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点点头,孺子可教。
吃过晚饭,夜色将近,姜灵夕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眼天上的圆月,又看了眼院子的石凳石桌,对红枝道:“摆些烈酒,再放些糕点,等会儿让正院的人全都回去休息,今晚没有急事,都不要进来。”
红枝和柳墨对视一眼,猜到了夫人的打算,连忙道:“夫人放心,我们省得。”
她们肯定不会让人进来打扰夫人和伯爷。
等到她们带着丫鬟杂役都离开,姜灵夕看了一眼红枝特意翻出来的云锦纱裙,脸不由自主的红了红,纵然对方是自己的夫君,企图自荐枕席这种事情,还是挺让人难为情的。
不过想来,她同林楚墨没有大婚,没有洞房,本就是有悖常理。
将纱裙换上,垂眸看了眼裸露的脖颈,姜灵夕将自己最喜欢的翡翠玉坠,走到石桌处,先喝了两杯烈酒,给自己壮壮胆子。
两杯酒下肚,不仅温暖了胃,还颇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于是姜灵夕又倒了一杯酒,还没等她执起,便见林楚墨踏着月光而来。
林影荡荡,在他浅灰色袍子上留下疏影,他的眼神明亮,堪比月光,同她当年第一次见他一般干净。
姜灵夕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即使再怎么躲避内心,不去关注他,到了此时,她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喜欢他的。
她有些难过,难过自己还是喜欢着林楚墨。
“夫人找我来何事?”他微微喘着粗气坐下,身上传来淡淡酒气,想来是也是散了酒场才过来的,他说着话,直接端起刚刚倒好的酒,仰头饮下。
看着她刚才喝过的杯子,捏在他修长的指尖里,姜灵夕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寻你来也没有旁的事情,就是见月色不错,同你聊聊天。”姜灵夕浅笑着凝视着他,素手微抬,宽大的薄纱袖子垂坠到臂弯,露出白皙的小臂,又给他填了一盏酒,“你若是有事,先走也没关系。”
“没事。”林楚墨抬眸同她对视一眼,匆匆移开,手指微动,将他面前的酒喝干,然后起身将自己身上的袍子脱下来,罩在她的身上,“夜里冷,主人注意防寒。”
姜灵夕微愣,偏了偏视线看了眼披在自己身上的袍子,又回首看了眼满是暖黄烛光的屋室,抿了抿唇道:“房子里暖和。”
“嗯。”林楚墨点点头,抬眸开始赏月,“可在屋子里见不到月亮。”
姜灵夕:“......”
手指挠了挠石桌,她学着林楚墨的模样也抬头看月,微微斜眸看着他清隽的侧脸,见他板正着身姿许久都不动一下的模样,关切道:“夫君可是累了?不如......”
“不累。”林楚墨仰头望月,双手端放在膝处,“还能赏。”
姜灵夕:“......”
挠了挠额角,她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这样赏月赏了好久,姜灵夕寻了个话题,“康路伯府的那个姬妾当真是细作?”
林楚墨扭头看向她,一边伸手揉了揉脖颈,一边道:“确定了,是细作。”
“没想到康路伯府也会混进去细作。”姜灵夕感叹。
“嗯。”
姜灵夕:“......”
话题又被聊死了。
拍了拍膝盖,她站起身子,故意动作大了一些,将林楚墨的袍子弄掉在地上,露出她今晚特意穿的薄纱裙。
然而下一秒,那件衣服又被披在她的肩上,那人还拢了拢衣襟,将她盖的严实。
姜灵夕蹙然抬手,握住他整理衣襟的手,只觉得他的手瞬间僵硬起来,还不等她有反应,他便像是嫌恶一般,猛地抽了出去,速度之快,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看着自己空搭在肩膀上的手,姜灵夕只觉得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从里凉到外。
“阿嚏!”分明是不冷的,但姜灵夕还是打了个喷嚏,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天冷了,夫人早些回屋休息,月亮何时都能赏,莫再着凉了。”说罢,林楚墨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几步便消失在视线中,如同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袍子再一次掉落在地上,姜灵夕眼神空洞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行动
猛地提起酒壶,姜灵夕扬脖灌酒,酒水顺着脖颈带着她的眼泪一起滑没衣襟。
林楚墨不懂吗?
怎么可能。
颖娘都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懂这些?
