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墨蹙眉赶紧躲开,径直去了审问那歌姬的地方。
大理寺审问很有一套,很快就搞清楚了不少事情,那个歌姬连同中间介绍的马伯六,均是敌国的细作,他们身后还有一张大网,已经通过各个官员府邸的后宅,展开了紧密的布置,这些都还是要细细地查。
大理寺丞见林楚墨来了,忙上前迎接,感谢不已,“昌平伯果真是好眼力,若不是昌平伯,这样严密的细作网,是极其难以发现的,若是他日东窗事发,恐怕下官头顶的乌纱帽就不保了。
就是不知伯爷是如何发现此女子有问题的?”
微微偏开视线,避开大理寺丞灼灼地目光,摸了摸鼻子,他总不可能说自己是研究她首饰之后,发现不对劲的吧,最后也只能含糊道:“感觉她不太像是大周的人。”
“比如呢?”大理寺丞问道。
林楚墨心知不给的明确说法,是过不去的,于是想了想,编道:“她......我初次去康路伯府上拜访时,康路伯好像会错了意,以为我对里面的那个歌姬有意思,便将她安排到了偏殿。
我进去之后,发现她好像喜欢被布缠,然后手吊在那边,那什么。
但是!
我大周的男儿何曾有这样的癖好!
由此我判定,她定然不是土生于大周的人!”
“哦......”大理寺丞看了林楚墨一眼,自动过滤掉他这些浑话,也心知从他这边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道,“伯爷可有什么想问她的么?”
林楚墨负手往里走了一些,站在审问那歌姬的监牢外,平静地接受她充满愤恨和怨怼的眼神。然后淡淡开口,“京城里可有你们那边有手艺的匠人来充当细作的?”
歌姬:“???”
大理寺丞:“????”
当林楚墨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来福便兴冲冲地跑上来,“伯爷,我可等到你了!夫人!夫人她......”
“夫人她怎么了?”林楚墨心一紧,连忙问道。
“夫人问伯爷晚上可有空,若是有空了便去主院一趟,我同夫人说了,不管多晚,伯爷定然会去的!”来福笑的开心,颇有一种自家主子被皇上翻牌子的感觉。
“真的?夫人让我今晚去主院?”林楚墨搓了搓手,喜上眉梢。
“真的!真的!”来福险些喜极而泣。
正巧此时有下了卯的同僚路过,见到林楚墨顺口问道:“昌平伯要一同去清月楼吗?”
清月楼便是整个京城较为顶尖的风月场所,里面清倌儿不少,自然也可以留宿,都是心照不宣。
林楚墨瞥了一眼这几个单身的同僚,立马就嘚瑟起来,眉眼翻飞道:“还是各位去吧,我家夫人催的紧,毕竟要交公粮,比不得各位。
瞧瞧,我这刚刚办完正事就要紧赶慢赶地回去,着实是家里夫人离不开我。”
他嘴上抱怨,但是那眉飞色舞的神情,顿时让三个单身同僚感受到了心灵的暴击。
呵呵。
嘚瑟完毕,林楚墨直接上了来福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爷,马车里给你备了烈酒,你喝一些壮壮胆,莫要又在正院门口徘徊然后又跑回书房。”来福贴着马车小声提醒。
“啧,怎么说话呢。”林楚墨轻轻啧了一声,“爷是那样胆小的人吗?”
这么说着,他拿起酒壶猛的灌了几口,别说,还真管用,忐忑不安的心稍稍稳定了一些。林楚墨用袖子抹了一把水渍,不停的在心里预演等会儿见了灵夕应该怎么说,怎么做,这次,说什么都要待够半个时辰。
“伯爷,到了。”来福道。
听着外面的声音,林楚墨擦了擦汗湿的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下马车。
他眼神凝重,一步一步走的沉稳,知道的以为他是去主院见自己的心心念的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万军从中去取敌人首级。
月下看美人,要比旁的时候看更加美一些,她身上的薄纱在月光下似乎在发光,飘飘欲仙,交相辉映,让本就神魂颠倒的他更是恨不得溺死在她身旁。
喉咙莫名干渴的厉害,灼热无比,见到桌上有酒,他连忙喝了几杯,才稍稍压下心里旖旎的画面,那些腌臜的东西都配不上他的灵夕,想一想都是亵渎。
将外袍脱下披在她的肩上,林楚墨心里有些得意,他最近补了不少话本子,那里面的公子都是这样对待女主的,每每写到此,都会写女主神色娇羞,他不太敢看,但是他觉得,灵夕此时的神色应该也是娇羞的。
灵夕说赏月,他便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赏月,虽说他觉得月亮的光辉不及他身旁这位万分之一,但她说什么,他便照做,即使脖子已经僵硬的不成样子,他也会照做。
清风拂面,带着她身上的清香袭来,绕的他头晕目眩,满脑子都是她刚才看着自己含笑的画面,林楚墨拢在衣袖下的手紧了紧,只听见自己跳的疯狂的心脏,仿佛要蹦出胸膛。
披在她身上的衣袍落了地,林楚墨稳住自己已经微微颤抖的手,将衣服搭回去,蓦地,他察觉自己的.滚.烫.手背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还来不及多想,便像是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他刚才碰到她的手了?!
