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的捕快生涯——十月海
时间:2022-05-24 08:27:29

  安顺郡王景缃炎,行十七,虽有王府,但因尚未婚,被叫进宫一起过年。
  “十七见过皇后娘娘。”景缃炎进来了。
  陆皇后朝他招了招手,“小十七怎么才来,不必拘礼,快过来坐。”
  景缃炎便也不拜了,跟唐氏和秦禛打过招呼,又道:“娘娘,皇上说人死了总要死个明明白白,臣弟领命彻查此案,恳请娘娘和十三嫂协助。”
  他见唐氏直勾勾地看着,只好又加了一句,“恳请皇贵妃协助。”
  陆皇后看向秦禛,笑道:“那敢情好,辛苦小十七了。”
  秦禛站了起来。
  陆皇后抓住她的手腕,说道:“辛苦弟妹,辛苦妹妹,大家一起走一趟吧。”
  几个人先后出了月华宫,往御茶膳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庆的御膳房,分外和内两大部分。
  外膳房,也叫御茶膳房,负责宴请大臣时的席面、茶饮,有时还为值班大臣预备膳食。
  内膳房负责皇帝和嫔妃的日常餐饮,嫔妃和皇上的是分开的,各自为政。
  死的是个外膳房的小厨子,一个专门做点心的中年男子。
  管事太监说,此人这几日心情不宁,据说与家人发生过争执,想不开,这才在值班的时候上了吊。
  事情简单,也不危及皇宫内院,是以管事太监并没有当回事。
  陆皇后也是如此,她之所以报告上去,只是怕唐氏小题大做,跟建宁帝告黑状,仅此而已。
  一行人一直向东南,从景运门出去,就是御茶膳房。
  这是一处单独的院落,大门敞开着,还没到门口,秦禛就见两个管事太监迎了出来。
  这二人一高一矮,均肥头大耳、眼透精明,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陆皇后打断了他们,淡淡道:“闲话就不要说了,先办正事吧。”
  景缃炎试探着说道:“不然,先看看尸体吧。”
  高胖太监道:“王爷来得正好,咱们正要把尸体送出去呐,就在那边,请。”
  景缃炎迈了一步,又停下了,“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就留步吧。”
  陆皇后有些犹豫。
  唐氏道:“昭王妃能去,本宫也能去。”
  陆皇后眉头微蹙,“那就一起吧。”
  秦禛劝道:“尸体很恐怖,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还是不去的好,且不说怕不怕,晦气。”
  唐氏呛道:“本宫同样出身将门,还怕死人不成?”说完,她挑衅地看了陆皇后一眼。
  秦禛无奈。
  陆皇后道:“本宫虽然出身将门,但着实害怕,就不同大家一起了,本宫去库房走走。”
  景缃炎拱了拱手,“好,我们看完尸体就来找皇后娘娘。”
  他和秦禛跟着高胖太监往跨院去了。
  矮胖太监引着陆皇后去库房。
  唐氏挑衅了个寂寞,却不肯自扇嘴巴,只好赌气跟了过来。
  尸体在院落的最后一重,用棉被盖着,停放在一块木板上。
  景缃炎在离木板还有一丈远的地方住了脚,盯着露在外面的头发看了好一会儿,颤巍巍地说道:“打开吧。”
  两个小太监上了前,一人拎一角,把被子掀下去,堆到后面去了。
  唐氏连退数步,双手死死抓住陪在她左右的两个大宫女的手——两个大宫女的脸上皆露出了忍耐之色。
  景缃炎走到尸体侧面,扭头看一眼尸体的脖子,然后飞快地扭回来,看向另一侧。
  隔一会儿,抽筋似的再看向尸体,再马上看向另一侧。
  这就是一个孩子,对死亡的人感到好奇,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秦禛在心里笑笑,从另一侧上去,走到尸体旁,对其脖子上的勒痕做了一番检查,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一,伤痕是生前伤。
  二,缢沟前面深,两侧渐浅,最后交叉,这是吊死的表征。
  三,尸僵遭到过破坏,但又重新形成了——在四到六个小时内,被人为地破坏尸僵才能如此。结合管事太监的表述,死者死亡时间在子时和丑时之间。
  景缃炎见秦禛无比镇定地检查尸首,胆子也大了,他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怎样,是自杀还是他杀?”