她已经暗示的如此明显了,依旧不能打动他。
不过是不喜欢罢了。
姜灵夕蹙然攥拳,狠狠砸在石桌上。
卧房就在身后,卧房就在身后!他还是去了书房......纵然她已经暗示的够明显了,他还是去了书房!
他当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和她沾上一点儿关系!
当时她还真的天真到信了他杀伐之气会冲撞家眷的鬼话。
猛地又灌了一口酒,呛的她提泪横流。
姜灵夕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捧着一颗真心,欢天喜地的嫁给他,默默守候了三年,又看着自己的真心一下一下地被践踏。
她就是个笑话。
摇摇晃晃地走回卧室,姜灵夕将所有同他写的书信一一放在盆里烧毁,眼神木讷地看着它们成为灰烬。
然后提笔走到桌前,写下和离书。
既然两厢折磨,倒不如各自散开,也不必过的如此痛苦。
。
“夫人!夫人!”
姜灵夕蹙眉醒来,只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嗓子也干的不得了,她接过红枝递来的水,猛灌了几口,才缓过来,昨晚的记忆回归。
“夫人......”柳墨捏着她昨天写和离文书,泪流满面。
“红枝柳墨,替我更衣。”姜灵夕声音沙哑,强打起精神道。
柳墨捏着文书,看了一眼姜灵夕憔悴的神色,抹了一把眼泪,将和离文书端放在桌子上,挤出一个笑脸,“奴婢给小姐梳洗打扮。”
两人动作极快,没一会儿,姜灵夕便换下了纱裙,穿上儒袍,姜灵夕将和离文书拿在手中看了两眼,“走吧,同我一起去书房。”
从正室到书房的路不短,从头到尾红枝和柳墨两人都没有劝一句。
没一会儿,她们便听见伯爷同来福轻松愉悦的说话声,两厢对比,纵然红枝和柳墨眼里又有了怒气。
而姜灵夕眼神自始至终都平静的可怕。
“夫人寻我何事?”林楚墨看到姜灵夕站在书房前,眼神露出惊喜,他笑着道,似是心情愉悦。
“这个文书,伯爷签一下吧。”姜灵夕将和离文书放在桌案上,淡淡道。
“有什么事情夫人一人决定便好,何必叫我?”林楚墨笑着走到桌边,拿起文书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来来回回从她脸上和文书上往返数次。
他张了张嘴,满眼均是不可思议。“和离?夫人要同我和离?!”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嗯。”姜灵夕垂下眸子,表情淡淡。
林楚墨跌坐在凳子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手上的文书看,似乎要将它戳出一个洞来,“为、为什么?总、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我们不合适。”姜灵夕声音平静,“与其强行在一起,倒不如分开各自过日子。”
“我们不合适?我们哪不合适?”林楚墨蹙然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朝着她走了几步,似是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有收了回去,“我们分明合适的很!”
偏开视线,姜灵夕声音沉沉,“林楚墨,莫要自欺欺人了。”
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林楚墨的死死捏着手中的纸,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片刻,他缓了声音,轻言细语:“灵夕,我哪不好,不说出来,我改。”
“伯爷哪哪都好,并不用改。”姜灵夕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他没有恶习,武艺高强聪颖通透,生活干净,后院简单。
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林楚墨气笑了,“我哪哪都好,你为何又要同我和离?”
姜灵夕抬眸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控诉,片刻,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恢复了平静,“伯爷,签了吧,既然都不喜欢,何必强求。”
林楚墨摇头踉跄着后退,脚跟扳在凳子腿上,猛地向后倒去,‘咚’地一声倒在地上,竟然直接晕厥了过去。
“伯爷!伯爷!”
“伯爷昏过去了!”
一时场面混乱不堪,乱作一团。
第10章 男主视角(可看可不看)
“来福,时辰到了吗?”林楚墨从床上坐起来问道。
“伯爷,这才四更天,离结亲的时辰还早呢!”来福道。
“我做好的东西,送出去了吗?”林楚墨掀开帘子,在黑暗中看着守夜的来福。
“送出去了,送出去了,明天肯定能用上。”来福打了个哈欠,“伯爷,这些话咱们都重复好几遍了。”
“哎呀。”林楚墨又躺回床榻上,手枕着胳膊,翘着腿,美滋滋道,“这还不是你家伯爷我求娶心切!你不知,那姜家小姐......”
“姜家小姐美的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性格好,人也好,哪哪都好,伯爷能够娶到她是修了八辈子福分!定然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这么好的事情才能落在你的头上!”
