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路(科举)——成白社
时间:2022-05-25 07:35:32

  陆翌皱着眉,面色不大好看,“陛下直接让锦衣卫出动,不让刑部和大理寺插手,看来是气极了,这件事不太好办。”
  “当务之急,还是应当想办法见到师弟,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说他会贪污渎职,我是不信的。”
  邵哲亦是面色沉凝,摇着头道。
  他如今为官几年,对京中也有了几分了解,又道:“只是诏狱却不好进。”
  锦衣卫由景德帝一手把控,没有他的允许,别说探望了,恐怕是连一只蚊子都难以飞出去。
  这个道理,在场几人又有谁不清楚呢?
  韩辑心中焦急,却不是担心弟子当真贪污渎职,急的是担心锦衣卫为了查案,对他用了大刑,进了诏狱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连普通官府办案,把疑犯抓进去,都要先来一顿杀威棒!
  虽然延益现在是三品高官,可在诏狱里头,这又算得了什么?锦衣卫手里处理过的高官还少吗?
  陆翌安抚自家老师,“老师莫急,弟子这便寻人,试试能不能让我们进去探望师弟。”
  眼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韩辑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你去吧,文焕跟我去一趟谢府。”
  谢之缙也在赈灾的队伍之中,赈灾粮食出了问题,太子和他势必也会受影响,谢阁老不会袖手旁观的。
  ……
  有人忙着为沈伯文奔走,便也有人冷眼瞧着热闹。
  韩府,前院书房。
  韩家大老爷,礼部尚书韩建今日休沐,没去别的地方,就待在家中休息。
  手中握着笔,仔仔细细地描绘着一张花鸟图,心情颇为不错。
  韩嘉和就靠在离他不远的窗边,视线落在窗外的一株芭蕉上,一言不发。
  韩建今日难得的有谈兴,换了只更细的笔,细心地给画上的鸟儿绘着羽毛,口中却点评道:“沈延益还是根基不稳,在这朝中行事,全凭圣心,却不知这圣心,原本就是最不值得信任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有点道理,只是这居高临下的说教意味,让韩嘉和并不喜欢。
  沈延益出身不高,年纪尚轻,就算积累人脉,也不是这几年就能成的事,陛下要抬举他,他还能拒绝不成?
  他皱了皱眉,刚想开口,韩建又添了一笔,平淡地道:“不过也怪他自己做事不谨慎,蠢到让别人下手成功。”
  他这话说完,韩嘉和便站直了身子,“儿子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罢就准备离开。
  “上哪儿去?”韩建的声音响了起来。
  韩嘉和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去三叔府上。”
  韩建听了却皱起了眉,放下手中的笔,没好气地道:“你莫要掺和这件事,跟我们韩家没关系,跟你三叔也传个话,让他做事前想想,别为了一个外人牵连韩家。”
  他这话说完许久,都没听见儿子应声。
  他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韩嘉和消失在门后一片衣角。
 
 
第一百三十一章 
  韩嘉和来到三元巷的韩府, 却被告知自家三叔去了谢阁老府上,他与谢家唯一的交集便是谢之缙,但对方如今正在河南, 自己也不好上门,只能暂且作罢。
  他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交代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厮:“你就在这附近等着, 若是三叔回来了,便来明远楼寻我。”
  “小的知道了, 大爷,您放心。”小厮忙点头应下。
  韩嘉和又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沈家旧宅,随即收回视线, 交代完便转身离去。
  成贤街沈府门口,渠婉不用丫鬟扶,便自个儿跳下马车,往门内走去,她听到消息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吗?”
  渠婉上前握住周如玉的手,关切地问道。
  对方双手冰凉, 眼睛也有些红肿, 情绪倒是还勉强算是稳定, 闻言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渠婉听罢就急起来, 她比周如玉更清楚诏狱是个什么地方,她抿紧了唇,又追问道:“他就没在家跟你说过相关的事儿?”
