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路(科举)——成白社
时间:2022-05-25 07:35:32

  说罢,就把手中用来修剪盆栽的简单用力一扔,正好落在这人身前不远的地方,吓得这人登时便瑟缩了一下。
  “本官有没有给你说过,做事仔细些,莫要轻视旁人?”
  这人闻声便打了个寒颤,“说,说过。”
  “你们是怎么听的?”
  “属下知罪,属下该死!”
  随即又是一阵接连不断的磕头声。
  半晌后,渠恺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道::“行了,回去吧,另一件事若是再办不好,也不必再来见我了。”
  这人顿时一凛,忙道:“属下明白!”
  待到这人走后,从书房的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他面上隐有担忧之色,不由得轻声问道:“父亲,可还要紧?”
  渠恺闻言便笑着摇了摇头,安慰他:“我儿不必担心,虽然这人暴露了有些可惜,不过为父早有后招,不算什么大事。”
  赵松源听罢,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渠恺内心却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云淡风轻,事实上已经恼怒得不行,那牟远把锦衣卫看得如同铁桶一般,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收买了一个自己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折了进去。
  相较于那些被抓的运粮伙计和九黎山粮食集市上的边缘人物,这个锦衣卫才是真正知道不少东西的。
  虽然没人告诉他是在为渠恺办事,但渠恺却不能冒着个险,所以这个人必须死,必须死在刑部大牢里。
  若是再晚,被转移到诏狱里头,就不保证这人会招出来些什么了。
  他已经成功地把景德帝对太子的疑心勾了上来,甚至这件事的进展比他预想的效果还要好,虽不知是什么原因加速了这个过程,但对他的谋划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想必按照自己的谋划和先前就准备好的东西,很快就能达成目的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到这个紧要关头,越不能放松警惕,能早点闭嘴的人,还是不要活着开口了。
  渠恺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
  ……
  翌日中午,刑部大牢。
  负责看守犯人们的狱卒到了交班的时候,上半夜的狱卒把钥匙递给前来换班的同僚,就打着哈欠走了出去,因为太困,压根儿没注意到同僚略带颤抖的手和紧张的神色。
  他竭力平静下来,若无其事地往牢里走去,努力不去想先前用家人威胁自己的那人现下是不是就跟在自己附近。
  他手中提着犯人们的饭菜,一份一份地发下去,走到这次的目标跟前,他也尽量目不斜视,放下饭菜就走,若是忽略他额头上的汗,仿佛就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当晚,便传出刑部大牢死了一个犯人的消息。
  渠恺舒心地饮了一杯酒。
  而还在诏狱中的沈伯文,却迎来了一个邻居。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昭阳宫。
  郑皇后刚抄完一卷佛经, 上面的字迹端正整齐,十分漂亮,她身边伺候笔墨的大宫女不由得赞道:“娘娘的字越发好看了, 奴婢帮您供到小佛堂去。”
  “去吧。”
  郑皇后没有拒绝,放下笔便由着她去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大宫女从门外走了进来, 将打听来的消息轻声汇报给郑皇后。
  “娘娘,太子殿下今日求见陛下, 陛下又没见。”
  只这一句话,郑皇后的心便沉了下去,只是面上还保持着镇定, 交代道:“让他安心待在东宫,在案子查明之前不要再动。”
  待宫女应下,又问起:“陛下这几日都歇在哪儿?”
  大宫女显然对这些事都了然于心,闻言便不假思索地答道:“回娘娘的话,陛下这几日都歇在西苑,并未涉足过后宫。”
  见自家娘娘若有所思, 她又接着道:“容妃和容妃都带着羹汤和糕点去求见过, 陛下都没有召见呢, 听说容妃娘娘原本是兴高采烈地过去的,后面却是面色不好地回来了。”
  她语气中透着一丝幸灾乐祸和扬眉吐气。
  谁让自家太子殿下差事不利, 那边儿就抖起来了,活该被陛下训斥。
  郑皇后的心思却不在容妃受挫这件小事上,原本皱起的眉又松开。
  她摩挲着手上的迦南木手串, 一边思索着。
  ——谁都不见, 总比单单不见太子的好。
  旋即她又想起景德帝的病, 先前病倒了一天一夜, 竟不让她们去探望,细问也不许,问就只说没什么大事,可这样的话能瞒得过谁?