困的不行的来福絮絮叨叨。
“伯爷,这话今晚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被人嫌弃了,林楚墨也不恼,闭上眼睛片刻,又猛地坐了起来。
“伯爷,府门已经让人扫了三次了,保证纤尘不染,夫人进门鞋都不带脏的!”
挠了挠头,他又躺了回去,许久,“嘿嘿。”了一声,窃喜意味浓厚。
小时候在见到灵夕的第一眼,他便觉得,这个瓷娃娃要是生在他家该多好。后来生了情愫,他又在想,还好灵夕没有生在他家。
也不知怎么了,见到谁都能说两句浑话的他,唯独见到灵夕,就会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靠近了,他都会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放,僵硬地像个木头人,更有一次都差点忘了呼吸,没把自己憋死。
只能硬挺挺地走过去打声招呼,再直挺挺地离开,有时候更是连招呼都不敢上前打。
灵夕哪哪都好,他是配不上的,若是嫁于他,那便是下嫁。
可他不想让灵夕下嫁。
登门求娶的人太多了,他不想错过,于是提前写了封书信给她。他的狗爬字,上不得台面,于是他偷偷寻了个书生写。
那书生将他的信改了又改,说他原本的语句太过于轻浮,喜欢书礼的小姐都不会喜欢。
那个书生果然改的好,他求娶到了灵夕小娇娇。
想到这,他提醒道:“早上你派人通知同我常玩的那些人,莫要说什么荤话吓到她。
再派人通知营里常玩的那些弟兄,让他们收收大嗓门,说话轻言细语一些。
她喜欢书生,文绉绉的那种。”
“奴才省得了。”来福叹了口气道。
许久,林楚墨道:“你也别嫌我絮叨,你也是知道的,那姜家小姐美的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性格好,人也好,哪哪都好......”
来福忍无可忍道:“伯爷,可以先起来将婚服穿上了。”
林楚墨眼睛一亮,“嗯?时辰到了?可以去接亲了?”
“伯爷,时辰没到,但您可以先把衣服穿上四处转转,亲自看看哪里不好的,记下来等仆役醒来了立马去弄。”来福循循善诱。
“说的对。”林楚墨起床穿好衣服,将婚服穿好,唤人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真就提着一个红灯笼四更天开始在昌平伯府乱晃。
他父母走的早,头上嫡亲的大哥承袭了爵位,在祖地不能擅动,虽有长辈来,可细节处只能他自己上心。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把醒来的奴仆吓到了不少,终于等来了天亮。
就在他在又在屋内转悠等吉时出去迎亲时,宫中传来旨意,边关战士吃紧,让他立马回营,带兵支援!
林楚墨觉得,人生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了。
那边催的紧,实在没办法,他遥遥看了一眼姜灵夕的方向,骑上快马,赶到营地点兵。
可也要往好处想想,此次他战功立业,便能加官进爵,也能抬一抬灵夕的身份。他不希望灵夕嫁的人,比她旁的朋友差。哪怕她嫁的是自己。
点兵鼓敲响,套上甲胄,林楚墨收起了往日在府邸的和煦,他黑着脸眼神锐利的看着众人,声音冰冷,“老子今天大婚!此去边关,若是不能把蛮子打回老巢,老子林字倒着写!”
“打回老巢!”
“干T娘的!”
“抢他老婆!”
林楚墨:“......这个,就算了。”
骑在马背上,林楚墨面无表情的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冷肃非常。
看了眼时辰,他招了来福道:“你去跑一趟,告诉灵夕......告诉灵夕让她今日别嫁给我了,待我得胜归来,再嫁吧。”
“伯爷!”来福惊声道。
“去吧!”林楚墨摆摆手,“万一......我总不能耽误她。”
骑着快马,来福抹了抹眼泪,他也知道伯爷心里有多难受,又多喜欢乡君。
林楚墨叹了口气。
本来他此时应该带着大红花,站在她的闺房前,唱催妆诗,然后笑着撒喜钱,被她的姐妹们追着打,最后他终于等她以扇遮面出门,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接受所有人的道贺。
这样的场景他在梦中过了上百次,纵然是她脸上含羞的神情都能幻想的一清二楚。
她是他念了十几年的人,从小他就不敢同她接触,隔得近一些,他就紧张的手脚都不知往哪摆。
他做的最勇敢的事情,便是上门求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