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议事堂站满了人,青丘族内的人基本都在这儿了,族长见肇事者到了此处,示意白湫走上前来。
白湫莫名,看着那位穿着暗黄色衣袍的仙界之人,不太明白族长让她过去的意思。
“这便是白湫。”族长指着她简单地介绍。
对面那人将白湫上下打量了一番,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拿起手中的明黄卷轴,缓缓摊开。
“天帝有旨,为青丘族白湫赐婚……”
白湫听到前面几个字,心里疯狂咯噔,以至于后头的话都没太听清楚。
那人语速相当之快,中间还夹杂着白湫不太明白的晦涩语句,直到最后几个字,她才将天帝下的这份旨意给弄明白。
“……仙魔缔缘。”
若她代表的是仙界,那魔……岂不就是那位把原书男主揍得妈不认的大反派游封了?!
一时间,大家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翩然站在人群当中的白落则皱起了眉头。
第4章
天庭的仙官宣完旨意后便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走了,留下青丘一众尚在懵圈状态的族人。
白湫手中拿着沉甸甸的卷轴,明黄的颜色异常烫眼,导致她没有再看一遍里面内容的勇气。
青丘作为天界管辖之下的一个小部族,虽说起来享有一定的话语权,但实际上,天庭一道旨意下来,他们只有照办的份。
白琼在仙官下旨时便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却被族长一个眼神制止,这会子仙官离开,她才出声,“小湫不能去魔界,我会亲自去向天帝请罪,请他收回成命。”
白琼说完,便拉着白湫抬步欲走。
“站住!”族长大喝一声,四周凭空出现几道疾风,吹得白湫发丝乱飞,红裙翩翻。
白琼二人不得不停下来。
族长走到他们面前,表情肃穆,语气半点容不得商量,“白琼,别当你曾为天界办过几次事就可以无法无天,旨意是天帝下的,这么快就送到了青丘,就是不给青丘反悔的机会。天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怎么可能为你驳自己的颜面?你以为你算什么!”
“再者,你没听方才仙官说,这是关乎到仙魔两界的联姻,并不仅仅是我们青丘与仙界的事,现在还有个魔界掺和进来,就证明此事它毫无回旋余地。要怪就怪白湫这丫头不懂事,在仙魔议和的风口浪尖上做了如此蠢事!”
族长显然说话时显然也不如平日里淡定,看着白湫的眼神厌恶更多了几分,“你今日要是敢离开青丘半步,不出三日,我们族人都得因你遭祸!你是要我们灭族吗?”
这些话每个字都像把尖针,刺进了白琼的心脏肺腑,她生在青丘长在青丘,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青丘被灭族?
但……就非得牺牲小湫吗?
魔界,魔族……那种地方岂是小湫能去的。
好好的丫头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呢。
白琼内心百般挣扎,还想为白湫争辩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道不那么响,却很肯定的声音,“我嫁。”
“白湫!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琼皱眉,转过身去与她对视,眉目间担忧大过了责怪。
此时青丘的人还未散去,白湫上前一步悄悄用手牵住白琼的指尖,“姑姑,事情是因我而起,自然要由我来承担后果,旨意已下,我嫁便是了!”
白琼一时哑然,一边的族长赞同地颔首,“白湫丫头难得懂事了一回,你放心,这次既然是关乎到仙魔两界的联姻,我青丘族自然不会让你嫁得太过寒碜。”
当事人都同意了这桩婚事,旁人自然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毕竟白湫要嫁去的是魔界,那地儿可算不得什么好去处。
回到住处,白琼心里还是不舒坦,看着白湫好几回欲言又止,最终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二人什么都没说,各自睡下。
只是这一晚谁能睡得安稳?第二日早间起来,白琼与白湫顶着同款黑眼圈出现,沉默无言地坐在一处。
族里已经着手为婚事忙碌起来,仙界的礼也是一茬一茬地往青丘送。
婚事定得很着急,就在三日过后,而这场联姻显然就是仙魔界议和的一种方式,根本顾不上太多礼节。
看仙官跑来青丘的次数,恨不得昨儿个宣完旨,今儿个白湫便嫁过去才好。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到了成亲的日子,白琼亲自为白湫梳好妆,看着她一张娇艳的小脸儿,心中便是万般不舍,也得放下。
离吉时还有一个时辰,白湫已经穿戴好,她平时便爱穿红衣,与族内那些白衣翩翩的女孩儿完全不一样,此时这件由仙界最好的绣娘花费三日功夫绣出来的大红嫁衣穿在她身上,半点没有喧宾夺主之感,反倒将她一张脸蛋衬得更加艳光四射。
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族内的几位年长仆妇才退到门外去,给白琼二人说话的机会。
白琼拉着白湫在床沿坐下,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脸瞧,脑中闪现白湫小时候稚气未脱的样子,忽而眼鼻一酸。
她惯来不是个会在别人面前流泪的人,于是强忍了半晌,等那股子情绪过去了,才道:“小湫,魔界不比别的地方,你过去后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行,万不可像在青丘这样冲动,知道么?”
