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处的一幕幕画面在他眼前不断地闪过,他穿梭其中。
碎片化的记忆朝他翻涌而来。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早已在他的心里掀起万千波澜。
突然, 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低声呢喃道:原来这就是喜欢。
他喜欢她, 那她呢?
他提着水走进李宛房中,室内幽香浮动,他把水倒入木盆中, 伸出手指去试水温,盆内漾起阵阵涟漪,他的心也似水般荡漾得厉害。
手指处残留的余温渐退,他停留半晌始终不见离开,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李宛。
李宛头发垂散至一边,红唇微张, 浅浅喘着气, 面颊粉红。
室内静得只听到女子细密的喘气声, 微弱但撩人心弦。
屋内房门大开,油灯火焰晃动, 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油灯洒下的大半光辉,室内光线黯淡。
李宛起身关上窗棂,望见始终愣在原地的男子, 不由得问道:“张大哥, 你还有事?”
以前张大哥提完水都恨不得撂下就走, 今天怎的感觉他怪怪的, 好似前段时间开始就有些不一样了。
“没...没事。”张彪仓皇退了出去,站在晾衣绳下凝神沉思。
夜色渐深,李宛终于泡澡出来,面色潮红,头发已经绞得半干,紧贴脸颊的碎发也被她划至耳后,露出小巧玲珑的耳朵。
往常这个时候张彪早已熄灯入睡,但今天却破天荒地待在院内不知在忙些什么。
李宛朝院内瞥去一眼,夜色弥漫,茫茫一片,她索性收回视线,把布巾挂在晾衣绳上。
她先是抬手去晾,没有成功。接着垫起脚尖去晾,还是没有成功。
张彪悄悄留意着这边的动静,眼神似有若无地注意着李宛的一举一动,发现她尝试两次也没能成功时,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轻轻地咳嗽一声,似在提醒李宛他在这儿,快来叫他帮忙。
果然下一刻就听李宛抱怨道:“张大哥,这晾衣绳怎的突然变高了?”
以前她轻轻松松就能够着,可现在垫脚都够不到。
张彪匆忙收回那抹笑,沉声道:“有高吗?刚刚晾衣绳突然断了,我重新牵了根,一时没注意,可能就高了些。”
被仓促搁置在一角的剪刀要是听到他这句话估计会跳出来反抗,明明就是他剪断的。
李宛看着高她一截的晾衣绳,有些无可奈何,只得怯怯道:“能不能牵低点?我...个子够不着。”
张彪来到绳端佯装大力试了试,“不小心系太紧了,动不了。”
李宛迟疑一刻,“又得麻烦你了,帮我把这个布巾晾上去。”
张彪见计谋达成,眸色一亮,即刻背过身在早已备好的水盆里洗完手,才大步过来。
之后的每天李宛洗完衣服晾晒时都会叫张彪来帮忙,两人无形中互动得更频繁了。
一人递衣服,一人负责晾晒,时不时聊上几句。
幽香环绕,佳人相伴。
张彪面上虽还似之前那般冷峻,但心里却早已泛着蜜。
然而李宛麻烦久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不比提水这些重活,那些她实在无能为力,可这个她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于是她开始尝试踩回木凳自己收晾。
这天她在收衣服时,张彪正好回来,他看到李宛站在木凳上摇摇晃晃,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急忙跑过来扶住她,斥责道:“你要做什么,万一摔倒怎么办?”
李宛借着张彪手臂的力从木凳上跳了下来。
“没事的,这木凳挺结实的,我刚到这里时也踩过,虽晃得有些厉害,但一次也没摔倒过。”她不以为意道,搂着衣服就回房了。
院内只剩下张彪一人,他望着晾衣绳怔愣一会儿,长叹一声,担心她摔倒,最终又牵回了原处-李宛所能及的高度。
灶房木桌上还摆放着未收拾的糕点,张彪神色凝重。
他把糕点收拾好,敲响了李宛的房门,试探着问道:“今天秀秀过来了?”
平时只有秀秀过来时李宛才会将糕点拿出来招待,待秀秀走后又不记得把糕点及时收进去,张彪帮她收了好几次后便记下了,因此今天一看到,他就知道肯定是秀秀过来了。
李宛一听到敲门声,想到什么,便知道糟了,她又忘了,张大哥都提醒她好几次了,但她老是不记得把糕点收回柜子里。
她有些惊惶地打开房门,强挤出一抹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目光快速扫过张彪手中的糕点,她瑟缩着头道:“我好像又忘了,我保证下次一定记住。”说完做了发誓的手势,然后接过糕点,迅速关上房门。
谁知关到一半时,张彪抬手拦住,门猛地一下被卡住。
李宛顿时神经紧绷,本以为快速关上门就可以避过一劫,没想到再快还是比不过张大哥的手快。
还是要来了,她做好受训的准备。
可她垂头等待一刻,也没等来斥责声,旋即抬起了头。
只见张彪面色有些不自然道:“秀秀过来干什么?”