  他从登基到现在一向勤政,若是没什么大事,又怎么会连朝会都没上?
  不过是信不过她们这些人罢了。
  想到这儿,郑皇后不由得抿了抿唇。果然,帝王果真是帝王,若自己真的将皇帝当做自己的夫君,定然是要吃大亏的。在他还年轻力壮的时候,太子便是他的好儿子,文武双全,性子仁善,是给他锦上添花的那朵花。
  可待到他年老体弱之时,这朵花就变成了能威胁到他的猛虎……
  郑皇后沉思了片刻,又开口道:“你亲自去一趟沈家,把沈侍郎的夫人请过来,就说本宫寻她说会儿话。”
  “是,奴婢这就去。”
  大宫女福身应下,随即便告退出去。
  周如玉在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担心,若是皇后娘娘要问自己关于相公差事的事,她要怎么回答才算合适。
  相公的秘密定然是不能随意泄露的。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被宫女引着进了昭阳宫的前殿,周如玉福身行礼。
  郑皇后态度温和地道:“沈夫人请起。”
  看着自己眼前这个相貌温婉,虽略显紧张却并不局促的女子,郑皇后不由得想起了她的老师,韩辑的夫人萧氏,那个曾经也名满京都的才女。
  原本想要从她身上打探这件案情的心思忽然淡了。
  萧氏能收她为弟子,想来她身上定有过人之处,郑皇后有一种预感,哪怕自己出言打听了,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或许会一无所获。
  这般想着,她将要问出口的话便不由得换了一句:“夫人家中可还好?”
  周如玉闻言,心稍稍提起,随即面上露出个略显苦涩的笑意,轻声道:“劳娘娘垂问,家中暂且还好,还瞒着呢,没敢让老爷子和老太太知晓。”
  她这句话说完,郑皇后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沈夫人或许是知道些什么,但其中内情却不能同旁人道。
  既然如此,郑皇后便轻叹了口气,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才道:“沈大人的品性才干,是陛下在本宫面前都夸赞过的,夫人也莫要担忧,若是此事另有内情,想来陛下定会让人查明真相,还沈大人一个清白。”
  既然已经决定放弃打听消息,郑皇后也不介意做一个好人,说几句好话宽她的心。
  “多谢娘娘体谅。”
  她话音落下,周如玉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没有打听内情的意思就好,如若不然,她也没有信心能同这样的人说话滴水不漏。
  闲聊了半晌,郑皇后便借口乏了,让宫女送周如玉出去。
  周如玉也记挂着家里,忙起身告退。
  ……
  行到宫门前,周如玉迎面走来一道身影,她刚想回避,便听见对面之人“咦”了一声,然后道:“师母?”
  能出现在这宫中,并且唤自己师母的只有一个人——皇长孙李祯。
  周如玉心中微讶,抬起头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瞧见少年熟悉的面容。
  她福身行礼:“臣妇见过皇长孙殿下。”
  “师母快请起。”李祯不由得忙道。
  周如玉从善如流地起身,随即便垂下眸子,轻声道:“殿下快别这样叫了,臣妇的夫君如今还是戴罪之身……”
  “师母不必如此。”李祯明白她这么说的意思,是怕老师牵连到自己,但他自己却并不在意,他摇了摇头,眼神真诚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敬佩老师才学渊博,品性端正,我相信他定然是被冤枉的,待到案情查明,自然会被放出来。”
  少年清朗的声音传入周如玉的耳中,她心中不由得被触动,鼻端也没来由地一酸。
  就连皇后也不敢这样肯定地同自己说,相信她的夫君是被冤枉的。
  “多谢殿□□谅。”
  片刻后,周如玉再次福身,道了声谢。
  她又行了一礼,少年反倒抿了抿唇,想问问沈府的其他人可还好,却又忍住了,道:“师母回去吧,我这边若是打探到关于老师的消息,就差人送到府上。”
  说罢,许是怕她再次道谢,便连忙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或许是因为少年赤诚,周如玉的心中也不由得放松了些许,不由得露出个清浅的笑意,随即便离了宫门。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的心情却又沉重了起来。
  自从相公离开那日起算,已经过了快大半个月,若是这件事再不出结果,老太太还好,老爷子那边就快要瞒不住了,他老人家一向心中有数,这段时间说不得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还有阿珠这个鬼灵精,这几天瞧着也懂事了许多,不但跟在自己身后说想要学管家,还总往厨房跑,琢磨出几样吃食来。
  周如玉非常怀疑她是不是也看出了点儿什么来。
  这般想着事儿,便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只觉得还没走多久,马车便到了自家门口。
  灵慧扶着她下了车,刚刚站定,她望了眼自家门口,便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正在思索之时,就瞧见从大门口缓缓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不由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登时便愣在了原地。
  “如玉?”