  秦禛指了指脖子和脸,“单从这两处判断,确实是自杀。”
  景缃炎松了口气。
  秦禛又道:“但现在下结论未免太过草率,还得检查一下身体情况。”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了死者的腰带。
  唐氏冷哼一声,鄙夷地看了秦禛一眼,转身就走。
  景缃炎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秦禛不以为意,“我们开始吧。”
 
 
第99章 谋杀
  秦禛麻利地解开腰带,打开藏蓝色棉衣,露出一件月白色中衣。
  中衣是府绸面料,有些宽大,松松垮垮地搭在尸身上。
  解开扣襻儿,青白色的肚皮上完好无损,再看后背和胳膊,均无伤痕。
  于是,秦禛的双手摸上了裤子。
  景缃炎开了口,“十三嫂,这个……还是我们来吧?”他给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秦禛想了想,问:“你们敢吗?”
  她一较真儿,景缃炎就怂了,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我们,敢。”
  秦禛道:“就看看有没有外伤就行。”她招手叫来拉棉被的小太监,“你们给他脱一下裤子,再帮忙翻一下身。”
  小太监上了前,三下五除二做完了。
  “呕……”
  景缃炎一扭头吐了,由小厮连拉带扯地扶出去老远。
  窒息而死的人往往会排出大小便,那样的一大堆,养尊处优之人不可能不吐。
  小太监倒是看清楚了,禀报道:“王妃娘娘,好像没有外伤。”
  秦禛谢过他们,扒开死者的眼睛瞧了瞧——眼结合膜下有出血,角膜变化不大。
  她自语道:“面皮肿胀青紫,指甲发绀,所有表征都证明此人确系自缢身亡,看来,真的不是案件。”
  不是案件就好。
  大家都可以松一口气。
  秦禛道:“他有多余的衣裳吗,好人做到底,找条裤子给他换换。”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表情有些抗拒。
  高胖太监怒道:“还不快去?”
  秦禛感谢地朝他点点头,“我与他们一起去。”
  高胖太监陪着笑脸,“王妃娘娘,这边请。”
  几个人一起去了厨子们值班住宿的地方。
  房间不大,很规整,一张大炕,一张八仙桌,东边靠着几只橱柜。
  秦禛问:“知道哪个柜子是季厨子的吗?”
  一个小太监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季师傅很少值夜,基本上没有行李。”
  秦禛点点头,没有东西,这里就没什么可查的了。
  她让人打来水,把手洗了,从荷包里取出十几个银锞子,付了衣裳裤子的钱,又打赏了两个小太监。
  有了钱,干劲儿就足了,不出盏茶的功夫,两个小太监就给死人换好了衣裳。
  季师傅身量正常,裤子明显有些小。
  高胖太监感叹道:“季厨子也是可怜,临走前连件合适的衣裳都穿不上……诶诶诶,这中衣是老商的吧。”他上前两步,在中衣的交领处细看了看,“就是老商的,他啥时候把老商的中衣穿上了?”
  秦禛道:“你确定?”
  高胖太监道:“回娘娘的话,老商的中衣上绣有菊花,和这件一模一样,奴才见过。”
  秦禛眉头微蹙,“老商是做什么的,人在宫里吗?”
  高胖太监道:“老商今天休息。他是饭局的,负责熬粥,经常值班,放在这儿的衣裳也多。”
  景缃炎道:“十三嫂,中衣有什么问题吗?”他喝了两口茶水,总算缓过来了。
  秦禛没回答,回到尸体旁边,绕着走了一圈。
  高胖太监道:“王妃娘娘,也可能是老商把衣服给了季厨子,不然就是季厨子弄脏了衣裳,他随便找一件穿上了。”
  秦禛道:“去找找那件可能脏了的中衣,另外,我想看看季厨子自缢的地方。”
  高胖太监吩咐下去,又亲自把秦禛和景缃炎引到一处库房。
  季厨子死在储存米面的库房里。
  库房重地,不能容许污秽留存,太监们已经清理过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高胖太监指着顶棚的横梁说道:“王妃娘娘,人就吊在这里。”
  秦禛仰头看着,“这里没收拾之前,有打斗的痕迹吗?有血迹吗?绳索在哪里?”
  高胖太监道:“没有痕迹,也没有血迹,只有一把倒下的凳子,绳子被拿去烧了。”
  秦禛无奈,吩咐道:“去找把木梯吧。”
  高胖太监去张罗了。
  景缃炎不解:“十三嫂上去看什么?”