白湫穿书来,白琼是唯一一个对她掏心掏肺,百般着想的人,此刻听到这话,她眼中不由蓄上了泪。
“莫哭,哭花了妆咱们就说不成话了。”白琼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继续嘱咐,“想必你也知道,游封在魔君那并不讨喜,此次若不是阴差阳错,想来同仙界联姻的另有他人,也轮不到你。你不喜欢游封,那便少同他接触,他自小体弱,据说连魔族最低等的护卫都不如,你只消将他熬死了,之后的事情姑姑自会帮你安排。”
“总之一句话,在魔界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命最重要,低调一些方是长久之计,姑姑多半是没办法去魔界寻你,但你若有任何难处,可用此物与我传信。”
说着,白琼将一枚符咒一样的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继而安慰道:“你也莫要过于担忧,你好歹是代表仙界嫁过去的,魔君现在有意同仙界休战,那便不会轻易破坏联姻,旁的我都不担心,就怕你这爱惹事的性子……”
白湫听得很认真,闻言忙道:“姑姑,我都改了,保证到魔族去低调做人,争取让他们忘了有我的存在。”
“你呀,要真能做到,我就谢天谢地了。”白琼唇角终于带了点儿笑意出来。
快要到时辰了,外头开始有人催促,白琼将那枚符咒以及一个锦囊塞到白湫手里,“收好,这里有些保命的符咒,一定要随身带好,就算去到魔界,也别把修炼的事情落下,知道么?”
从前原主总觉得白琼絮絮叨叨的很烦,可是如今听在耳朵里,却是藏不住的担忧。
白琼就和她现实世界里的妈妈一样,如今就要离开妈妈身边,总是心生不舍。
“去吧。”
白湫手里被塞上一把团扇,上面一只红狐绣得栩栩如生,扇圈周围悬挂着大红流苏,配着镶金喜字,富贵又端庄,薄薄的纱面将脸挡住,使得她的面容像于云雾中若隐若现。
负责领着白湫的是族内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她不苟言笑地走在白湫前头,将她带到了指定地点。
此处,魔界的迎亲队列已经在此等候。
队伍的正前方,站着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子,他看上去很单薄,正红色的衣袂在风中飞扬,黑色长发拂过白皙的脸庞,竟叫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极为夸张的震撼。
这种震撼不是陡然生出来的,不管再看多少次,也还是存在。
青丘族、仙族、以及仙界其他的族类都派了人前来观礼,此时青丘不大的场地上头站满了人。
白湫的目光便穿过团扇,穿过人群与游封对视。
游封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只不过穿着红衣,让他看上去比先前精神了几分。
谁想下一秒,他忽然捂住嘴唇,垂下眼睑开始咳嗽起来。
白湫也收回目光,缓缓地朝他走去。
左右两侧都是人,前方有两个狐族的小娃娃,正一人拎着一只篮子,将里头的彩色花瓣往空中飘洒,玩得不亦乐乎。
花瓣的香味充斥鼻尖,在空中飞舞却没有立刻落下。
这时候一切都美得那么不真实。
白湫微微走神,目光飘移间,忽然看到了站在人群尽头,离游封较近的一人。
白落也在观礼的行列。
因这场联姻情况特殊,仙界之人不想让魔界觉得冒犯,又想显出自身的重视,便都聚集在青丘,而青丘一族基本上人人都到了此处。
排场很是不小,但用心程度却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好听,连个像样点的仪仗官都没有。
与旁人不同,白落的目光完全没有看向逐渐靠近的白湫,而是始终望着游封,瞧着两人之间似乎关系非同一般。
白湫不得不在看到白落的眼神后回忆书里的剧情。
大反派和女主显然是有渊源的,但是很可惜,白湫看的时候不仔细,并不知道这份渊源从何而来。
而最后游封之所以将男主摁在地上狂虐,有一部分原因是爱而不得。
大反派自然是爱慕女主的,不然也不会对男主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就是不知道最后结局他为什么会将男主暴揍一顿后飞升上界。
也许是……看不惯男女主秀恩爱,才选择眼不见为净?