六神一下便像是无主了一般,藏在袖子里面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灵魂都好像是在.颤.栗。
他刚才碰到她的手了......
捧着自己的右手,林楚墨匆匆回了书房,站在原地发了好久的愣,然后给了自己一巴掌。
“蠢货!”
“不争气!怎么又跑回来了!”
懊恼地怒骂自己几句后,他又捧着手如同痴汉一般‘嘿嘿’地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刚才是灵夕主动碰他的手的吧?纵然是不小心,也是灵夕主动碰他的吧?
越想林楚墨就越是开心,抱着手缩在书房的小床上,傻笑着睡了一爷。
“伯爷,你怎么又睡在书房了?”清晨来福见到自家伯爷,语气无奈。
半夜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了才眯着睡了一会儿的林楚墨的眼睛有些红,但是精神亢奋的紧,“不睡在这里,我睡哪里?爷昨晚同夫人相处的极好。”
来福见他家爷这样,是完全不信的,叫人把准备端去正院洗漱的用具又端回了书房,看着脸上依旧荡漾着喜色的自家爷,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唉,急呐!
但是他的急切,林楚墨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他依旧沉沦在昨晚灵夕不小心碰到他手背的幸福中,无法自拔。
他挑着眉,兴奋道:“来福,我同你讲,按照现在这般发展,不过几日,我便能......”
“便能什么?”来福急着问道。
“便能日日陪夫人用膳,赏月。”林楚墨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表情嘚瑟,笃定不已,“我昨夜表现的极好,夫人肯定会再邀我赏月!”
刚刚说完,便见姜灵夕出现在书房外,他连忙端身坐好,随手取了一本书,眉眼间的喜气是压都压不住,“夫人寻我何事?”
“这个文书,伯爷签一下吧。”
拿起文书的一瞬,林楚墨便体会到了何为一瞬人间一瞬地狱。周身从心开始,瞬间僵硬,冰冷的仿佛麻木没有直觉。
怔愣了许久,他才强忍着眩晕,将‘和离文书’这四个字看全,还来不及看其他,便觉如坠冰窟,只觉得窒息感袭来。
“和离?夫人要同我和离?!”
他觉得这个声音难听极了,更不不像是他能够发出来的。
为什么要和离?他是做错了什么吗?林楚墨看向她冷漠的眉眼,心好像被用刀子挽去了一块,疼的厉害。
她说他们不合适......
林楚墨神色里全是无助和绝望。
他们为什么不合适?什么样的人同她合适?
他做了什么事情让她觉得不合适?
脑海里千丝万缕,寻不到头绪。
他能改,他能变成合适她的模样,怎么样都行,只要她不离开。
喜怒攻心,哀由心起,在晕过去之前,他好像听到灵夕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居然说他不喜欢她......
他分明是喜欢她喜欢到发疯,喜欢到小心谨慎,喜欢到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她竟然说自己不喜欢她......
林楚墨怎么会不喜欢姜灵夕?
这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第15章 重生了!
“乡君,昌平伯只是近日忧思过重,没有休息好,一时急火攻心,便昏睡了过去,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王太医细细诊脉后道。
姜灵夕稍稍放心下来,“那为何伯爷还没有醒?”
