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路(科举)——成白社
时间:2022-05-25 07:35:32

  还不待他产生什么感悟,身后便响起了谢之缙那熟悉的声音。
  “今晚不打算回去了?”
  沈伯文似是也没想到他还没走,不由得转过身来,问道:“你手上的活儿不是已经做完了吗?”
  “所以留下来帮你的忙啊。”
  谢之缙斜靠在红漆柱子上,双手抱臂,还道:“我还特意带了点儿我父亲最喜欢的茶叶。”
  言下之意很明确,是打算用来提神的。
  沈伯文明白过来,便笑了笑,摇头道:“茶叶留下可以,你还是回去吧。”
  “就这么有自信?”
  沈伯文颔首,道:“大致估算了一下,今晚加个班,就能做完了。”
  “不对吧?”谢之缙有几分疑惑,“下午那会儿,我还听到你们那儿的王编修和史编修在议论,说张修撰留下那些,就算是他本人过来,起码要干个三天。”
  沈伯文波澜不惊地道:“如果按照张修撰的思路来的话,确实如此。”
  “所以你……”
  谢之缙说到一半就笑了,站直了身子,道:“行吧,那我懂了。”
  随即就准备离开了,走之前,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茶叶给你放在你们值房的桌子上了。”
  沈伯文真诚地笑了笑:“多谢长风。”
  ……
  值房中,房内虽然摆着火盆,温度却还是降了又降。
  在这久违的寂静中,沈伯文仿佛又回到了春闱的寒夜,虽已是深夜,头脑却很清醒。
  放下手中的笔,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裳,转头往窗外看去。
  只见东方既白,天色已有几分蒙蒙亮,不由得晃神。
  竟是一夜已经过去了。
  他转回视线,看向桌上满满的手稿,上面写满了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馆阁体,起身整理起来。
  好在忙活了一整夜,总算是把这些都做完了。
  就在他低头整理的时候,值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他抬头看过去,竟是赵编修。
  赵编修一见他,面上便出现了果不其然的表情,走了进来关好门,将一个纸包放在桌上,一边道:“小沈啊,这是给你带的早饭,我家巷口那儿买的烧饼,味道很不错,也不知道你饭量怎么样,给你带了三个。”
  这一出倒是把沈伯文整的有点儿懵,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道:“多谢赵编修。”
  赵编修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主动过来帮他整理起手稿来,口中还道:“是我们该谢你才是,原也不是你的错,却要多干这份活儿,我本该留下来帮你的,可家中只有我那小儿子并一个老仆,实在放心不在,小沈你别怪我啊。”
  “怎会?”
  沈伯文摇了摇头,才道:“是我自己愿意留下来的,您别放在心上。”
  “哎,你这人,就是性子好。”
  就在沈伯文吃着赵编修带过来的烧饼时,王编修和史编修也相继到了,都比平时到的要更早些。
  至于原因么,沈伯文心知肚明。
  大家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又开始埋首于书堆中,忙活起来。
  这一日的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就到了次日。
  到了这日,沈伯文看着苏掌院身前的人,才知道了谢之缙所谓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同苏掌院他们一道过来的,竟是太子殿下。
 
 
第七十七章 
  见过太子殿下。”
  “起身罢。”
  太子李煦温声道。
  说罢便对身边的苏掌院道:“检查进度这种事, 还是您来吧,就当孤是来凑凑热闹的。”
  苏掌院只是长相严肃,做事并没有那么刻板, 如若不然,也到不了现在这个位置。
  闻言便又推让了几句,推让不过, 才应了。
  视线扫了一圈值房内,面色不太好看地开口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四个, 张修撰与李编修呢?”
  站出来回话的是赵编修,他拱了拱手,对苏掌院道:“回掌院的话, 张修撰与李编修因病请假了。”
  “什么时候请的?”
  苏掌院语气不佳。
  赵编修老老实实地道:“就在两日前。”
  一时之间,似乎整间值房内的气压都低了下来,片刻后,才传来苏掌院平静的声音:“行了,你们的进度如何?”
