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路(科举)——成白社
时间:2022-05-25 07:35:32

  听张修撰的话逐渐过分起来,李编修念着毕竟还是好友的情分,不由得主动出声劝了一句:“张兄,乡试的事儿都过去多久了,现在春闱都快到了,他如今风头正劲,你又何必去惹他呢?”
  张修撰可听不得这话,火气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当好友也怕了沈伯文,当即就冷下脸来,“你也想攀附他?”
  说罢也不等他回什么,站起身来就走了。
  只留下李编修愣在原地。
  随即回过神来,直接是气笑了。
  行吧,就当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
  ……
  张修撰回到值房中,越想越来气,压根儿无心干活,看着眼前的书籍手稿们都觉得烦躁无比。
  眼下虽然已经快到春闱了,但他心底的怨气却没有随着时间而消散,反而愈演愈烈,越积越多。
  正值此时,景德帝派了人来翰林院找个人写诏令。
  小内侍找了一圈,被告知沈编修去东宫给皇长孙上课了,谢修撰被苏掌院带着去了藏书楼。
  想找的这两个都不在,陛下那边又等不得,便随意找了个翰林过去了。
  好巧不巧的,这个人就是张修撰。
  诏令的内容平平无奇,也不怎么关键,只不过张修撰还是很珍惜这次能面圣的机会。
  自从他到了翰林院之后,也没被宣召过几次,因为当时翰林院有个人叫陆翌。
  陆翌当年有多受陛下看重,他们这些经历过的人都知道。
  就算不知道,看他如今的官位也明白了。
  因而这种被叫过来写诏令的好事,一般都轮不到自己,好不容易等到陆翌走了,结果又来了个沈伯文。
  景德帝今日心情不错,后宫之中又添了一位皇子,因而见过来的不是沈伯文也不是谢之缙,是个有点儿眼生的翰林官,也没扰了他想闲聊几句的心情。
  不过眼生归眼生,从记忆里扒拉扒拉,倒也想起来这是谁了。
  毕竟也是自己亲手点过的状元。
  “张修德啊。”
  张修撰自己也没想到,陛下竟然还记得自己,顿时眼眶泛红,说不出话来。
  景德帝见状,便笑了笑,往椅背上靠了靠,随和地道:“你在翰林院,也有几年了吧?”
  “回陛下的话,微臣在翰林院中已六年了。”
  张修撰心中十分感动,只觉得自己在陛下心中还是有位置的,闻言便眼神殷切的回道。
  他说完这话,景德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半晌没开口。
  张修撰顿时紧张起来,心如擂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片刻之后,景德帝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你怎么看沈延益?”
  他忽然想从同僚的角度,了解了解自己所看重的臣子,故而有此问。
  张修撰听罢,顿时眼睛一亮,当即就想告状,把沈伯文那些缺点都告诉皇上,譬如持才傲物,不敬前辈,阿谀奉承等等。
  但他确实也没有这么傻,在明知陛下欣赏沈伯文的情况下,还这般说话,怕是陛下还没恶了旁人,先恶了他。
  他心思活泛起来,忽然想到。
  若是……以历练为借口,站在为沈伯文着想的角度上,建议让陛下将他外放呢?
 
 
第八十二章 
  从西苑回了翰林院, 张修撰的心还紧张得快速跳动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有没有被陛下看出来。
  应当没有吧?