而从现在的场景来看,女主似乎已经认识大反派了。
不过……女主你那眼神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觉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还是她白湫?!
白湫从白落身边经过,与她短暂地对视了几秒,很快便来到游封身前。
游封还在咳嗽,整个人看上去都是那种很无力的状态,只能用弱不禁风四个字来形容。
他勉强从嗓子里挤出来两个字,“抱歉。”
白湫立在他身前,以扇遮脸,露出一双美目,眼波流转间异常动人。
她心中自然知道游封是装的,不过为了配合大反派演戏,她当然不能戳破,否则还没到魔界,她人多半就要没了。
于是白湫非常体贴地说道:“没事,我等夫君咳完。”
游封:“……”
他本想说不能扶着白湫进轿了,谁知道对方来了这么一句话。
那还要不要继续装?
第5章
游封又咳嗽了几声,深呼吸后,侧开身,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伸出来,带着他一贯慵懒的语调,低声道:“夫人请上轿。”
白湫腾出一只手来,微仰着下巴搭上了他的手臂,如同一只姿态优美的天鹅,每一步都极尽端庄,高雅无双。
偏生这种动作落在别人身上,那就是万分做作,但她做起来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叫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游封看向她搭在自己臂弯上的那只手,朱红的丹蔻衬得一双玉手纤长柔弱,仿佛一碰即坏。
他本不欲走动,因着白湫接二连三的不按常理出牌,只得亲自将人带到那顶火红流苏镶金纹的尖顶软轿旁。
白湫站定,脸上挂着练习过无数次的端庄笑容,直直地朝游封看去,二人大眼对小眼,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动。
最后还是白湫忍不住,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夫君,你该帮我掀开帘子才是。”
这样我才能进去啊!
哪有淑女会自己动手掀帘子做进去的,这人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游封动作总是比她想象中要慢很多,白湫是个急性子,等不得,便打算自己动手,动手前还不忘为游封想好借口,“夫君身子太弱,还是我自己来吧。”
听见这话,游封很配合地咳嗽起来。
最后白湫自己掀开轿帘坐了进去,等帘子一放下,她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反派还真是能装啊,帮她掀下帘子难道就会让他崩人设么?
别说是懒得动才会这样。
青丘今日天气正好,风中全是花香,加上青丘的不论男女皆是美人,这与魔界姻亲的场景虽算不得盛大,但的的确确是赏心悦目。
游封将人接进轿子里后,来这儿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他动作极缓地朝自己带来的一众人前头走去,搁在别人身上,观礼的仙族早就要催了,可这会儿,大伙都默契地没有出声。
这位魔君最娇弱的小儿子身上,总有一种能让他们无法随心所欲开口的神奇力量,大约是脸生得太好,便是走路慢点儿也算不得什么。
游封不爱说话,走到前方后便朝着青丘以及仙界一族抬了抬手,腰也没弯,权当是行过礼了。
他下垂的眼睑抬起,见对面不苟言笑的族长面有不满,估摸着腹稿打了好几十张纸,于是他很干脆利落地转身,早点将人带回魔界,早点儿完成任务。
青丘族长脸色铁青,嘴唇张了张,最后什么也没说,甩甩手走人。
同这些粗鲁无礼的魔界之人计较,被气死的还得是她。
游封的身子是三界出了名的病弱,来自然也不是用法术来的,在白湫坐的大红轿子旁还为他准备了一顶同等规格的软轿,都是由魔族抬来的。
魔界这回来的人不多,态度算是敷衍,就连前几日送来的聘礼都是中规中矩,没有怎么用心。
至于魔君,则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还找了个很好听的借口,说去帮仙界平定西南界的一个小规模的妖族动乱去了。
“白湫嫁给这么个连亲爹都不上心的废物,多半是活不长。”
白琼听着身边的人如此说道,压抑了好久,终是没忍住,在游封掀帘上轿的时候出声:“小湫,记着姑姑同你说的那些话,照顾好自己!”
游封两指抬着轿帘,头微微一偏朝旁边看去,就见白湫一双噙着泪的眼婆娑朦胧,手上依旧用扇子挡住半张脸,正悄悄从窗口探出去些许,恋恋不舍地望着白琼所在的方向。
他轻轻挑眉,坐进轿子当中。
狐狸掉进魔窟会有好下场吗?
游封靠在轿子里的背板上头,闭目养神。
*
纵是万般不舍,白湫也得在预定的时间内出发离开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