  周如玉眸子低垂, 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 她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渠婉听清:“没有, 相公几乎从不同我议论公务。”
  假的。
  沈伯文对女子没有偏见,自然并不避讳同妻子谈论公事。
  渠婉不知内情,听到便信以为真,见周如玉面色憔悴,便竭力安慰好友,她顿了顿,握紧了对方的手,道:“你别太担心,我爹是户部尚书,应当多多少少知道些内情,我这便回去打听,若是有什么消息了,就差人来告诉你。”
  “渠姐姐……”周如玉抬起头,抿紧了唇,正想说什么,就被渠婉给打断了。
  “不用考虑我,先前我是厌恶他,不愿同他说话,但现在是为了帮你,情况紧急,我不在意。”
  周如玉听得心中酸涩,最后还是轻声谢过。
  渠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明艳的面容上此时极为温和,“你也要振作起来啊,沈家还要靠你撑着。”
  “是,我明白的。”周如玉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勉强的笑来,“多谢渠姐姐。”
  “好了,我这就回家打探消息,正好他今个儿休沐。”
  渠婉说罢便起身告辞。
  周如玉点点头,亲自将她送出门去。
  渠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待到渠府的马车消失在巷口,周如玉便收起了方才那副脆弱的神情,扶着谭王氏的手回到正房。
  “安排下去,府中不允许出什么差错,一切都跟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老爷子和老太太那边,还有小姐和表小姐那儿,半点儿消息都不许透漏出去,能瞒多久先瞒多久,知道了吗?”
  周如玉摩挲着腕上的镯子,神情冷静地安顿道。
  “奴婢明白。”谭王氏肃着一张脸,沉声应下。
  还好珏哥儿已经回紫阳书院了,如若不然,估计是瞒不住他的。
  “若是来了客人,都先知会我一声,再领到花厅去,不必惊动老爷子和老太太。”
  周如玉不放心地又补充了一句。
  话音刚落,谭灵慧便掀了帘子进来,轻声道:“夫人,二老爷和二太太过来了。”
  周如玉揉了揉额角,片刻之后才道:“知道了,带他们去花厅,我随后就到。”
  好在接待二房夫妻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他们也是听到来食肆中用饭的官员们提起这件事,才知晓的,心中担心的厉害,便赶忙关了铺子过来询问,周如玉便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例行调查,查清楚了就会放出来了。
  毕竟他们夫妻俩对官场上的事知之甚少,周如玉这么说了,他们便信了,只是离开之前,还问他们能不能去探监,也好给大哥送点儿东西,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只好面上还挂着忧色离开。
  “夫人,二老爷他们也是关心老爷。”
  谭王氏替周如玉轻轻地揉着额头两侧的穴位,替她缓解紧绷的情绪。
  周如玉轻轻地嗯了一声,“我明白的。”
  自家相公与兄弟姐妹们的关系一向很好,二弟妹赵氏也不是什么坏人,此刻听闻大哥出事,第一反应便是担心记挂,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这份关切是真心实意的,她也记着他们的这份心。
  ……
  沈家在周如玉的安排下,逐渐安稳下来,沈老爷子与沈老太太被瞒得死死的,半点儿不知道前院发生的事,还乐呵呵地逗霁哥儿玩。
  渠婉那边却没什么进展,她去打听,结果被她爹一句不耐烦的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就给打发了。
  帮不上如玉的忙可不行,她坐在屋里想了许久,才一咬牙,把身边的丫鬟叫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丫鬟闻言便大惊失色,结结巴巴的:“大小姐,您,您先前不是说,再不同他见面了吗?”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渠婉有点儿恼羞成怒,催促道:“让你去你就去。”
  丫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被撵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丫鬟气喘吁吁地回来,带回了一句话:“他约您在城北的胭脂铺见面。”
  渠婉听罢,登时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给我更衣,马上就走。”
  见丫鬟还想再劝,直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里间走去。
  丫鬟:“唉……”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城北的胭脂铺门前,渠婉扶着丫鬟的手进去,让她候在一楼,自己则轻门熟路地上了二楼,走到一扇门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试图做好心理准备。
  却不料里面的人耳朵更灵,已经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出来,将她一把拉了进去。
  “哎你……”渠婉猝不及防,下一瞬便随着一股力气坐在了这人的腿上。
  男人低笑了一声,扰得她耳廓有点发痒。
  “阿婉果然还是穿红最好看,不过是不是瘦了点儿?”
  他的手放在渠婉腰间,摩挲了两下,语气轻松,显然此时心情不错。
  渠婉却红了脸,一把将他的手扯开,从他怀中挣了出来,瞪了他一眼。
  “褚彦文!”