  他可都是紧着沈伯文的长处夸的,天知道从他嘴里说出那些话有多不容易。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然而他抱着期待等了半个月,春闱都要开始了, 翰林院庶吉士们都要散学了,还没能等来沈伯文被外放的消息,不由得失望至极, 觉得自己白夸了他这一通,反而在陛下面前给他长脸了, 真是亏大了。
  ……
  沈伯文不知道这一茬儿,他下衙之后回到家中,便提笔给老家写起了信。
  盖因二弟家的两个侄子现下到入学的年纪。信中除了问候家人, 还交代了一些读书时该注意的事,除此之外,又给桃花村私塾的章兄写了封信,倒不是希望他对两个侄子特殊照顾,而是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的面子,就不敢管教两个孩子, 读书一道, 尤其是刚开始读, 万万不可养成懈怠的毛病。
  又让唐阔将自己这边开蒙能用到的书整理起来,到时候随信一并送到老家去。
  书到任何时候都是金贵的东西, 买起来花费不小,自己这边能帮的,尽量帮到。
  给老家的信和东西送出去不久, 春闱便悄然接近了。
  京都中又是一派热闹景象, 三元巷中都租出去不少房子, 都是进京参加春闱的举子们, 也有类似于陶正靖这般上一回未能得中的。
  许是又要再次参加会试的原因,陶正靖近来尤为紧张,时不时地就要上门请教沈伯文关于学问和文章上的问题,沈伯文只要有空,就不吝指教。
  自家现下没有要科考的人,沈家人便不怎么紧张,沈老太太看着陶正靖这个小伙子如今这般,着急紧张到了上火的程度,嘴边还起了几个燎泡,怜爱之心就上来了。
  吩咐晴娘煮了绿豆汤,在陶正靖上门请教的时候,让给送了过去。
  还在他来谢过的时候道:“你家中别说贴心人了,连个丫鬟也不带,有空就上我家来,伯母给你做好吃的。”
  陶正靖听了便乐呵呵地点点头,笑得极讨人喜欢:“多谢伯母,那小子就要经常过来叨扰了。”
  “哎行!多过来多过来。”
  等到一个休沐日,沈伯文还收到了戴连元的帖子,邀他与邵师兄,还有陶正靖他们这些广陵府的同乡一道聚一聚。
  沈伯文正好无事,便应了过去。
  过去一瞧,除了戴连元,还有几个自己不认识的面孔,见了自己都是期待中带着几分仰慕。
  心下也就明白了,应当都是广陵府的同乡,除了上一回没考上的,还有此番第一次参加会试的新举子。
  这都是自己的同乡,若是他们考上了,日后也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在官场当中,同年,同乡,师生,都是重要的关系。
  沈伯文心里很清楚这些事,也没有单打独斗的意思,同他们说话的态度很温和,并没有仗着自己是有品级的官员,就对这些还没有考上进士的同乡们有所怠慢。
  其中一个举子大着胆子来请教他关于文章上的事情,他也耐心地答了。
  见旁人看着也十分意动,却还在犹豫,沈伯文笑了笑,主动道:“你们若是有什么关于会试,或是文章上的问题,尽可以来问我,今日若是没有带文章过来,回头上门请教也可以。”
  他此番在春闱当中并没有被任命什么职务,以他的资历,同考官也十分勉强,因而举子们来拜访他,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其他举子们一听,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便欣喜地应了。
  既然他也这么说了,邵哲亦道:“若是不嫌弃,来请教我亦可。”
  他如今是庶吉士,说不定再过几日就是正式的翰林官了,跟沈伯文一样,是这些举子们科场上的前辈,怎么可能会嫌弃。
  这些举子们闻言便赶忙道:“多谢邵师兄,多谢沈大人。”
  聚会散了之后,沈伯文与邵哲多留了一会儿,同戴连元与陶正靖说话。
  “多谢连元,今日这般用心。”
  沈伯文朝戴连元拱了拱手,十分客气。
  戴连元拱手回礼,口中却道:“沈兄太客气了,你与邵兄如今这般忙碌,还愿意应邀前来,是我要谢过你们才是。”
  “你们就别客气来客气去的了。”
  陶正靖在沈伯文家隔壁当了一年的邻居,自认已经对其很是了解了,知道他不是那种踩高捧低之人,便如此说道。
  沈伯文闻言便笑了,点了点头,主动道:“连元此番进京,不知身体如何,还有无水土不服之症?”
  “多谢沈兄关心。”戴连元实话实说道:“虽然还有几分不适,但已经寻了大夫,现在已经好多了,上一回也是不凑巧,水土不服再加风寒,这一回应当不会那般了。”
  “连元吉人天相,此番定然会平平安安。”
  邵哲上一回便很替这位同窗可惜,此番听到他这话也松了口气,听罢便也开了口。
  “那就借邵兄吉言了。”好听话谁都喜欢听,戴连元闻言便笑着道。
  告别了几位同乡与师兄,沈伯文回到家中,自家娘子又拿了几张拜帖过来,同他道:“相公,这是今个儿你出门之后收到的拜帖,听口音,应当是杭州府那边来人。”
  “嗯?”
