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秀快要乐疯了，她嫁到老姜家这些年，婆婆抠抠索索的，手里最富裕的时候也不过攥着五六块钱，那就是顶天的了，谁知道她还有如今的好日子。
她絮絮叨叨跟丈夫儿子唠叨，过年要分多少钱，要买什么东西。
父子俩齐刷刷转了被窝儿，只露出黑乎乎的后脑勺对着许春秀。
“........”
吴凤这边儿，也很是高兴，姜家四房，除了没结婚的老四，大嫂二嫂都给家里生了孙子。
就她生了二丫和三丫两个女儿。
丈夫和家里人倒是没说啥，吴凤自个儿看婆婆对她和孩子不咸不淡的，心里也没底气。
本就不爱说话，这几年只闷头干活，二丫三丫就更不敢在沈老太面前露脸了。
除非黑娃儿蛋娃儿带着，否则姐俩是一点儿也不往奶奶跟前凑的。
吴凤给了闺女们洗干净小脸，小脚丫，搂着进了被窝儿。
二丫和三丫今天喝了羊汤，很开心，这会儿还咂巴着小嘴儿回味，“妈妈，羊汤好喝。”
“奶奶，我们也是奶奶的小宝贝吗？”
女儿们奶声奶气的，吴凤心里的酸意都少了许多，她也笑了，“嗯，二丫三丫也是奶奶的小宝贝。”
*******
第二天一早，陈秀英跟两个弟妹张罗着一大家子吃了早饭。
老姜家的早饭很朴素。
玉米面饼子，一盆冒热气的地瓜粥，加上自家酿的大酱和酸豆角，就是简单的一餐。
不过，沈荷的碗里多了个水煮蛋。
这是家里儿子们孝敬老娘的。
沈荷这阵子身子还有点虚，也不客气，吃了鸡蛋，喝了碗地瓜粥，又吃了半个玉米饼子，觉的差不多了，撂下了筷子，擦完嘴起身下炕。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哎。”
“娘，儿子扶着。”
“娘，慢点儿。”
姜远山跟姜远东兄弟俩，见老娘胃口好，乐呵呵地，又见老娘起身，忙站起来一左一右扶在了左右。
姜远川慢了一步，吞下嘴里的玉米饼也跟殷勤地跟在后面。
“娘，还有我呢。”
三个儿子跟护卫金刚一样黏糊糊的，腻腻歪歪跟在她屁股后头跟着喊娘。
沈荷嫌弃得不行，摆摆手道，“都跟着我干啥，我一个人走走，你们谁也别跟着！”
说着就跟撵羊一样把三个儿子轰走了。
老娘嫌弃自个儿。
姜家三兄弟很惆怅。
不过，姜远山想起今个儿还要上工，喊黑娃儿跟着沈荷，黑娃脆生生应了，迈着腿儿跟着去了。
沈荷看着虎头虎脑的大孙子，笑了笑。
姜远山心情好了不少，穿上棉袄，中山装往身上一套，就意气风发的拎着铁喇叭往村里去了。
姜远东扛着锄头自然跟上，姜远川没精打采的也拎着家伙儿跟在后头。
黑娃儿如今八岁了，已经在村里读了小学，今个儿周末，学校放假。
家里剩下的孩子还都小，在家里由六岁的大丫带着，一起玩。
男爷们儿都出门干活挣工分了。
陈秀英和吴凤各自收拾了一下，也出门干活去了。
大溪村生产队男人下地干苦力，农闲的时候女人们就能到队里干些清闲的活计。
因着今个儿姜家的宝贝老四姜远山也跟着下地里，村里人很是稀罕了一番，活也不干了，都凑上来把姜远川围了一圈儿，打趣了起来。
“川哥，你咋地也来下地了？”
姜远川的狐朋狗友树根儿率先表达了慰问。
“小四啊，你家老太这么疼你，舍不你来下地？”
“就是，下地可要下力气，小四你有力气？”
“别是要赚钱想娶媳妇了吧？”
一位大爷道出了真谛。
姜远川脸皮可厚，也不红脸，还乐不用干活，笑嘻嘻跟大家插科打诨。
妙语连珠地，把村民们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姜远山安排完队里的工作，本想回来看看自家小四在地里咋样，还琢磨着弟弟头一次下地，要不给他安排了轻省儿的活计。
没想到，姜远山一颗慈爱老哥心，等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四弟，在一圈儿大爷大妈的簇拥下，嘴里叼着根草，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样子，一张天生的大黑脸瞬间着火了。
“姜四！”
一道气吼丹田的吼声响起。
叼着草根的姜远山一哆嗦，对上自家大哥跟老爹如出一辙的大黑脸，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外头太阳不错，沈荷跟村里的老太太一样裹着袖子带着黑娃儿，祖孙俩往村口河边溜达。