李宛见张彪并没有责怪她,旋即放下心来,把糕点收回柜子,才缓缓开口道:“她说明天镇上大集,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镇上?”
张彪双眼蓦地瞪向李宛,似是想知道她的回答。
李宛接收到那抹凌厉的眼神,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那我当然要去啊,上次四喜居的玫瑰酥我还没吃够,不知那边还有什么好吃的?”
张彪讪讪地摸了摸鼻头,侧过身打探道:“那...你们要去锦绣坊吗?”面上竟夹杂些许忸怩之色。
听到锦绣坊,李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神情郁郁。
她是有些不想过去,不想与孙掌柜再接触,可秀秀那边又...。
“秀秀那边还有最后一批绣帕得交过去,大概得陪她去一趟。”
不知到时能不能站在门外等秀秀。
张彪想到李宛要去锦绣坊,到时又会见到孙掌柜,他浑身都开始躁动起来,幽深的眼眸又晦暗了几分。
“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他正色道。
李宛诧异地盯着他,不禁来回打量,张大哥这是怎么了,以前他可从来都不会关心的。
随即婉拒道:“我和秀秀商量好了坐村长的牛车去,到时在镇上买份礼,挑个时间送给村长媳妇,叨扰这么久,也算是聊表谢意了。再说你要赶着开摊,耽误了不好。”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张彪没有接过李宛的话,直接问道。
“辰时一刻。”
“那就辰时一刻送你们过去。”
男子的声音是那么的坚定,不容拒绝,李宛开始犹豫了。
只听她道:“明天大集,你不急着开摊吗?”
“我自有办法。”张彪说完就去料理棚屋。
夜色渐浓,李宛吃完晚饭后在院中消食,手臂晃动间她惊讶地发现晾衣绳高度变低了,不由得欣喜道:“张大哥,是你重新牵了根吗?”
张彪闻言脚步顿了顿,讪讪地挠了挠鬓角,“晾着晾着自然就低了。”
第三十四章
是这样的吗?
李宛疑惑不解, 可张大哥也没有骗她的理由。
翌日,张彪提前一个时辰起床,匆忙去到镇上摊位前把猪肉处理好, 放在小屋内。
然后就去找他之前带过的一个学徒。
天色青蒙蒙的,他穿行在静谧的街道,清冷的风迎面袭来, 扬起他的衣角。
想到等下要与李宛一同出行,他神情难掩激动, 拼命甩着草鞭向前行着。
牛车停在镇上一户人家门前,门口挂着两盏昏暗的灯。
他敲响了大门,门内久无应答。
这个时辰一般人家都还睡着, 确实有点早,但他又急着回去接李宛,等不了很久,于是再次试探着敲了敲。
屋内亮起了油灯,一青年胡乱套了件衣服迷瞪着眼睛就起身出来了。
院外青黑一片,四周静悄悄的, 独剩那突兀的敲门声。
他有些不耐烦, 昨夜本就同老大他们饮酒饮到深夜, 这才刚睡下不久,门外就传来这扰人的敲门声。
他本欲置之不理, 可又恐惊醒了老大,无奈只得爬起身出来应门。
他脚步踉跄,朦胧中似踢到什么硬物, 他像发泄不满般朝着硬物重重踹去, 只听到哐当一响, 酒坛碎裂在地。
清脆的声响吓得他一激灵, 人也彻底惊醒过来。
他慌忙朝主屋看去一眼,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才放下心来,还好没惊醒老大。
他借着油灯的微光避过院内凌乱散落着的空酒坛,七弯八绕才来到大门前,打开门。
“找谁啊?”他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正眼都没瞧去一眼。
“我找光子。”张彪走向前说道。
“找错了,这里没这个人。”青年忙不迭关上门,想再去补补觉。
真是晦气,一大早上就被吵醒。
门关至一半却被张彪伸手拦住。
青年身形彪悍,最是有一把子力气,这才能成为镇上赌坊的打手。
不曾想眼前这位竟比他力气还大。
他觉得是自己刚才没发挥好,于是开始使劲关门。
只见他手臂青筋暴起,肌肉紧绷,脸都憋得涨红,门却一动不动。
张彪还赶时间,不欲与他纠缠,把门往前一推,推得青年一踉跄,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稳住。
他再次重复道:“我找光子。”
经过这一番较量,青年知道眼前这位身手绝对不凡,态度这才重视起来,开始仔细回忆带‘光’字的名。
可在脑中搜索一圈也没搜到,他扯过一抹笑恭敬道:“这位壮士不知是不是记错了,我们这院子确实没有这个人,还请壮士问询清楚再来。”
说完也不敢草率关门,只得停在原地等待张彪的回复。
张彪记忆力一直很好,除了前段时间被李宛搅乱心绪迷糊了一阵,从来就没记错过事。他学徒一直住在这儿,不可能有错,除非他搬走了。
“这儿近来有没有搬动过?”他垂眸问道。
“没有啊,我们老大一直住这儿。”
“那你们老大是不是姓赵?”