  沈伯文一边接过拜帖,一边冲周如玉温和地笑了笑,道:“辛苦娘子。”
  打开之前,他心里就有几分猜测,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都是杭州府的新科举子们递过来的。
  有仲煜和薛允中等前五名的,也有蒋沛春等名次稍微后面一些的。
  沈伯文想了想这几日自己有时间的时候,便写了回帖,叫来唐阔,让他送过去。
  ……
  谢府,羡鱼院。
  这是谢之缙从小住到大的院子,沈苏嫁进来之后,自然也住在这里。
  此时,沈苏正坐在书房的窗边,手下翻阅着一本不厚的书册。
  谢之缙的书房对她是开放着的,并不限制她进来,想来的时候随时可以来。
  他的书房很大,可能比她娘家的正房都要大,光书架就有好几排,上面摆着不同种类的书。并非只有四书五经那些正经书,还有话本儿,食谱,游记,佛经道经,算学相关的书等等。
  着实是让沈苏开了眼。
  毕竟自家大哥是以科举为目的地在读书,书房之中也多以正经书为主,偶尔有基本话本或者游记,也是给自家大嫂买的。
  沈苏识字,因而也能看懂书,只是她不仅对那些四书五经不感兴趣,对话本儿里面的才子佳人故事们也不怎么有兴致,但嫁人之后,实在是有些无聊。
  自家婆婆人十分不错,很是可亲,并不做自己出阁之前听来的那些恶婆婆所作的事儿,也没有传言中那些高门大户会给儿媳妇儿立规矩的意思,每日去给她请个安就好,就连用饭,也并不强求他们小两口陪着她一道用。
  只是自家公公十分忙碌,经常不能按时回家用饭,沈苏想着,婆婆一个人用饭难免寂寞,干脆每顿饭都陪着她一块儿用了,谢夫人嘴上说不用,心里倒是很受用。
  毕竟看着像花一样的儿媳妇儿陪在身边,胃口也能好上几分。
  婆婆好相处,沈苏每日的心情自然也不错,她又是惯会说话讨人喜欢的,谢夫人先前就对她感观很好,婆媳二人长久相处下来,感情倒是更加好了几分。
  其实先前在桃花村,自家大哥还没有考上举人的时候,沈苏对自己的婚事并无什么期待,毕竟乡下地方,陋习颇多,自家还算很好的了,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着急上脸的,家人之间面子上总是过得去的。
  而旁人家,不说男人打媳妇儿的根本不罕见,媳妇儿受婆婆的打骂的也并不少。
  因而沈老太太虽说有时候嘴上不饶人,心里也有偏爱,但仍旧是旁人家的媳妇们最羡慕的那种婆婆了。
  人家的媳妇儿不好当,这一点是沈苏很早的时候就有认知的。
  还好谢夫人同自己先前接触的一般无二,是个好相处的婆婆。
  不知怎的,她忽然走了这么长时间的神,许是屋里摆的炭盆烧得太旺了,热的有点闷。
  她索性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扇,却见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雪来了。
  这雪不大,但落到地上却也没有融化,白白地落了一层,还有些落在了院内的梅花上。
  遇雪尤清,经霜更艳。[1]
  沈苏站在窗边,依稀还能嗅到梅花的幽幽香气,方才还在屋内被闷得昏昏欲睡,现下登时清醒多了。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热气遇冷,形成白雾逐渐逸散在空中。
  刚想关起窗户,就瞧见有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单手撑着伞,站在院门口,隔着梅枝同自己对视。
  她弯起唇角笑了笑,这笑容有些俏皮。
  对面之人显然也瞧见了她的这抹笑意,伞下发出一道轻轻的笑声,脚下不在停留,缓步朝书房走了过来,走过之处,在浅浅的积雪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谢之缙收了伞走进踏入书坊,第一件事便是走上前来,将大开的窗户关上,目光中又想责备,又狠不下心来,只能软了声音,道:“知道自己怀了身子,怎么还不注意着点儿,若是被冷风吹风寒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有分寸。”
  沈苏任由他关了窗户,自己又回到桌边坐下,还特意往里面坐了点儿,记得把外面的凳子腾出来给他。
  谢之缙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将身上的斗篷解开放在一边的罗汉榻上,坐在炭盆边烤了会儿火,才坐到她身边,牵了她的手,关切地问道:“今日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沈苏摇了摇头,掩唇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除了有点儿困乏,倒是没有别的了。”
  “孩子有没有闹你?”
  谢之缙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
  “有……吧?”沈苏想了想,不确定地答道:“可能是在我睡觉的时候动的,所以有点儿记不清了。”
  谢之缙顿时哭笑不得,故意道:“连这个都记不清,万一孩子生下来随了你可怎么办,他不会连秀才都考不上吧?”
  沈苏白了他一眼,顿时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没好气地说:“随了我有什么不好的,母亲先前还夸我比你聪明呢,你的算学还不如我。”
  听到算学两个字,谢之缙面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凝固,顿了一会儿,才迫不得已地点头承认:“是,阿苏在算学这一方面,的确胜过为夫许多。”
  而且不光是算学,自家娘子的记性也十分不错,一般的书看过几遍,就能大致复述出来。
  在婚后发现这一点之后,谢之缙便有一种挖到宝了的感觉。
  他能发现,谢夫人自然发现得更早,儿媳妇儿出身小户人家,有些高门之间的事自然没那么懂,她不会嫌弃儿媳妇儿,但也会将她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多教她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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