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秀就很欢乐地带着儿子滚了。
“..........”
大溪村生产队,老五保户家破败的茅草屋已经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三间用石头泥土垒好的新房。
新房外面还砌了新的灶台,三十来个黝黑健壮的乡下汉,卷起粗布棉袄,穿着满是泥浆的靴子,拿着拌锹在泥地里,干的热火朝天。
晌午饭点儿到了,村里老支书家的两个儿媳妇,一人挑着一扁担饭菜喊着开饭了。
给知青建房子是给公家干活,当然也是公家管饭。
因为大家伙儿干的都是体力活,是以吃的都是干饭。
“嫂子,今个儿吃啥啊?”
大家伙儿干了半天活了,早就饿的饥肠辘辘的,一群大小伙子跟饿狼一样围着扁担抢着看。
“吃大馒头,白菜猪肉萝卜炖粉条!”
老支书家的大儿媳妇掀开笼布,白面大馒头的蒸腾热气,扑面而来。
这年头能吃白面馒头就是很不错的了,更何况还能吃到猪肉,大家伙儿都咽起了口水,撒丫子拿起自个儿的饭盒往白馒头冲。
“嫂子,给我来两个。”
“俺也要两个!”
“都别吵吵,想吃白面馒头,排好队!”支书家二儿媳妇站在人群跟前,单手叉腰,热络的朝众人道。
小伙子们嘻嘻哈哈排好队,姜四站在最前面,用衣摆擦了把汗。
支书家二儿媳妇跟看稀罕一样,一边跟姜四唠嗑,姜四这小子最甜,嘴里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一样一句句往蹦,把两个大嫂子喜的啊,眼睛都要眯没了。
于是,姜四最后就自顾自捧着满满一大饭盒的猪肉萝卜炖粉条,回家去了,
他的饭盒下头,还有好几块大肥肉埋着呢。
姜四捧着饭盒往家走,正好碰上从大队回来的姜远山。
姜大见小弟手里满当当的白面头和猪肉炖菜,眉头不由得挑了一下。
“小四,这是啥?”
“馒头和菜啊。”
姜四莫名其妙。
“废话,老子是问娘在家给烙葱油饼,你咋还领饭?”
“这是我应得的啊,我给村里干活,大队管我饭,多正常啊。”
姜四理所当然。
姜大噎了噎,想小四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遂没再多说。
然后他又听见小弟喃喃自语,“肉我给娘吃,馒头也给娘,娘要是不喜欢,我就自个儿吃,菜不喜欢吃,就给二哥吃。”
姜大:“........”
行叭。
等到兄弟俩回了家,瞧见沈荷已经在灶房烙好了十来张焦黄喷香的葱油饼,不对,应该是葱油肉饼。
老太太把家里的五花肉切下来一块,煸出来的油浇在面粉上,做成油酥,炸好的肉渣也夹在饼里面,撒花一圈葱花,烙到两面金黄,咬一口葱香肉酥脆好吃。
光闻味道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
“娘,这饼咋这么香啊?”
姜大兄弟俩都要陶醉在这香味里了。
沈荷笑道,“里头夹了肉呢,能不香嘛?”
其实这个葱油肉饼是她借取了陕西肉夹馍的做法,葱油饼以前沈老太也做过,可葱油肉饼也是头一次吃。
姜大跟姜四兄弟俩就感叹,“还是娘聪明啊。”
沈荷抽了抽嘴,撇了眼俩傻儿子,心道不是她聪明,是你俩傻孩子走过的地方,见过的世面少喽。
哥俩回来的时候,沈荷也就是刚烙完饼,灶房里还没来得及收拾。
姜大很利索地撸起袖子道,“娘,您回屋歇着,剩下的我跟小四收拾。”
姜四也不甘落后,“是啊,娘,我跟大哥收拾就行。”
沈荷也有些累了,遂点点头,洗了手回了堂屋。
老姜家这点挺好,前头姜老爹疼媳妇,经常帮着沈老太下厨。
姜大兄弟几个,也是从少年时候,就帮着老娘刷锅洗碗了。
是以干活很麻利,就是姜四,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刚开始笨手笨脚,让他大哥嫌弃得很。
兄弟俩收拾完,姜大带着弟弟熬了一锅小米粥。
拾掇干净,母子仨开始吃饭。
姜四献宝一样,把饭盒里的猪肉都挑出来孝敬老娘。
这年头猪头珍贵,一斤八毛多钱,乡下人家也舍不得买,就是想买也锝有肉票,没有肉票就是有钱也没不到。
县城供销社卖的脱销的就是这种满是油膘的大肥肉。
这种肉吃起来香,一嘴全都是油啊,能不香嘛。
奈何沈荷不爱吃。
不爱吃是一个原因,人老了上了年纪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又是另一个原因。
见老娘摆手说不吃,姜四还很忧伤。
看沈荷把大肥肉均匀分给自己和大哥,姜四又感动坏了,娘可真疼他们。
这么好吃的大肥肉都给他和大哥吃了。
姜大却不吃,坚持要孝敬老娘。
一来二去地,最后好脾气的老太太给惹烦了,一巴掌招呼在姜大的大脑袋上怒道,“老娘不爱吃肥肉,你俩大傻子给我吃!”