青年沉吟一刻,眸光顿时一亮,道:“你怎么知道。”
张彪有些无语地朝青年瞪去一眼,“那我找你们老大。”
......
赵光尚在睡梦中,就听到有人说一个叫张彪的过来找他。
师傅?
他立马收起那抹暴躁的情绪,弹跳起身。
随便摸了把脸,就冲了出来。
他那时家穷,阿娘身体又不好,所以他经常蹲在肉摊旁,希望能捡些肉沫骨头回家,给阿娘补补身子。
他就是那时候认识张彪的。
其它肉摊的摊主都对他嗤之以鼻,只有张彪对他施以援手,把碎肉和骨头单独留给他。
可他阿娘还是离世了。
离世后,他颓废了一阵,那时候是张彪帮助了他,教他手艺和身法,他这才有现在的本事,所以他打心眼里感谢张彪。
“师傅。”他知道张彪重规矩,因此一来到张彪面前,整个人都正经了几分,脊背挺得笔直。
“我今天有事,摊位没人打理,你有空?”张彪直明来意。
他只带过这一个学徒,也有好些日子没联络过了,他不知道他是否有空,这次过来只是碰碰运气,如果没空的话他再去找猪肉陈。
提着油灯的青年来回望着说话的两人,嘴里喃喃自语:师傅?没想到这位壮汉竟是老大的师傅,不知道现在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他神情惶惶。
老大的身手他是知道的,下手快准狠,还有那一身巧劲,都让他佩服至极。
那这位是老大的师傅....
他后悔莫及,昨晚就不该喝那劳什子酒,搞得他昏昏沉沉,一不小心就把老大的师傅给得罪了。
他在一旁懊悔着。
只见身侧的赵光一口应下。
“有空有空,我寻常都不忙,师傅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这边找不到的话,也可以去运来赌坊。”
张彪对于学徒的私事不予过问,把小屋的钥匙递给他就匆忙离开。
赵光将张彪送到大门口,商谈好收摊的时间,就目送张彪离开了。
院内。
“老大,县城那管事不是约你今早见吗,你不过去?”青年问道。
赵光简单洗了把脸,整理下仪容,悠悠开口道:“让他等着,托我办事就要拿出该有的态度。找个人多不容易,他当这安阳镇是随便翻翻就能找到的。”说完就朝着肉摊方向走去。
青年看着赵光的背影,嘀咕道:可人家有付银子啊。
并且付得还不少,一百两,够他们兄弟挥霍好一阵了。
最近手头紧,怡春楼都好久没去了,估计杏儿都快想死他了。
想到杏儿那些个手段,他心痒难耐。
老大去不了,那他去,反正都一样,这活计迟早都是要接的。
......
张彪赶到张家村时还不到辰时,他跟村长打了声招呼,说等下他带李宛和秀秀去镇上,要村长不要等她们。
接着就提水将牛车冲洗了下。
牛车上有股血腥味,他担心李宛闻不习惯,索性将其洗得一尘不染,放在院内风干。
待牛车风干后,李宛和秀秀也准备妥帖了。
两人坐在清洗过后的牛车上,感觉神清气爽。
“宛姐姐,你听说了吗,小翠姐成亲那天发生了好多事,现在村里都传遍了。”秀秀说道,语气带着几分窃喜。
李宛想到那天晚上的事,看了看正在赶车的张彪,接着回道:“什么事啊?”
秀秀挪到李宛的身边,开始讲起那天发生的事。
......
“那确实有些坎坷。”李宛听完秀秀的话不由得感叹道。
“谁说不是啊,听说她现在都不敢出来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