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良终于抬起头,苏培看着他憨厚的脸上,此刻满是委屈,说道:“苏总管,我奉了你的命前去请太医,刚回到府上,爷传我来问话,我还没有来得及出去办你交代的差使。等回完爷的话之后,我会连夜去买好棺材,苏总管请放心。”
苏培来这里认识高良之后,听他说过的话,所有的加起来,也没有现在多。
话越多,越难分辨,里面的陷阱越多。苏培还在一句句分析,胤禛已经恼怒地开了口。
“这些狗奴才,私下里惹出祸事,死有余辜,一并赶出去就是,就你好心,连着丁保的妻儿都留了下来。还有赵金柱,他行凶杀人,自古以来杀人偿命,莫非你也要给他买副棺材,敲锣打鼓出殡安葬,你怎么不干脆再去给他守孝摔盆?”
苏培呆住,看来,他真是空有慈悲,慈悲过头了。
想到丁保儿子那双黑白分明,懵懂的双眼,苏培又感到,他功德无量。哪怕因此倒了大霉,死后肯定能上天堂。
胤禛被折腾到现在已又困又累,想到李格格的哭诉,弘时总是三天两头生病,心里的怒火更甚:“苏培盛,你看上去也算聪明,却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楚。弘时身子不好,你还要让人拦着门,若是耽误了病情,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拿来赔!”
苏培这时候弄明白了,高良肯定添油加醋说了被拦着不许出门之事。
弘时生病,胤禛担心儿子会去看个究竟,李格格岂会错过这么好的告状时机。
弘时第一要紧,这一点苏培必须摘出来,绝对不能在身上留下污点,急中生出了几分智慧,茫然看向高良,说道:“爷,就是给奴才一万个脑袋,也赔不了弘时阿哥。奴才听了爷的吩咐后,马上赶去巡查各个门,在偏门边,听到弘时阿哥身子不好,立即就让高良出去请了太医,高良没能请回太医吗?”
高良耷拉着脑袋不吱声,胤禛冷哼一声,说道:“这么点小事,高良都办不好,他也不用留在府上当差了。倒是你,还把丁保的尸身留在府上,弘时弘昀都还小,若是被冲撞到,见着了不干净的东西,你可担待得起?”
什么冲撞这些话,苏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在胤禛面前进了谗言,他继续装傻,神色无辜说道:“爷,奴才也想着了这点,所以才让高良出去买棺材。”
他停顿了下,微微抬起头,并不敢直视胤禛,只努力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诚恳。
“一是,爷自来体恤奴才,宽厚仁慈,人死为大,哪怕死前犯了天大的错,死后也就一笔勾销了。二来,有了棺材,也能把丁保好生请出去,让他落土为安。高良向来稳妥可靠,奴才以为他都能明白,图省事就没有多说,都是奴才的错,该多叮嘱几句说得清楚明白些。”
反正胤禛是主子,说什么都对,既然高良敢与他对上,那就不要怪他拼命死踩回去了。
高良抬头看了苏培一眼,嘴唇哆嗦着,并未辩解,只对着胤禛重重磕了个头告罪:“爷,都是奴才没想周全,请爷责罚。”
好不要脸,居然不讲武德,说好的讲道理摆事实呢?
苏培更加愤怒了。
他是总管,高良这个狗逼不把他放在眼里,越级告状就罪不可赦,如今还用上了这一招。
苏培他妈经常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少狡辩,哪怕你再有理,老娘也不想听,赶紧道歉,这不是对错的问题,这是你的态度问题!”
胤禛可不笨,只是在气头上,而且也没有必要对他们这些奴才忍气吞声。
府里出了事,本来就一肚子火,让他骂一通,发发脾气,气顺了自会想明白。
如今他就是比大清律还要清白,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胤禛会越听越不耐烦,觉得苏培是在找借口推脱,显得他的怒火,发得很莫名其妙,且没有水平。
果然,胤禛的脸色愈发不好,半边脸隐在灯光下,苍白凌厉,只眼眸中,火苗已经在嗖嗖往上窜。
而高良,已经抬起头,脑门儿磕得通红,眼泪顺着脸颊滚滚流下来,悔恨,自责,懊恼,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苏培真是大开眼界,那张憨厚的脸上,居然能出现这么多种表情。
心里大呼卧槽,猛男流泪,真是闪瞎双眼。
胤禛眼里的火苗已经快变成熊熊怒火,苏培感到下一瞬就要变成灰烬了。
也是,苏培能理解,你看别人都哭了,这么一个老实人,都被你逼成了啥样。
你娘的,比哭,你还弱了点。
毕竟,我有一张英俊的脸。
苏培手悄悄往下探去,摸到空荡荡之处,伤心立刻如漫天的春雨,润湿了他的双眼。
哭得梨花带雨,泪眼朦胧望着胤禛哽咽:“爷,奴才错了,请爷给奴才一个赎罪的机会。”
胤禛愣了下,视线在苏培与高良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第21章
苏培以前还是挺爱面子,有时候为了莫名其妙的尊严,死扛。
有次他妈为了收拾他,迟了两天给生活费,他很快就举旗投降了。
他妈说,有时候脸面,根本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