  她挑了个离他远点儿的位置坐下,待到面上的热度下降了点儿,才正色道:“我来寻你,是有事找你。”
  她话音落下,褚彦文原本懒懒散散的神情消失了,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难怪。”
  难怪她今个儿会主动让丫鬟来约见自己。
  他们先前那般好,她腻了,提出分开的时候,不管自己怎么挽留,却也没有心软半分,还说什么希望他能给彼此留点体面,此后不必相见。
  褚彦文再次抬起头,方才眼中的情绪已经不见,面色冷淡地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渠婉想到自己从前说过的话,心中有一瞬间的心虚,不过随即便消失得干干净净,想到如玉红肿的眼睛和冰冷的手,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
  “你是不是认识锦衣卫的人?”
  褚彦文这人,旁人都道他不务正业,枉顾了褚阁老的名声,但渠婉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对他了解颇深,知道他不是面上看着那般浅薄,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不少,故而才想到来寻他。
  “锦衣卫?”
  褚彦文闻言便皱了皱眉,不明白她打听这个做什么,旋即便联想到了最近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户部侍郎渎职案,脸色倏然变黑,咬牙切齿地道:“你看上沈延益了?他可是有妻有子的人!现在口味这么不挑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渠婉立马瞪了他一眼,甚至想过去踹他一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乱吃这些飞醋。
  虽然想要解释,但却下意识地顶了一句:“你三天两头的去雀馆,要说不挑,还是你口味更杂。”
  褚彦文立马坐直了身子:“我那是去听……”
  说到一半,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他还在期盼什么呢?
  懒得往下说了,他神色重新变得淡漠,开口道:“你没记错,我的确在锦衣卫有认识的人,回头找他帮忙打听打听。”
  说罢就站起身,扔下一句:“有消息了让人找你。”
  便拉开门,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渠婉慢吞吞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沈伯文的妻子是我至交好友。”
  她一贯心高气傲,能解释这么一句已经是极限了。
  然而就这么一句,便让褚彦文愣在原地,随即不自觉地弯了弯唇,重新将房门关上。
  ……
  夜幕低垂,星子高悬。
  河边的树林中,燃着的火堆旁围坐着一群人,有人忙着用水壶喝水,有人把干饼子用树枝叉起来,放在火上烤软了些,就囫囵吃了起来,也有人的吃相不同于旁人,格外的文雅。
  “本官倒是没想到,沈大人骑马的水平倒是不错,练过?”
  牟远一气吃了五张饼,才觉得腹中没有那么饥饿了,也有心情同身边人寒暄几句。
  “指挥使谬赞了,在下在南阳府的时候为了强身健体,练过一阵骑射。”
  沈伯文吃相虽雅,速度却也不慢,手中的面饼已经是第三张了。
  至于自己练过骑射的事情,也没有必要瞒着,想必这种事,牟远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不会不清楚。
  牟远果然没有就这个话题再往下,反而说起正事来:“我们已经跟了好几天了,那些把粮食偷运出来的车队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沈大人觉得他们会去哪儿?”
  “应当是九黎山。”
  沈伯文回忆着先前看过的舆图,又往远处的山脉看去,片刻之后,给出一个答案。
  “山里?不是去龙泉镇上?”
  牟远摸了摸下巴,问完也不等沈伯文的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也是,山里更隐蔽些。”
  沈伯文不置可否,继续吃自己的面饼。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亮之后, 他们遥遥缀着的运粮车队继续出发。
  行至晌午,那些人朝东边的山路上拐去。
  见状,牟远忍不住偏过头看了眼旁边面色沉静的沈伯文, 不由得暗道,这伙人的打算果然被他猜到了,目的地当真是九黎山。
  原本陛下让自己带上沈伯文的时候, 他还觉得不理解,觉得这样的行动当中, 有锦衣卫就够了,带上一个文官不过是拖后腿,要不是他知道陛下的本意是在这件事后, 把沈伯文送到太子殿下身边,助殿下办好赈灾的事,他还真不怎么乐意带人。
  不料沈伯文非但骑马跟得上他们,也不像一般文官那般身子娇弱,吃干粮,睡野外, 倒也不叫苦, 倒是让牟远心里对他的评价高了几分。
  许是马上就要到地方了的缘故, 那些运粮的人瞧着也放松了许多,一路上的那种警惕少了些许, 话也多了起来,甚至说笑起来。
  沈伯文与牟远等人继续远远地缀着,另外派了一部分人先行前往山中, 调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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