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清溪书屋开始有了动静,争吵声,哭喊声不断。
很快,他听到下跪,高声叩拜新皇的声音,张廷玉的声音,苏培最为熟悉,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长长松了口气。
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出去打了个手势,然后飞快到了正屋。
胤禛正跪在最前面,其他几个亲王,贝勒以及大臣们跪在后面。
苏培特意看了眼八贝勒,以及九十贝勒,他们像是石像一样跪在那里,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现在苏培没空管那么多,寻到跪在角落里的梁九功,俯身下去,在他耳边沉声说道:“梁谙达,大行皇上宾天了,皇上有旨,您得赶紧支棱起来,布置灵堂,停灵守灵。”
在畅春园里面,如果没有梁九功,苏培就是带着步兵巡抚的人去安排事情,只能是两眼抓瞎。
现在康熙的丧仪要紧,掌管后宫的几个嫔妃,没有梁九功有用。
梁九功神色茫然,看了苏培好一会,方认出他是谁。
苏培不管他的反应,双手用力将他搀扶起来,压低声音说道:“这里可离不开您,等大行皇上安葬好之后,您老才能闲下来,以后好生颐养天年。”
梁九功似乎回过了神,转头四下看了下,眼神在新皇胤禛身上停留片刻,最后垂下了眼帘,轻叹一声,说了声好。
苏培不管梁九功的心情与想法,他此刻让梁九功做事的心情真意切,给他的许诺也是情真意切。
梁九功的今日,就是他苏培的明天,物伤其类,他愿意结这个善缘。
有了梁九功的帮助,畅春园里很快有条不紊忙碌了起来,布置好灵堂,嫔妃阿哥与大臣们,前来跪着哭灵。
苏培套了身丧服,将油纸包与榔头在身上揣好,看到隆科多步兵巡抚衙门的兵,大剌剌守在了灵堂外,心下稍安,走进屋,寸步不离守在了胤禛身边。
后妃们跪在一边,中间用布幔隔开,阿哥大臣们跪在另一边。
苏培听到德妃的哭声尤其凄惨,几乎快泣血:“我的儿啊,你竟然没能见到你汗阿玛最后一眼,你远在外面打仗,天高皇帝远.....”
苏培听得眉头微皱,胤禛恰好看了过来,他顿了下,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站起身,悄然把脸一抹,换上了哀伤的脸,走到德妃身边,忧心忡忡劝道:“德主子,您得保重身子,这般哭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您先下去歇一会吧。”
说完,苏培眼神一凛,看向已经被召唤来的徐阿水,微微点了点下巴。
徐阿水得到了指示,上前与苏培一起,弯腰用力搀扶起德妃,把她交给了伺候的嬷嬷。
苏培厉声道:“扶着德主子下去好生歇着,若是德主子哭坏了身子,别说皇上饶不了你们,等十四爷回来后,更饶不了你们。”
德妃被嬷嬷搀扶着,正要张嘴说什么,听到苏培说到十四,终是没有说话,哭倒在了嬷嬷怀里,由她搀扶了下去。
胤禛是新皇,跪了不久之后,就前去苏培布置好,由重兵把守的屋子里歇息,召见大臣安排康熙治丧事宜。
等大臣都离开时,苏培前去伺候胤禛歇息,寻得空档,低声上前说了赵昌的事情。
胤禛不发一言接过苏培递上去的油纸包打开,拿出里面的纸,脸色瞬间凌厉,咬牙冷笑几声,狠戾地说道:“真是找死!”
苏培接过胤禛递来的纸,飞快扫了一眼,神色跟着大变。
上面笔迹凌乱,写着什么将皇位传于十四阿哥。
先不说上面的字迹,是不是康熙的亲笔所书。首先,胤禛登基的诏书,是正式的满蒙汉三种文字写成,上面的印章齐全。
这份东西传出去,不管真假,十四阿哥阵营都有了反对的借口,胤禛的这个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以后有得麻烦了。
胤禛深深吐出了口气,淡淡说道:“只怕他们早就安排好了,就等着这一刻。照着汗阿玛的笔迹写字容易,赵昌服侍了汗阿玛多年,由他到时候拿出来,好显得更真一些。可惜,他们的算盘打错了。怪不得前面老八他们似乎在等什么人,估计就是在等赵昌出现,最后看到人没来,他们也知道,算盘落空了。”
他看向苏培,眼神温和,赞赏道:“你做得好,隆科多那么多兵,被你及时安排了过来,他们想要再生事,也得掂量掂量。”
苏培信奉秀才造反,三年成不了气候。这个时候,不能只有遗诏,还得给他们武力威慑。他谦虚了两句,拿出火折子,将纸在烧得一干二净,低声说了砸死赵昌的经过。
胤禛听了,抬眼看向苏培的身前,指着他腰间微鼓起来的包,问道:“这里装着榔头?”
艾玛,现在是问这些的时候吗?
苏培无语了片刻,按了按包,说道:“冬天穿得很厚,看不大出来,要是夏日的话,就不好揣了,就只能改成铁棍。”
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不知为何,这句不合时宜的话,在苏培脑子里冒了出来,他忙摇摇头,将乱七八遭的东西抛开,说道:“奴才胡乱做了下现场,天冷地上结了薄冰,路滑,让赵昌看起来像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头磕在了石头上丧了命。前面隆科多大人的兵,已经发现了赵昌的尸身,把他带了下去。隆科多大人问过奴才,奴才告诉他,先皇驾崩,赵昌伤心过度,一时走神脚下没注意,跟着去了,这份忠心着实可嘉。可先皇丧事期间,不宜横生枝节,就把赵昌收敛,拉出去埋了,也算成全了他一翻忠义。”
胤禛气得咬牙,恨不得将赵昌碎尸万段,不过,苏培说得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