姜大&姜四:“………”
看来老娘是真不爱吃肥肉。
哎。
姜大和姜四老老实实低头吃肉,老太太今个儿中午烙的饼真好吃,酱肉酥烂,饼香肉酥,松软的葱饼咬一口全是肉香。
真香啊,这样的日子就是神仙也不换啊。
姜大兄弟俩吃一口肉菜,咬一口满是肉香的葱饼,再吸溜一口小米粥,真是惬意极了。
沈荷吃的慢条斯理,一顿饭吃了大半块葱肉饼,喝了一碗小米粥,又吃了一个水煮蛋,吃到九分饱就不吃了。
饭后,姜大跟姜四拾掇碗筷。
俩兄弟唠嗑,说老娘不爱吃肥肉,过年把家里的老母鸡宰了给母亲解解馋。
这话让在院子里消食儿的沈荷听见了,把两个好大儿提溜到跟前,肃道,家里的母鸡是养着下蛋的,留着过日子的,不是给她老婆子打牙祭的,谁要是把母鸡宰了,就等着挨老太太的擀面杖吧!
姜大姜四无法,又暗搓搓商量,等过几天到后山草子里去看看,抓只野鸡回来给娘吃。
沈荷:“………”
傍晚时分,去娘家送年礼的妯娌仨陆续归家了。
陈秀英惦念着家里的事儿,三点多就带着儿女家来了。
当然还是姜大骑自行车去接的。
天快擦黑,姜远东总算是赶着二大爷家的毛驴车“得得得”带着媳妇儿娃和吴凤娘仨回来了。
姜二给二大爷送去毛驴。
陈秀英妯娌仨把娘家带回的还礼揣到了堂屋。
“娘,这是我娘家给的红萝卜。”
陈秀英提着一竹篮红萝卜,颇有些紧张。
她娘家日子不富裕,也就能拿出这自家种的红萝卜了。
吴凤娘家给的是一袋子地瓜,许春秀拎回来一包山核桃。
妯娌仨都不咋好意思,毕竟婆婆给备的年礼这么厚………
沈荷看着这些东西,却很欣喜满意,“这萝卜可真新鲜,地瓜看着就好吃,山核桃补脑子,挺好,都挺好,咱们庄户人家就喜欢这吃吃喝喝的。”
婆婆如此善解人意,陈秀英妯娌仨自然投桃报李,一家子日子过的温馨又舒坦。
第16章
腊月二十闺女往娘家送年礼过后,再过十来天就过大年了。
村里给知青盖的房子也落成了,姜远山和老支书带着村干部里外转了一圈儿都挺满意的,只等着早晚各用火把烘一烘,去一去房子的寒气,等到来年三月城里的知青来了,也就能住了。
大家都点头道好。
村子里的活计忙完了,公社里也不咋开会了。
老姜家一家人就开始准备过大年。
前头在部队的姜三在部队里寄回信来,道今年能回家过年,就是回来的时间有些晚,要到年二十八才能到家。
这封信让一家人开心不已。
尤其是吴凤娘仨,更是欢喜坏了。
姜远江一年到头在部队里,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有时候赶上部队有任务,过年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情。
眼瞅着如今都腊月二十五了,算着还有三天丈夫就要归家了。
吴凤自然是牵肠挂肚,又羞于在家人面前表达出来,是以白天干活儿的时候就经常走神儿。
二丫三丫小姐俩虽然也高兴,但是对于小姐俩来说,也早习惯了父亲常年不在家,小姐俩每天跟着黑娃儿几个在山上打野枣儿掏鸟蛋,乐得颠颠儿的,也只有到了晚上,才会想起了她们还有个快要回来的亲爹。
姜三:“........”