  沈伯文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还有些不敢置信,不由得上前几步,摸了摸他的肩膀胳膊,直到确认手下的触感是真实的,眼泪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相公……”
  她这一哭,沈伯文便有些慌了,赶忙从袖中拿出手帕替她擦泪,一边轻声安慰道:“别哭,都是我不好,这不是回来了么?”
  他这擦泪的动作略显笨拙,几句话反倒引得周如玉的眼泪落得更凶。
  不过这泪却是喜极而泣,许是自己也觉得站在街上哭不太好,她好容易才收住泪水,接过他手里的帕子,自己擦着眼角,总算是点头同意跟沈伯文先进门。
  沈伯文不由得松了口气。
  一回到房中,周如玉便让丫鬟们都下去,关上房门。
  沈伯文还在想如此正好,他也好同自家娘子详细说说这段时间的事,却忽然听见她说了一句:“脱衣服。”
  沈伯文:“……啊?”
  见他瞬间愣住,周如玉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想什么呢,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毕竟去了趟诏狱,虽然现在瞧着走路无碍,谁知道究竟有没有受刑呢?
  她面上虽紧绷着,心中却极是担忧。
  沈伯文听明白了,不免对自己方才涌上的念头羞愧了一瞬,但手底下还是有些犹豫,半晌没动。
  他这一犹豫,周如玉便知这里面有事,也不说话,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
  眼眶还是红的,一双清澈的眸子似水洗过一般,就这般执拗地看着他。
  沈伯文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放在了外衫的扣子上,缓缓地将其解开。
  外衫褪下,周如玉不由得惊呼一声,旋即眼眶中便蓄满了泪。
  只见他的里衣上清晰可见地透出暗红的痕迹,明显是受了不轻的伤。
  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双手微颤着轻轻抚了上去,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落,“不是说做个样子吗,怎么,怎么……”
  她说不下去了,手上动作却没有停顿,里衣解开,沈伯文还想拿手去挡,怕吓到了她。
  周如玉却咬唇摇了摇头,坚定地将他的手拿开。
  几道明显还在渗血的伤口就这样映入眼中。
  “我去叫人拿东西来给你上药包扎。”周如玉怔了怔,身上一颤,旋即抿紧了唇转身出门。
  丫鬟听到吩咐,赶忙小跑着去拿东西。
  周如玉却没有立即回去,她攥紧了手,指甲不自觉地将手心掐出了红痕。
  她想要平复一下心情再进去,她怪自己蠢,明知诏狱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会那么轻易相信相公说的无事,只是进去走个过场就好,他身上的伤,明显是用鞭子抽出来的……
  而且上面完全没有上药包扎……
 
 
第一百三十八章 
  待到周如玉带着药和裹伤的布回来的时候, 便见自家相公披着衣服,垂目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打扰他。
  “如玉回来了。”
  反倒是沈伯文自己先回过神来,笑着唤她。
  周如玉这才带着东西走上前去,替他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 又动作极轻地上药包扎。
  见自家相公面色有几分苍白,她手底下的动作不由得轻了又轻, 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真把我当瓷做的了?”
  周如玉心疼他,但胸口又觉得堵了一团莫名其妙的气,干脆闭口不言, 柳眉轻蹙,只专心包扎。
  “生气了?”
  沈伯文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她说话,低头只能看见她鸦青的发髻和一截白皙的脖颈,不由得轻声问道。
  周如玉打上最后一个结,闻言便摇了摇头,“我不是生气, 我只是……”
  说到一半, 却自己也不知想说什么, 便又顿住了。
  沈伯文没有急着追问,反而就这样坐在原地, 面带微笑,神态安静地望着她。
  “你……”周如玉抿了抿唇,眼神躲闪了一瞬, 才道:“案子已经查明了吗?”
  说起正事, 沈伯文也正色起来, 闻言便“嗯”了一声, 道:“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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