刚走到河沿，黑玩儿就蹦跳过去，指着结冰河水上的一处开了冰的冰面，“奶，有人抓鱼。”
沈荷走去看了一眼，冰面上有人凿开了出口，看样子是想凿冰抓鱼，就是不知道抓住了没。
“奶，鱼好吃。”
黑娃儿嘟囔道，“我想吃鱼。”
沈荷，咽了下口水，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奶也想吃鱼。”
可惜，她不会抓呀。
沈荷正遗憾，下一秒河里凿开的冰面里就跳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肥鱼。
“奶，鱼，大肥鱼飞出来啦！”
沈荷：！！！
第4章
“奶！大草鱼！还有大鲶鱼！
好大个！”
黑娃儿看着在冻冰上活蹦乱跳的鱼，高兴得迈着小腿儿就想去抱。
沈荷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天降馅饼.......不对，是天降飞鱼。
算了，不管是天降什么，总归是件大好事儿。
于是，沈荷也笑眯了眼儿。
不过，看黑娃儿挥舞着小手就要往冰面上跳，忙伸手把孙孙扯了回来。
“奶？”
黑娃儿跟个小乌龟一样在他奶奶怀里划拉小胳膊小腿儿，小脸上满是疑问，“我要去抓鱼！”
大孙子的小表情，沈荷看一眼就全懂了，这小家伙儿那意思是，您拉着我干啥啊，我要去抓鱼啊。
沈荷摸摸黑娃儿的小脑袋，笑道，“奶知道，这冰面上飞出来好几条鱼呢，咱们抓了用什么装？”
黑娃儿就咧了咧小嘴儿，敞开带补丁的小棉袄，露出身后背着的扁扁的小背篓，“用我的小背篓啊。”
沈荷这才发现，这小家伙儿把自个儿心爱的小背篓裹进棉袄里带出来了，乡下人家，自家用的筐簸箕啥的大都是自己做的，老姜家的几个男爷们也都会编筐啥的。
不过，小黑娃儿的背篓可不是姜家人做的，而是小家伙儿的亲姥爷，也就是陈秀英的亲爹给外孙编的，陈姥爷心细手巧，给小外孙遍的小背篓，多加了几根竹条，小背篓用的时候撑开就能直接用，不用的时候，把竹条一拉，小背篓就变成圆圆扁扁的了，这家伙，背着身上跟背着个小布包一样，再加上黑娃儿的棉袄又宽大，怪不得她没发现。
黑娃儿精头精脑的，沈荷知道这小家伙儿没想干好事儿。
在老太太的注视下，黑娃儿挠了挠小脑袋，嘿嘿笑，“奶，其实，我是想跟狗蛋儿一块去后山挖红薯来着。”
后山有一片自留地，村里人家在上面种些地瓜，地瓜高粱米啥的，不挣工分，打了粮食算自家的。
大溪村附近几个生产队都有自留地，这事儿公社的领导也知道，不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着不知道。
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吃的不好，穿的也不好。
村里的孩子们嘴馋了，就到自留地挖点儿花生，地瓜烤着吃，大人们心疼孩子，也都默许了。
沈荷看着黑娃儿黑瘦的小脸儿，没来由的心酸起来，艰苦奋斗的岁月，孩子们也跟着吃苦了，遂笑道，“行了，奶知道了，还是咱黑娃儿聪明，知道出门带个小背篓。”
嘿嘿，黑娃儿立马高兴起来。
祖孙俩热火朝天地卷袖子，往背篓里装鱼。
一斤多的大鲤鱼，装！
摇头摆尾的肥草鱼，装！
........
“奶，好多鱼啊。”
黑娃儿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可不，看着就好吃。”
沈荷的眼也一闪一闪的，不怪她这么没出息，要怪就怪这个年头日子太苦了，要知道自打她穿过来，都快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前半个月她就病怏怏躺在炕上养病，整天的不是苦汤药就是打针，后来身子好些了，也要听医生的，家里孝顺的几个棒槌就整天给她喝粥吃鸡蛋，沈荷嘴巴就要淡出鸟来了，好在昨天好大儿孝敬了碗羊汤，算是沾了点荤腥。
没办法，她馋肉啊。
祖孙俩目光炯炯地盯着小背篓里的肥鱼。
都在深沉地思索着，这么多大肥鱼是清蒸还是红烧。
好像炸鱼也不错。
瑟瑟发抖的肥鱼们：“........”