“这......”王太医摸了摸胡子,细细又检查了一二道,“我观昌平伯虽然身子健硕,但实则亏空操劳的厉害,许是在外打仗三年,牢神牢身,落下了病根,各种病理趁着伯爷心神不稳,一下全部激发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姜灵夕急切问道。
“只要多多休息,再好好调理一二,便能够康复,乡君不必忧虑。”王太医又道,“稍后老夫会开个方子,乡君派人去抓药便好。”
“来福,你去吧。”姜灵夕道。
“是,夫人。”来福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自家主子,忧心忡忡的跟着太医出去。
书房又陷入的安静,姜灵夕看着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寻了个板凳坐在了床边,叹了口气。
这可能是除了小时候一起读书以外,为数不多的,他们能够安安静静相处在一起的时候了。
她祖父曾经是太傅,退下来之后又被各家大族邀请给府上公子授课,祖父也闲不住,干脆就将所有人聚在一起讲课,在她刚好到启蒙的年纪时,便将她也纳入其中。
由此,她可以同林楚墨一起上学。
他是家里的嫡次子,管教并不多,还没去读书前,她就总是听祖父数落林楚墨这只皮猴子,如何如何调皮捣蛋,又如何如何爱舞枪弄棒。
但是她去了之后,发现林楚墨并不像祖父描绘的那般调皮,反而是老老实实,总爱端坐在那边,可以长时间不动一下。
她从小在背诵文字方面便有天赋,小时候又偏爱显摆,每每祖父留了需要背诵的东西,她都能够又快又准的背出来,祖父自然是不会吝啬夸奖,才不过八岁的她着实打了好些人的脸。
一次,她的书袋里不知何时被人塞了癞□□,她生气的问是谁放的时,旁人全都说是林楚墨放的,她那个时候也是傻,旁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于是她便抄着撑门的棍子追着刚刚进门的林楚墨满园子的窜。
林楚墨也什么都不说,足足挨了她好几棍子,到后来她才知道是文府的小侯爷放的。
事后她和文府的小侯爷都被祖父罚了,罚举水半个时辰,林楚墨还给她求情,还帮她偷偷将水倒了。
最后她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的林楚墨就能够轻易拗断小臂粗的棍子,被她追着上蹿下跳无非就是让着她。
想到这,姜灵夕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明明小时候对她那般好,为什么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正欲收回手,手腕被人猛地攥住,蹙然和他的眸子撞在一起,姜灵夕心里一惊。
反应过来迅速将收抽回,但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手腕他捏出了红印,她拧眉沉声道:“放开!”
这话一出,林楚墨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攥的更紧,在她惊诧之时,他猛地起身,将她抱在了怀里。
温暖.灼.热.的怀抱着实让姜灵夕脑袋放空了一瞬,然后她猛地将林楚墨推开,眼圈微红道:“林楚墨,你究竟想如何?!”
林楚墨微微张嘴,看着眼圈都红了的人,足足愣了许久,又将她抱在怀里,用似是劫后余生般的语气道:“灵夕,灵夕,我回来了,还好我没死,我回来了,我居然回来了!
这是我的书房对不对?我已经睡了一个多月的书房对不对?
我竟然回来了,回到这个时候!上天待我不薄!”
姜灵夕蹙眉,看着坐在床榻上形容疯疯癫癫的人,沉声道:“伯爷不过是昏睡过去,自然是不会死的。”
“不是,灵夕。”林楚墨松了手臂,直视着她的眼睛,“我记得我中箭了,浑身是血的倒在大雪天里,你冲过来搂住了我,可我中的是要害,才与你道别便死了......
你哭的几乎要昏厥过去,整整抱着我的尸首三天三夜才被人拉开。
灵夕,没想到我又活过来了!我居然回来了!
真是天不负我,我竟然重生了!”
姜灵夕狐疑地看了林楚墨许久,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伯爷是着了梦魇,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吧?京城从未下过雪。”
林楚墨迷茫着看着她,“怎么可能?京城分明下着好大的雪,你穿着红色狐裘飞奔向我,如同漫天飞雪之中的一点红梅,我分明看的真切。”
“看来伯爷却是着了梦魇,妾身并没有红色的狐裘。”说着,姜灵夕将和离文书拿了过来放在林楚墨面前,“看看这个,伯爷兴许便能想起来了,昏睡前发生了何事。”
林楚墨拿起和离文书看了起来,才堪堪看了三个字,便在姜灵夕惊诧的目光中,直接将文书撕的粉碎。
姜灵夕看着一地的碎纸,气急,“伯爷,你!”
“灵夕!你这和离书上写的完全不对!”林楚墨眼圈也红了,“我分明喜欢你喜欢的要死,你怎么能说我与你没有感情呢?”
姜灵夕彻底怔愣住了,她抬眸用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伯爷说什么?”
“我说。”林楚墨一字一句,格外恳切,“我喜欢你喜欢的要死,我喜欢了你十几年,你这般瞎编乱造的和离书,我就是看也不会看一下的。
况且直到我死前,我们一直都很恩爱,是旁人羡煞了的神仙夫妇,是京城夫妻里的典范。”
姜灵夕敛眸盯着林楚墨看了许久,他的眼神清明,不像是在瞎说,听了他匪夷所思的言论后,她倒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儿相信林楚墨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