  赵编修这才松了口气,忙道:“大致已经完成了, 掌院请看。”
  说罢就让出身后的桌子, 上面整整齐齐放着的都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手稿。
  苏掌院的面色这才缓和了点儿, 不动声色地走到桌前,一一翻看起来。
  在他翻看的时候, 赵编修几人又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苏掌院才走到最后一摞手稿处, 先翻看着上面的, 眉头渐渐皱起, 看样子是极为不满意, 赵编修等人顿时把心都提起来了。
  但随着苏掌院又翻过一页,神情倒是缓和了几分。
  继续往后翻看,甚至面露欣赏之色。
  放下手稿,视线精准地对上沈伯文的,开口道:“后面的是你补充的?”
  沈伯文不卑不亢地往前走了一步,拱手行礼,随后才道:“回掌院,正是下官所写。”
  “不错。”
  苏掌院难得的笑了笑,甚至还赞了一句。
  登时便将赵编修等人的眼珠子都惊掉了。
  这还是苏掌院吗?他们何曾见过苏掌院夸人?甚至还会笑?
  随即便对沈伯文投以佩服的眼神,不愧是沈编修,这本事大的,连苏掌院都主动夸他了。
  见苏掌院这般,跟在他身后的范应期也对沈伯文满意地笑了笑,颔了颔首。
  太子李煦也来了兴致,心想回头便过来瞧瞧,若是当真不错,便闲聊时同父皇提提。
  苏掌院这般检查过去,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件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随即便与太子等人离开这间值房,去下一个地方了。
  等到他们的身影都消失在视线中之后,赵编修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面上也露出了笑意。
  赵编修走过来拍了拍沈伯文的肩,感激地道:“这次能过关,还要多谢小沈啊。”
  “正是正是。”
  王编修和史编修也走过来,附和道。
  史编修脸上满是笑容,已经完全看不出两天前还在背后埋怨沈伯文的样子了。
  “这下可算能过个好年了。”
  沈伯文自然不会将功劳都居于自己身上,闻言便谦逊地笑了笑,道:“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另外那份能完成,也要多亏诸位。”
  “好说好说,没你的难办。”
  “哈哈哈,赵编修说的不错。”
  炭盆里正在微燃的炭块发出一道轻微的噼啪声,值房内一派和睦景象。
  ……
  翌日,张修撰起了个大早来到翰林院,在门口的小吏面前的本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即便揣着袖子,往藏书楼那边走去,心里还在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嘲讽那几个人,尤其是姓沈的。
  推开值房的门进去,就只见到了赵编修,王编修和史编修三个人,李编修原本是装病请假,谁知道喝了酒之后,在回家的路上着了凉,反倒真的病了,又请了两天,所以今个儿没来。
  见沈伯文不在值房,张修撰像是被印证了心里的猜测一般,顿时精神起来,敷衍地跟他们打完招呼,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不见沈编修?”
  王编修当他是真心疑惑,正想出声回答,就听他又紧接着道:“不会是被苏掌院给罚走了吧?”
  王编修:“……”
  突然间不是很想说话了。
  回答张修撰的只有赵编修的一声冷哼。
  然而张修撰却把他这个反应当成了自己猜对了的佐证,随即就笑了起来,一边走到自己平日的位子上坐下,慢悠悠地开口,语气有点高高在上,“赵编修怎么了?被掌院责怪了?”
  赵编修不出声,他就当自己说对了。
  更加得意起来,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正要开口,就被赵编修忍无可忍地给堵了回去:
  “你可消停会儿吧,我们的活儿早就干完了,也没挨掌院的罚,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你说真的?”
  他话音刚落,张修撰就一脸不信地坐直了身子。
  “有什么必要骗你?”赵编修呵呵一笑,皮笑肉不笑地继续往他身上插箭:“不止没被罚,小沈还被掌院夸了,说不定是比你做得更好的缘故呢,反正我可不记得张兄你被掌院夸过。”
  想来只有张修撰阴阳怪气别人的,此时被旁人嘲讽了,他岂能忍,登时火冒三丈,用力一拍桌子,就打算跟赵编修大吵一架。
  赵编修与他同年,自然不怕他,立马也扔开手中的笔,撸起袖子就准备跟他干仗。
  剩下两人一看坏了,赶忙站起身来,上前拦人。
  正值值房内剑拔弩张之时,门外忽的传来一道笑声,随即而来的便是谢之缙那极有辨识度的声音,语带调侃:“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瞧见全武行,真是了不得。”
  屋内几人,张修撰顿时身体都僵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赵编修反而半点儿尴尬都没有,见状还跟门口的两人打了声招呼,又问起沈伯文:“小沈回来啦,苏掌院方才叫你有什么事儿?”