这么沉的小背篓。
黑娃儿的小胳膊小腿是背不动。
沈荷本想自告奋勇背着背篓，挪动着她那还不算老的胳膊腿儿回家去。
奈何，她的身子还有些虚，刚背起走了几步，就喘上大气了。
祖孙俩对视了一眼，火光噼里啪啦。
小黑娃儿：“奶，我去喊四叔，就告诉四叔一个人，谁问也不说咱家有鱼。”
沈荷满意点头，“奶在这里守着肥鱼，保证哪里也不去。”
黑玩儿也满意了，撒开脚丫子往地里狂奔。
至于为啥小黑娃要去喊姜四，而不是去叫他爸和二伯呢？
主要是因为大溪村生产队老少都晓得，姜家四兄弟，前头仨都是属老黄牛的，就后头这个姜四，天生就是属黄鼠狼的，就知道偷懒了。
连小三岁的三丫都晓得，家里有活干千万别去找四叔，有好吃的一定要去找四叔。
这厢，姜四正在老哥黑沉沉的目光下，撅着屁股卖力挥着锄头抓地。
他哥说了，这片地是要种冬小麦的，他要负责把这地给翻一遍，不好好干活，就扣他工分，不仅扣工分，晚上他哥还要回家去给老娘告状，让他少吃一块窝头。
姜四从小也算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一双手现在火辣辣的，都磨出水泡了，还是不敢松懈。
因为他哥正在后头看着呢。
就在姜四欲哭无泪的时候，小黑娃哼哧哼哧跑了过来。
“四叔，我奶....”
小家伙儿跑的急，说话不连贯。
田里的姜家三兄弟还以为老娘出了啥事儿呢，都跑了过来。
“黑娃儿，你咋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你个臭小子，老子不是让你照顾你奶！”
“娘呢，我娘咋了？”
姜家兄弟连珠炮一样，就连姜四也火急火燎地凑了过来。
黑娃儿喘了个大气，“爸，我奶......”
田里队员的心都提了起来。
难不成姜家老太又晕过去了？
“我奶好着呢，就是我四叔头一天上工，奶不放心，让我中午喊四叔家去吃饭，现在都十点多了，四叔，你跟我回家呗。”
小黑娃儿是个小鬼头，拉着姜四的手眨巴眼儿。
原来是因为这啊，众人都发出善意的笑来。
大伙儿都知道姜四是沈老太的幺儿，自古老太太都多疼些的。
姜远东也松了口气。
姜远山看了看天儿，村里是十一点歇晌儿，不如就此歇了，遂点了点头，拎着大铁喇叭喊道，“晌午了，下工了，大家回家歇晌了！”
“好喽。”
“下工喽。”
社员们三三俩俩，扛着锄头家去了。
姜四也想歇歇，也不知道小黑娃儿跟他说了啥，眼珠子亮的跟电灯泡一样，也不觉得累了，叔侄俩撒丫子跑了。
姜远山：“........”
等到中午回到家，姜家人对着笑眯眯的沈荷跟那一背篓肥鱼，差点儿瞪出来眼珠子。
我滴乖乖，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这么些条大活鱼啊。
许春秀挺着大肚子，张嘴结舌地，看着老大家的小黑娃儿，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小背篓面前，一条一条往木桶里倒肥鱼。
“哥哥！吃鱼。”
蛋娃儿在边上流口水。
大丫也领着二丫和三丫看的不错眼。
没办法，老姜家以前日子虽说过得去，但可从来没有这么拉风的一天啊。
“娘，哪来的鱼啊。”
姜远山看着木桶里扑腾的鱼，忍不住搓了搓手。
沈荷慢悠悠坐在炕上，喝了口茶笑道，“没啥，就是赶上了。”
黑娃儿才不是个低调的性子呢，早就一手叉腰，一脚踩在小板凳上，眉飞色舞地把今个的事情讲了一遍。
“事儿是这样的，我跟奶………”
小家伙儿嘴巴叭叭叭，听的一家人一愣一愣的。
陈秀英高兴的忍不住笑：“这事儿可真稀奇。”
吴凤也笑了:“这是娘跟黑娃儿好运气。”
许春秀心里酸得慌，醋溜溜开口,“黑娃儿这不是你瞎编的吧？大冬天的鱼会自个儿从水里跳出来，我可不信………”
她刚想说，要是鱼能从水里跳出来，她就倒立生孩子！
话还没说完呢，木桶里的鱼就跟打她脸一样，一个飞迸从水里蹦起来又落回去，给老姜家一家人表演一下什么叫空中飞跃。
许春秀：“………”
老姜家其他人都捂着嘴闷笑。
姜远东拉了许春秀一眼，道，“就你有嘴咋地？”
小蛋娃儿也嘟嘴儿看着他妈。
许春秀讪讪。