  秦禛道:“如果季厨子被换了衣裳,很可能是他杀。我看看上面的痕迹,确定一下,他被吊上之后是怎样的状态,有没有挣扎过。”
  景缃炎拱了拱手,“十三嫂高明。”
  秦禛笑了笑,“过奖。”
  高胖太监回来了,把一把木梯搭在房梁上。
  秦禛亲自爬上去,说道:“尘土极厚,绳子留下的痕迹边缘清晰,被破坏的尘土极少,死者极可能在昏迷后被吊上来的。”
  景缃炎道:“难道是吃了什么药,先迷昏了?还是……”
  秦禛跳下来,“他被打破了头,所以才被换了中衣。”她一边说,一边出了门。
  景缃炎飞快地上去看一眼,又飞快地下来,追了上去,“接下来做什么?”
  秦禛道:“看看季厨子的头部。”
  景缃炎恍然。
  头部不难检查,摸一摸就知道了。
  季厨子的后脑上有一处浅浅的凹形伤痕,生前伤,形状和门栓的形状大抵相仿。
  有骨擦感,但不该致命。
  秦禛让高胖太监把所有门栓都找了过来。
  拢共十几支,形制都差不多。
  秦禛翻捡了一下,找出其中一支,在一片手指甲大小的深色痕迹上擦了擦,痕迹被擦到手上,捻一捻,就有了些许血红色。
  闻闻,确实是血腥味。
  她问道:“这就是凶器,看来,他在米面的库房里遭到了袭击。”
  景缃炎又问:“十三嫂怎么知道的?”
  秦禛把门栓递给他,“顶头有积年的面粉残留。”
  确定是他杀,这就是大事了。
  秦禛和景缃炎立刻去前面与陆皇后汇报。
  陆皇后正在管事们的茶水间里等他们。
  秦禛简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陆皇后变了脸色,扶着嬷嬷站起来,“既然是他杀,这里就麻烦弟妹了,本宫和小十七走一趟未央宫。”
  大年三十,皇宫内院发生谋杀案,非同小可。
  约两刻钟后,建宁帝和景缃之、景缃炎匆匆赶了过来。
  景缃之扫了一眼天井里站着的大小太监和厨子,问秦禛:“王妃,有什么收获吗?”
  秦禛道:“死者是个点心师傅,脾气不好,不是和家里吵,就是和学徒们吵,人缘很差。臣妾问过大家,他昨夜没和任何人发生过口角和肢体冲突。”
  景缃炎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如果凶手与死者在库房里发生口角,之后趁其不备,用门栓打了他的后脑勺,死者昏迷,凶手以为他死了,就想用死者自己上吊的方式掩盖罪行。”
  这个推理似乎很符合逻辑。
  建宁帝和景缃之一同看向秦禛。
  秦禛道:“因为郡王爷刚刚不在,所以他这个逻辑中少了两个关键点,得出的结论便有了偏差。”
  她先替景缃炎挽了个尊,
  然后继续说道,“按照郡王爷的推理,死者被击打,倒在地上,凶手发现死者不行了,然后才去找绳索,吊人,逃跑。所以,地面上应该血迹残留才对,但臣妾刚才又去看了一遍自缢的现场,那里没有血迹,一点都没有。”
  建宁帝颔首,“所以,这一处不是打斗的地方,只是吊死人的地方?”
  秦禛道:“臣妾找了许多地方,都没能找到血迹。因此,这一处可能就是行凶现场。”
  景缃之道:“王妃的意思是,凶手蓄意谋杀,他趁死者不防备,用门栓重伤之,随后将人扶住,使其靠在墙面上,再用事先准备的绳索将其吊起来。”
  秦禛点点头,到底是管六扇门的,反应着实不慢。
  她补充道:“死者的头发、脖子、身上的血迹都被擦干干净净。死者昏迷,必定低着头,就会有少量血液流到中衣上,所以凶手用商师傅的中衣换下了死者的衣裳。”
  “另外,凶手抱着死者站上凳子,力气极大,或者有武艺在身。臣妾刚刚问过,这里无人习武。”
  ‘这里无人习武’,可能意味着凶手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这是最可怕的一点。
  建宁帝的面色沉了沉,“凶手取中衣时,有人看见吗?”
  秦禛道:“没有,或者无人敢承认。”
  景缃之道:“凶手胆大心细,且有功夫在身,像江湖人士。如果来他自青莲会,按说该派大用场才是,为什么要杀一个厨子?难道……死者掌握了凶手的秘密?”
  景缃炎问:“一个做点心的厨子能掌握什么秘密呢?”
  这是问题关键所在。
  秦禛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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