这不,今个儿一早大家都换上耐脏的衣裳,拿着扫把,鸡毛掸子里里外外大扫除。
陈秀英把小扫把绑在一个长杆上,用毛巾裹着脸,动作麻利地清扫房间。
她把屋里屋顶的灰尘和墙角的蜘蛛网扫下,吴凤跟着把落下的灰尘啥的,连带着犄角旮旯清扫干净。
许春秀大着肚子不能下腰,干脆带着几个小的,打湿了抹布把家里的桌椅板凳擦拭干净。
男人们也不能闲着,要把家里的牲畜棚,鸡窝啥的重新加固一边,各屋的窗户纸也要换了,换成耐冻顶凤的毡油布箍着挡风,窗台也要擦的干干净净的,院子也要打扫的清爽,鸡窝也得拾掇拾掇,用沈荷的话说,家里过年了,公鸡母鸡也愿意干净。
至于老太太,她自然不会坐在炕上悠闲。
沈老太是村里剪窗花的高手,沈荷也会剪,把家中去年留下的高粱红纸掏出来,一把老式剪刀,把一整张大的红纸裁成若干份一样大的长方块,老太太操在手里,折叠裁剪,没一会儿就裁剪出了各种样式新颖且吉祥如意的窗花。
像是年年有鱼啦,富贵吉祥啦,红彤彤的大福字啦,红红的窗花贴在窗户上,红白相印,阳光透过来,屋里屋外的,红艳艳的,看着就敞亮。
黑娃儿几个擦干净了窗户,跑进堂屋找奶奶,一看到窗户上红艳艳的窗花,都惊呆了。
“哇,好漂亮!”
“大福字!”
“还有鱼呢!”
“奶,你太棒啦!”
“奶奶棒棒哒!”
几个小娃儿对着沈荷狂吹彩虹屁,接着就跟开始撒娇卖乖,要奶奶给剪个小老虎小狮子小兔子啥的。
这些老太太可不会剪。
奈何架不住几个小娃儿软绵绵的小奶音。
沈荷刚开始还能坚持,后来就受不了啦,点了点几个小娃儿的小鼻子,笑道,“你们几个小皮猴啊。”
然后老太太就开始琢磨着剪小皮猴们要求的小动物,黑娃儿几个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来了兴趣,也踢了小鞋子爬上炕,要跟着奶奶一起玩。
沈荷欣然同意,同意归同意,但是她还是给小孙孙们提了要求,不能随便拿着剪刀玩,只能剪窗花。
几个小家伙点头,沈荷就从针线笸箩里拿出几把小剪子,把大红纸一折好几叠。
几个孩子便开始随便乱剪一通,高粱红纸的纸屑落了不少。
沈荷也不说什么,就这么笑眯眯在旁边看。
等几个小娃儿剪完了,小胖手把红纸抖开一眼,嗨,还真有那么个样子,虽说是四不像吧,但是看着还挺有抽象派大师的韵味儿。
于是,沈荷挨个儿把凑上来求表扬的小娃儿夸赞了一遍。
把几个小家伙喜的啊,当天晚上就表示要把自个儿剪的小窗花贴在屋里的窗户上!
家里当爹妈的听见了,仔细瞅了瞅孩子们剪的这窗花,不由得抽了抽。
这剪的是啥玩意啊?
驴子不像驴子,兔子不像兔子的。
算了,老娘都发话了,孩子愿意贴就贴吧。
大过年的,也不用太苛刻。
这天老姜家一家人一起干活,把家里拾掇的窗明几净,连院子里的鸡窝都清扫了一遍。
家里干净了,人心里就明亮。
腊月二十六磨豆腐,腊月二十七下粉条,家里的杂事儿忙活完了。
姜大背上背篓带着姜二和姜四,哥仨去了后山沟子。
去后山沟子干啥啊,当然是给老娘抓野鸡去了。
家里养的鸡,老太太舍不得吃。
那他们兄弟几个就去山沟子给娘抓野鸡去。
前头老姜家日子过的艰难,老姜头也带着几个儿子去后山沟子套过野鸡。
不过,后山的野鸡野惯了,飞起来快的很,就是老手带着猎犬也不一定能逮到。
别说,许多年没下过手的姜大兄弟仨了。
隔壁二大爷家就养了条猎犬。
姜二提着一瓶子酒又去了趟二大爷家,回来的时候手里就牵着条油光水亮的大黑狗。
“这是二大爷家的大黑?养的可真好。”
姜四摸摸大黑狗的脑袋,一脸羡慕。
姜大点头。
大黑可通灵性,平时没少帮二大爷家抓兔子野鸡啥的。--------------/丽嘉/
有了大黑在,姜大哥仨信心倍增。
哥仨背着背篓上了后山,冬日后山干冷干冷的,草窝子一片一片的。
兄弟几个蹲在草窝子后头,下了套,又撒了把黍米,喔喔喔学着野鸡叫。
叫了老半天,连个鸡毛都没有。
姜四泄气了。
姜大和姜二却还是蹲在地上,契而不舍地喔喔叫,大黑竖着耳朵趴在地上,一双黑溜溜眼睛直直盯着前方。
突然,前面不远的草窝子里有了动静。
一只灰褐色野鸡从草窝子里探出脑袋来,紧接着两只,三只.......
姜大兄弟仨登时兴奋起来,嚯嚯,他们运气可真不赖,足足碰上了五六只肥野鸡!
兄弟几个正高兴呢,边上的大黑猛然像道黑色闪电一样,跳了起来,朝野鸡群飞奔而去。
野鸡群四下飞跑。
姜大兄弟仨呼哧呼哧跟在后面。
“大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