  沈伯文似是没瞧见张修撰一般,温和有礼地同赵编修见礼,随后才道:“掌院要将我调到他身边,帮忙打一阵子的下手。”
  “这是好事儿啊!”
  赵编修闻言就高兴起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掌院可是学识渊博的大儒,你跟在他身边,定能学到不少东西,千万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语气中尽是替他高兴,没有半点儿嫉妒。
  不过说起来,赵编修的手劲儿也有点大,这一拍震得沈伯文的肩膀还有点儿疼……
  随即王编修和史编修也上来恭喜他,虽然史编修的语气中还带着几丝酸味儿,但道贺却都是诚心的。
  至于张修撰,似乎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在一边了。
  ……
  翌日休沐,亦是邵哲迎娶白家小姐的日子。
  沈伯文如约带着家人前来,因自家妻子不过三月有余的身孕,还不太安稳,便让唐晴留在家中照顾她,阿苏待嫁,也不方便出门。
  因而出门的便只有沈老爷子和沈老太太,以及沈伯文带着儿子和女儿。
  两家人自打到了京都之后,也见过几次面,邵母跟沈老太太还相约去逛过两次坊市,倒也还算得上熟悉。
  况且在京都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两家同是来自广陵府,彼此来往,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邵母如今给儿子娶到了自己满意的儿媳妇儿,沈家的女儿也定了亲,自然放下心结,能跟沈家人好好相处了。
  不过就算是之前,她面上功夫也做的极好,总之沈老太太是没看出来什么。
  到了邵家,沈老太太带着沈珠,就被请到内宅去了,而沈伯文则是带着沈老爷子与珏哥儿,去了男宾那边入座。
  邵哲在这边的长辈不多,沈老爷子的座位被安排在了韩辑边上。
  沈伯文也带着儿子过去跟自家老师见礼。
  韩辑摆了摆手,道:“把珏哥儿先留在这儿,我跟你爹说说话,你自去应酬吧。”
  “那便麻烦老师了。”
  沈伯文笑了笑,放心地将自家儿子留给两位长辈,才转身去同旁人说话。
  沈家与谢家结亲的消息传的够远,见他过来,不管是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都起身同他打招呼。
  沈伯文也一一拱手回应,态度客气有礼。
  人群外,他忽然看到了陶正靖,正独自一人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同面前几人寒暄几句,沈伯文便找了个借口离开,走到陶正靖身侧,温煦地道了声:“梓林。”
  陶正靖被他的声音给唤回了神儿,顿了顿便转过头来,娃娃脸上出现了见到故人的欣喜,乐呵呵地同他打招呼:“沈兄也来了啊。”
  沈伯文点点头,才道:“梓林一个人来的?”
  “那倒不是。”陶正靖挠了挠头,“我带着我家书童来的,不过怕邵兄这边人手不够用,就把他借出去帮忙了。”
  “原来如此。”
  沈伯文想了想,又道:“方才看你面上神色,似乎心情不好?”
  “没有没有……”
  陶正靖连忙否认,见瞒不过对方,才小声地道:“沈兄别笑话我,我方才是在羡慕你们这些人……”
  一听此话,沈伯文顿时了然。
  今日来参加邵师兄婚宴的,多半都是同在弘文馆的庶吉士们,还有一部分,诸如沈伯文,谢之缙这类已经是正式翰林的,陶正靖此次会试落第,如今还没有进士功名,难免觉得在这样一群人之中格格不入了。
  沈伯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道:“梓林的才学是有的,此次只是时运不济,下一次定能得中,不必羡慕我们。”
  他这番话并不怎么高明,但却神奇地将陶正靖原本有些焦虑的心情给抚平了。
  闻言便点点头,笑着道:“那就借沈兄吉言了。”
  说罢还又接了个玩笑:“相信我下次的运气应该不错,毕竟随便买个宅子,都能买到沈兄隔壁,每日沾点才气,想必也能管点用。”
  沈伯文也笑了笑,还道:“家母甚是喜欢你,还多次打算请你过来用饭呢,只是每次去都听你家的门房说你去书院了。”
  他这话倒不是在诳陶正靖,沈老太太的确喜欢这个娃娃脸,脾气很好的青年,先前给自家女儿相看的时候,还考虑过他,只是打听到他是家中庶子,就又犹豫起来,怕自家女儿不好在人家嫡母手底下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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