了二尺。
“小心!”秦禛好像听到了来自景缃之的提醒。
她顾不得看敌人对她做了什么,直接松手,落地时向楼体的方向做了一个侧翻滚,卸掉了多余的力量。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楼上又摔下一个人来,就落在她刚刚落地的位置,发出“咚”的一声。
这么矮的建筑可摔不死人。
秦禛再次翻滚,以求远离可能存在的威胁。
在翻滚的瞬间,她看清了那人,正是回廊里走在前面、一手背在身后的男子。
那人受到了重创,脖子正面插着一支小刀,但因为位置太正反而避开了动脉和静脉,只刺穿了他的气管——伤势极重,却不能立刻致命。
他站了起来,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持刀,再次向秦禛扑了过来。
秦禛不得已,再打一个滚避开这一刀,站起来,一个侧踢,将那人手上的长刀踢飞,又一个直踹,把人踢了出去……
周管家赶到,刀从那人的后心刺入,结果了他的性命。
“嗖嗖嗖……”
风雨阁和鼎香楼的楼上分别有暗器射出来,虽然都是朝景缃之去的,但仍有无辜的老百姓中招。
景缃之被手持盾牌的暗卫护在中间。
风雨阁房顶上的暗卫攻击鼎香楼二楼的刺客,鼎香楼房顶上的暗卫攻击风雨阁上的刺客。
暗器纷飞,现场大乱,老百姓四下逃散。
秦禛正想冲出去救人,就见几个持刀的老百姓气势汹汹地朝她来了。
她顿时明白了关键所在——这或者是一场用人命精心谋划的刺杀,如果不是,那么被她识破的凶手,必然是重要人物,对方不得不破釜沉舟地救他。
抓她,只是顺势为之。
“娘娘!”周管家及时赶到,挡在秦禛面前,他手臂受伤,上面插着一只黑黝黝的血滴子。
秦禛捡起从楼上掉下那人的刀,并肩站在周管家身前,正要迎战,就见那几人接连倒地,后心上各插一枚小刀。
景缃之赶到了,“你没受伤吧。”
他受伤了,右眼下面被利器割出一道寸许长的伤口,血渗出来,染红了光洁的皮肤。
秦禛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他的伤口不以为意,她看了一眼周围,形势急转直下,老百姓和刺客已经散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活着的暗卫和好几具尸体。
她感觉心脏一痛,像被戳了一刀,面色惨然地说道:“不该死这么多人的,是我大意了。”
景缃之心里一震,伸手拉了她的手臂一下,又马上放开了,“死的都是刺客,暗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岂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走吧,我们先进风雨阁。”
他转身往西侧去了。
秦禛快走两步,跟上他,问道:“就没有老百姓吗?这怎么可能?”
景缃之道:“老百姓可能有受伤的,但大多不会死。青莲会的人号称只杀贪官,不杀老百姓。你没听说吗,‘青莲青莲,堪比青天,惩恶扶善,造福世间’。”
秦禛听过这些顺口溜,但不知道青莲会还有这种规矩,觉得景缃之可能在安慰她,便亲自把几具尸体检验了一番——确实都是带着兵器的江湖人,且都是年轻人。
她的心情更不好了。
一行人快速离开街道,进入风雨阁后院的一座小院落之中。
杀死庞大人的凶手跪在正堂,护卫秦禛的三名暗卫都在。
景缃之走到凶手跟前,仔细看看,又朝主座去了。
秦禛谨慎地在凶手背后停下,与正在处理伤口的周管家站在一起。
景缃之蹙了蹙眉头,给承影使了个眼色。
承影用匕首割开凶手上衣的立领,把衣裳往下一拽,露出纹在肩头的一朵盛开的睡莲,睡莲下有三片圆圆的叶子。
景缃之翘起二郎腿,“果然是咱们的青睡莲大人,久仰大名。”
“啧,这么好看的小白脸,破相了,可惜了,呵呵!”青睡莲盯着景缃之的脸,嘿嘿干笑两声,又道,“不必太客气,青莲会有青睡莲千千万,总有一天能杀死你。”
景缃之取出丝帕,在脸上擦了擦,“本王等着那一天,不过在此之前,本王还想请你配合一下,咱们聊聊千瓣莲如何?”
青睡莲“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口水,“听说六扇门的花招不少,老子今天就来试一试,看看能过几关。”
景缃之点点头,“来者是客,本王成全你。”他看向严凉,“带下去好好伺候着,如果实在不识时务,杀了便是。”
严凉抱了抱拳,和两名暗卫一起把人带去西次间。
很快,秦禛听到一阵沉重地轴承转动的声音,她暗道,原来此地另有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